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很少走出圆明园,主要是因为自己性子比较宅,可宅久了,也多少觉得闷。冬日里没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便生了想去平郡王府转转的想法。
弘历倒也不反对,便道:“左右眼下没什么要紧的政务,朕陪你一起去吧。”
嘤鸣摇头道:“你还是算了,你若去,长姐怕是要拘谨得很。”
弘历老脸有些闷闷。
嘤鸣笑着说:“我带着玖儿,轻车简从去一趟也就是了。我就是想念长姐了,想找她说说话。”——可长姐如今不便进宫,自然只能她出宫去。
小永玖也很高兴可以出去放放风,兴致高昂得紧。嘤鸣怕他冻着,所以把他包裹成了圆嘟嘟的大粽子,走起路来,像一颗毛茸茸球在滚动,别提都逗人了!
雪狐皮的大氅,毛色洁白,质地浓密,团团包裹在小永玖身上,衬得他笑脸白嫩细腻,可爱极了。
嘤鸣虽然多年未去过平郡王府了,但还清晰记得年幼时,时常来探视长姐……那时候,长姐还只是世子福晋,如今媳妇熬成婆,她已经是太福晋之尊了。
进了王府,也不叫人通禀,手里牵着小永玖软软肉肉的小手,慢慢往上房方向而去。记得这上房,当年曾经是曹佳太福晋住的地方,如今这里归长姐英容所有。
可走到上房,嘤鸣抬头看和那匾额,不由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平郡王府的上房,应该是叫慈辉院才对,怎么换了名儿了,而且居然还特么的叫“荣禧堂”!!
嘤鸣嘴角抽搐,这样忒巧合了点吧?红楼梦里的荣禧堂,怎么跑平郡王府了?!!瞧这浓浓的穿越感!她都忍不住怀疑,平郡王是不是来个穿越者!!
进入荣禧堂,倒是把英容吓了一跳,“怎么出宫来了?!也不叫人通禀一声!”说着,便要朝她行礼。
嘤鸣忙上前一步,扶住英容,笑道:“我就是怕麻烦,才故意不许人通禀的。我也是特意来看长姐的,要那些繁琐规矩礼仪做什么?”
英容笑得满脸皱纹,便拉着嘤鸣的手,往西侧暖阁去,姐俩一并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英容不住地打量小永玖,“十七阿哥瞧着又长胖了些。”
嘤鸣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今天穿得多,成了个球形,自然显得胖多了!她暗自瞅着,小永玖脸蛋红红的,便忙将他身上的雪狐皮大氅给脱了下来,荣禧堂内也生了地龙,暖和的很,可别热出了汗,反倒更容易着凉。
厚厚的大氅一脱,人便瘦了一大圈。
这时候,一个身穿绛紫缎袍的婆子走了进来,“太福晋,柳氏又来了。”
英容不悦地皱起眉头,“打发了就是了,这点小事儿还要来禀报!”
嘤鸣却起了好奇心,“柳氏是谁?”
英容笑了笑,“还能是谁,我那故去的婆婆的侄媳妇。从我婆婆在世的时候,就总来打秋风!”说着,英容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
嘤鸣不禁一愣,曹佳太福晋的娘家,竟败落至此?
哦,是了,曹家,不就是曹雪芹的家族吗?曹雪芹的确后半生落魄,可见曹家一门光景着实凄惨。曹佳太福晋在世的时候,平郡王王府还会接济几分,再不济,曹佳太福晋不再了,福彭这个表亲总还在。可如今,福彭也不再了,英容自然懒得理会那些打秋风的穷亲戚。
忽的,嘤鸣脑中一闪,急忙问:“柳氏的丈夫,不就是福彭的表兄弟吗?!他叫什么名字?!”
英容略一沉思,便道:“我记得是叫曹沾,是江宁织造曹顒之子。可惜曹家被先帝爷抄了家,原本钟鸣鼎食之家,也就败落了。”
嘤鸣心中那叫一个激动,没错了!曹沾,字梦阮,号雪芹!!传说中的曹大神啊!!
英容又问那婆子:“柳氏在何处?”
婆子道:“就在荣禧堂外候着呢。”
嘤鸣听了,忍不住回身,偷偷打开支摘窗的一点点缝隙,果然瞅见,外头月台底下,寒梅老树之下,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烟青色的冬衣,衣裳很旧,却是干干净净,人长得还不错,很是齐整的人儿。不过似乎候了有一会儿了,冻得搓着手,着实可怜。
看着那妇人,嘤鸣忍不住想起红楼梦里的一个人了:刘姥姥。
刘姥姥进贾府打秋风,可不就是这般场景吗?
那个场景描述得极为写实,没想到竟是曹大神自家人的亲身经历。
嘤鸣微微一叹,轻轻放下了支摘窗,喃喃问:“怎么是柳氏来大秋风?曹沾不曾来过吗?”——她倒是想见见这位传说中大神……
婆子笑着回话:“曹沾好歹是个读书人,哪里拉得这张脸?那柳氏来打秋风,多半也是瞒着曹沾来的。”
嘤鸣微微点头,以曹大神的风骨,的确干不出这种低三下四哀求人的事儿。
英容约莫是看出嘤鸣的怜色来,便对那婆子道:“拿二十两银子给她吧,也叫他们过好这个年。”
婆子笑着应了,“太福晋佛心慈善,是柳氏的上辈子积福!”——婆子也多少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来了好几回了,家里听说都快揭不开锅了。
嘤鸣笑着问:“那曹沾是不是在写一本书?”
英容满是疑惑,“这个我倒是不晓得。”
婆子躬身道:“似乎是在删改早年一本叫《风月、宝鉴》的旧书,着了魔似的修改了好几遍了!”
听得《风月、宝鉴》四字,嘤鸣相当激动,风月、宝鉴,可不就是红楼梦的别名吗?!可英容脸色有些不悦,甚是都啐了一口,“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
嘤鸣笑了,那风月二字,的确惹人遐想,凡是沾上这两个字,自然会被当成黄色书籍……
嘤鸣便道:“他如此费心孤诣,想来也不是长姐想得那种东西。”
英容淡淡道:“就算不是那种东西,只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书!”
嘤鸣哑然失笑,长姐是个绝对的古人,思想上难免如此,嘤鸣也便不争辩什么,而是转而问:“这上房,我记得是叫慈辉院,怎么突然换了名?谁给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