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宇被噎了一下,却也深知此案的重要性。天子脚下,皇城跟前,居然有如此情节恶劣的杀人案件发生,而且还牵涉到右相府身娇体弱的五小姐。此事怕是早已传入了皇上的耳朵。且不说现在那三位身份尊贵的人来此的意图,就是宫中那位的心思也值得他为之侧目。
如此一想,陶宇一拍惊堂木,满面冰霜沉声道:“来人,将尸体抬上来,并把仵作叫过来。”
慕晚歌不置可否,即便叫了仵作,估计也没有用。
话落,便见几名衙役快速跑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抬着覆着白布的担架走入公堂,仵作也跟在一旁。
指了指堂下被白布覆住的尸体和一旁站着的仵作,陶宇朝着慕晚歌说道:“慕五小姐,仵作已经带过来了。你若是想问具体的情况,现在便可以说了。”
慕晚歌看了那仵作一眼,随即淡淡道:“若是要问仵作,我又何必让大人将尸体抬上来?如此不是多此一举么?”
“那你的意思是……”陶宇试探着开口。
“我亲自来验。”
说着,便见她走到尸体面前,蹲下身,手指捏起担架上的白布,一把掀了起来。
一股恶心的尸臭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公堂内外,所有人都捂住了口鼻,神情恐惧的看着慕晚歌,却发现她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好像根本就没有闻到那股恶心冲鼻的气味一样。
玉淑梨衣袖锦帕都用上了,才不让那股恶心的气味钻入口鼻,对慕晚歌更是怀着极深的不屑。庶女就是庶女,身份卑贱登不上大雅之堂,就连接触的东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玉云洛置于膝上的手不由得握了起来,面色有些动容。即便是他,自认也不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除了三年前乞巧节的那一次相遇相处,此后所调查的东西,都是为着拉拢右相慕世明而做的。
即便是大婚之日扔给了她一纸休书,也没有像现在这般莫名迷茫。能够如此淡然从容的,不是强自伪装的镇定,便是见惯不惯了!只是,看她的神色,却不像是伪装的,而是完完全全无所谓的那种。
莫不是,她已经见惯不惯了?
这念头一出,他二话不说便否定了。一个深闺女子,面对的不过是三尺方圆的天地,又如何能见惯不惯?
若是让慕晚歌知道玉云洛的想法,怕是要笑掉大牙了。以前的慕晚歌所面对的或许真是那三尺方圆,可对于她这个历经风霜的人而言,鲜血尸体便如家常便饭,习惯到了麻木。
此刻再面对这恶心的东西,神色如常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她这一份淡然如常的神色,落在某个人的眼里,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陶宇猛地冲了下来,厉声道:“慕五小姐,京兆府的仵作早已经验过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张仵作的水准是极高的,你又有什么值得怀疑?莫不是你想要毁尸灭迹?”
“大人多虑了,我不会傻到当场做出这种事儿的!仵作验尸,自有他一套专业的理论。精通药理病理,知道何处经络受伤便危及哪处脏腑,中何种毒便出现什么症状。这些东西,是要记录在案的,于大人有帮助,可于我而言,却有些多余了。我如此做,无非就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这清白,我向来喜欢自己给自己,而不喜欢他人插手其中。”慕晚歌头也不抬的说道。
只是话刚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舒服。若不是世人看重名声、清白之类的东西,她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这些不讨喜的字眼儿。只是,局势在前,当忍则忍。
而围观的百姓顿时面面相觑,怎么想都觉得那句话里藏着很大的古怪,看着陶宇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多管闲事”四个字。人家姑娘家的想要证明清白,你一个大男子急于插手做什么?莫不是心中有鬼?
陶宇却是哭笑不得,自动待在一旁,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省得引起民愤,砸了京兆府的牌匾。
慕晚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产生如此轰动的效果,而是径自低头查看着面前这张早已腐烂不堪的面孔,随即对着身侧伸手,吩咐道:“给我找一根细条来。”
身旁站着的衙役面色一怔,询问的看向陶宇。
陶宇微叹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那衙役跑了出去又跑了回来,将细条递入慕晚歌手中。
慕晚歌快速接过,伸手拗了拗,就要往尸体的上半身探去。
“啊……”这时,一道高分贝的声音顿时震动了众人的耳膜。
慕晚歌手一顿,抬头看去,却见身份尊贵的淑梨郡主正死命的捂着口鼻,眼里尽是嫌恶之色。而当发现众人以复杂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时,她便狠狠的回瞪了过去,再看着慕晚歌的眼神里更是嫌恶至极。
只是,经此高呼,玉淑梨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顿时也一落千丈。慕晚歌为证明自己清白亲力亲为,又有什么不好?值得这般大惊小怪么?果然是养在了王府里的娇花,不懂得高门大户卑微庶女的艰苦!
于是,众人看向慕晚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和敬佩。如此美好的女子,竟然成了庶女,身份卑贱了这么多,竟没有自暴自弃,倒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被玉淑梨这么一打扰,慕晚歌想不觉察到周围的诡异,都是很难的事情。只是,即便察觉了心里也只是暗自冷笑一声,若当初她并没有奋起反抗,从而为自己博得一份尊严,此时此刻又哪里会得到这些人的尊重?怕是见到她出门,早已是唾沫横飞了吧!
果然呢,有些东西,即便你穷到只剩下里衣中裤了,都是不能丢弃的。比如说,尊严;又比如说,亲力亲为。
收起多余的思绪,慕晚歌手中的细条探向尸体的上半身,动作沉稳的挑开覆在尸体身上的衣服,随即露出没有任何弹性的胸膛。细条时而戳动着胸膛,时而从侧面推了推,似是毫无章法,可看慕晚歌那严肃认真的神情,你又会觉得一切都是有章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