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伊尔根觉罗氏生了绵铮之后,昌华宫倒是再未添丁。侯佳曼儿小产后甚得永琚怜爱,但一直没有再怀上。
想来是永琚最近比较忙的缘故吧,弘历把千叟宴的事儿交给他办了,里里外外的忙活着,着实不轻松,自然也就冷落了后院姬妾们。
转眼已经是乾隆四十五年的八月,弘历七十圣寿也即将到来。
就在此时,永瑶府上传来喜讯,还是永瑶福晋林氏亲自进宫报喜的呢。
“皇额娘,钟格格有喜了。”——林晞露整个人都是低迷的,眉间凝着酸意。
钟氏是永瑶的侍妾之一,三年前选秀的时候,赏赐的秀女之一。
永瑶虽不好色,但侍妾也有七八个,不过永瑶一直与福晋林氏恩爱,很少亲近侍妾,因此钟氏有孕,倒是叫嘤鸣觉得有点意外。
林晞露屈膝一礼,强撑着笑容道:“儿媳恭喜皇额娘了。”
做皇家的福晋,就得如此,哪怕心里再难受,也得维持贤德姿态。
坐在旁边紫檀绣墩上的伊尔根觉罗氏,怀里正抱着绵铮那孩子,她轻轻拍着绵铮的背哄着,徐徐道:“她倒是有福气,眼看着就是汗阿玛圣寿了,这个时候怀上了……”说着,伊尔根觉罗氏笑了,笑容中别带几分深意。
林晞露勉力笑着:“是啊,钟妹妹很有福气。”——钟氏并不得宠,爷一个月也不过去她房中一次半次罢了,这样都能怀上,可不就是有福气吗?
对此,嘤鸣没发表任何看法,只对林氏问:“怎么没带绵钰和惠妤来?”——绵钰和惠妤,是林氏给永瑶生的一双儿女,端的都是粉雕玉琢,可爱得紧。
林晞露忙道:“儿媳忙着给您报喜,倒是忘了。下回进宫,一定带来。”
嘤鸣“唔”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林晞露又道:“钟妹妹诊出有孕过,便一直孕吐不适,所以儿媳这次进宫,正想请位太医去给她开个保胎药。”
听了这话,伊尔根觉罗氏“咦”了一声,“我记得,十六贝勒府的医官罗勋,原先就是宫里的太医,怎的还要另请太医?”
林晞露神色也有些透出不悦道:“罗医官给开的药,钟妹妹吃着一直不见好。便央我请位医术更高超的太医给她诊治。”
伊尔根觉罗氏“嗤”地笑了,“这钟氏也太矫情了点吧?怀孕的女人,哪个不孕吐?!若一孕吐就要请太医,那宫里太医岂不是要忙坏了?”
林晞露低低道:“可钟氏瞧着的确消瘦了些,气色也不及从前好了。”——她也生恐钟氏胎相有什么问题,所以宁可容她一时。若是她没怀孕,林晞露也不肯如此纵容她,可她如今肚子金贵了,若是有个万一……这不贤之名,可要落到她头上!!
嘤鸣听着这些话,也觉得这钟氏有点爱生事……便问:“进宫请太医,可是永瑶的意思?”
林晞露忙道:“爷不管这事儿。是儿媳怕她的胎真有什么不妥,所以才应允给她请个太医诊治的。还请皇额娘准允。”
既然林氏都这么说了,嘤鸣虽觉得她有些软弱,但也少不得顾念一下钟氏的肚子,便对小文子道:“那就叫杭太医走一趟吧。”——太医杭熙远是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若真什么不妥,他去了最管用。
嘤鸣又淡淡道:“若钟氏胎相真有什么不妥便罢了,若是无病呻吟……”嘤鸣睨了林晞露一眼:“以后就好好约束管教!”
“是!儿媳明白。”
杭太医傍晚才回宫复命。
“主子娘娘,钟格格体虚脾弱,所以才比寻常妇人怀胎孕吐更剧烈不适些。需以温补之药细细调和。”
嘤鸣抬了抬眼皮:“这么说,她倒不是装病?”
杭太医点了点头:“钟格格脉象虚弱,胎相不是很稳当,所以需仔细调养、静心养胎,否则有小产之虞。”
嘤鸣一愣:“这么严重??”——那倒是她错怪钟氏了。
她连连点头,倒是赖得林氏贤惠,若换了旁人,只怕真不见得理会钟氏的无理取闹呢。
嘤鸣便道:“以后你每隔十日去诊脉一次,所用药物,一律取自宫中,不必吝啬好药。”
“是,奴才谨记。”
乾隆四十五年,八月十三,千叟宴在圆明园中开宴。
正是八月凉爽时节,凡年六十岁以上,宗室宗老、致仕文武大臣官员、蒙古王公台吉、回部与西藏老贵族、西南土官,还有朝鲜贺正陪臣,在加上由各地官员安排护送进京的一千多个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士农工商各具,都是个顶个精神矍铄、身子硬朗的老人。
整个九州清晏觥筹交错,熙熙攘攘,殿廊下布五十席,赐宗室宗老、外藩官员列席;丹墀内二百余席,赐致仕文武大臣;甬道左右百余席,丹墀外左右近四百席,这些则是从民间奉诏进京的老人。
这么多老头,一个个胡子花白,倒也蔚然壮观。
不论殿内殿外,山珍海味流水一般。
殿廊与丹墀内倒是个个端坐,既热闹,又不会显得乱糟。
可外头的甬道、丹墀外坐着的都只是民间老百姓,其中纵然都是地方乡老、耆老,但也从未见过这等山珍海味、御酒佳肴?那吃起来,自然是争先恐后,狼吞虎饮。不消片刻,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有哪个耆老醉倒了,哪个乡老饱倒了——也就是吃撑了的意思。
弘历得知之后,反倒是很开心。
他笑呵呵捋着胡须对嘤鸣道:“朕幼时曾见圣祖爷千叟宴之盛景,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要办一次千叟盛宴才好!”
弘历喜欢排场,估摸着也有遗传因素在里头……嘤鸣不禁暗暗嘀咕。
永琚笑着端了鹤年贡酒上来,道:“汗阿玛,圣祖爷千叟宴儿子不曾见过。但这次千叟宴,所宴之人倍于圣祖爷当年,如今盛况想必也不逊色当初了!!”
嘤鸣撇撇嘴道:“所以说,花的银子也肯定倍于圣祖千叟宴!”——弘历真是越老越败家啊……
“咳咳!”弘历老脸尴尬无比。
永琚忙笑着说:“皇额娘,其实花得银子也不算太多,才四百多万两银子。”
“噗!!”嘤鸣一口酒水倒喷了出来,好家伙!!才花了四百多万两银子!!
“够把紫禁城大修两回了!!”嘤鸣歪着鼻子道。
永琚低声道:“皇额娘,今儿汗阿玛高兴,您就别……”——别挤兑汗阿玛了成不?
嘤鸣擦了擦嘴,罢了,花都花了,她还能咋滴?那些年扩建圆明园,也没少花钱。
弘历心中大怀安慰,到底还是永琚孝顺,不枉朕多年苦心栽培,便笑着对嘤鸣道:“朕就办这一回还不成么。”
一回也顶康熙两回千叟宴了……
嘤鸣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