蓝衣闻言,看了眼同样心存疑惑的慕世明,忙垂首恭敬回道:“回太子殿下,小姐说,她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小姐让奴婢带来了一幅画,说是恭贺大小姐和二小姐生辰的。”
话落,随着蓝衣展开的动作,一幅画缓缓展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那一瞬间,满座宾客纷纷瞪大了眼睛,更有甚者,直接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表情甚是怪异。
静!很静!非常静!如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双睁大的眼睛在那幅画和慕香玉之间来来回回,看那模样,似是要将眼前的画面狠狠的刻在脑海一般。
只是一幅再简单不了的画。画中没有风景,也不画着什么珍稀罕见的古玩瓷器,而是一只人面狗身的小动物。而令人无比震惊的是,那张人面竟画的是慕香玉的脸,而狗的四肢正以奇异的“S”形组合在画上摆动身姿,好不搞笑。
忽然,“哈哈哈”的爽朗笑声,打破了露香阁过久的沉寂。这一笑声,似是作了引导般,随后窃窃私语声渐起,偷笑声不止,众宾客面色各异。有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也有捂嘴捂得手指关节泛白的,还有双眼眯得只剩一条缝的;有直勾勾的盯着慕香玉的,也有偏过头不忍再看的,更有头垂得快要入地的。一时间,众宾客面部表情丰富多彩,心思百转千回。
而元宇倾嘴角咧开的弧度就快接近八月十三的月亮,如黑曜石般的双眸已快要眯成一条缝,仅余的缝隙中溢出了满满的笑意,方才那爽朗的笑声便是出自他口;而他一旁的林远铭虽看似面无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暗地里他如何死死的咬着牙关不松懈,才能勉强克制住胸腔处传来的震动的。
玉云烨却是明显的错愕了一下,脸上依次闪过不解,憋笑,僵硬,难看,最后是薄怒。虽然画画得很好笑,但对象却是他要的女人,这样做岂不是打他的脸面?
虽然这是右相府的家事,他不好掺和进来。可当他凤目凌厉的扫了一眼席间东倒西歪的众人时,众人却觉脖子上架着一把冰刀,刺骨而又危险,顿时笑也不敢笑了,连忙摆正坐姿,擦亮眼睛看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而在这些人当中,面色最难看的要数慕香玉了。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慕晚歌竟会如此无所顾忌的送来了一幅不伦不类的画卷,只觉羞辱如冬日冰水劈头盖脸的倾覆而下,心中的恼怒和恨意顿时齐齐轰上心头,正欲站起身朝着蓝衣冲过去时,一道凌厉肃杀的眼神直直射了过来。她抬目望去,却见慕世明正满脸阴霾的盯着自己,暗沉汹涌的眼里满含警告。
慕香玉嘴唇紧咬,瞪圆的美目中烧着两簇红红的火焰,其周身仿佛形成了一道火圈,谁靠近谁就被高温灼伤。她怨恨不甘的在桌子下微跺了跺脚,咽下喉咙中上涌的咸味,死死的瞪着站在场中的蓝衣,恨不得现在就将蓝衣烧成灰烬。
慕世明转首看向玉云烨,却见他依旧面色不变,心下顿时一松,这才转首看向蓝衣,朝着外面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以下犯上的贱婢拖出去,杖毙!”
蓝衣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两名凶神恶煞的小厮,面色一变,双手紧紧的抓着画卷,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啊!奴婢是奉小姐之命前来给大小姐送生辰礼物的,绝对没有冒犯大小姐的意思。画中的内容,奴婢事先也是不知道的啊!相爷饶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慕五小姐为何要这么做。而一直盯着酒杯的元宇倾却在此刻抬起了头,双眸如一对上好的宝石般流光溢彩,满含兴味。
“简直是胡说八道!还不快将她带下去?”慕世明满脸嫌恶的瞪了瞪跪地求饶的蓝衣,恶狠狠的吩咐道。
那两个小厮立即走上前来,正欲架起蓝衣往外拖去,一道漫不经心的说话声却在此刻响了起来:“慕相何必如此动怒?本相觉得,倒不如先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始末,也免得冤枉了人。”
慕香玉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元宇倾正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扫过惊慌失措的蓝衣,又回到手中的酒杯上,竟连她都不看一眼,心头顿时勃然大怒,袖中的手早已是紧握成拳,猛然转首瞪向被人架着的蓝衣,直恨不得上前去狠狠的挥上几拳。
慕世明却是看了眼自宴席开始后便静坐席间的元宇倾,眉头微皱,似是在思考着他这话的深意。
可元宇倾是什么人,若他的心思真那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话,又岂会让太子和洛王明里暗里的顾忌。如此一想,慕世明示意那两个小厮将人放开,随即沉声呵斥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蓝衣被小厮一推,又跪在了地上,连忙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回相爷,这画确实是小姐吩咐奴婢送来的。小姐说,上次荣禧堂之事,是她的不对,不该当场反驳大小姐。今日是大小姐十六岁生辰,本该给大小姐送份生辰大礼的。但想起大小姐见多识广,定是看不上她所送的那些凡俗之物,又想起大小姐曾经说起,她在磐城之时似是对疯狗比较有研究,也比较感兴趣,宁愿冒着被人嘲笑的风险也要为大小姐作上一幅画,以作贺礼。”
顿了顿,蓝衣抬眸看了眼朱唇紧抿、双目圆瞪的慕香玉,继续说道:“小姐说,大小姐如此天人之姿,荣华富贵也是指日可待的。若不趁此机会送份礼物给大小姐,怕是以后都没有比这更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小姐还说,大小姐教导她多学礼仪、熟读诗书、多作画卷,以陶冶个人情操。因此,她作这幅画,一是为大小姐圆了磐城之时的念想,二是借此让大小姐和诸位在场的宾客们赏识赏识,看着这画卷的画工是否足够好了。”
话落,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般,众人心里皆是无比震撼和佩服。看似粗鄙陋俗的一幅画,竟生生让她编出这么多缘由心思来。不似胡搅蛮缠,却更胜胡搅蛮缠;不似无理取闹,却比无理取闹更让人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