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内,一尊硕大的青铜瑞兽熏炉里袅袅燃烧的优雅高华的熏香。嘤鸣这两日也私底下打听清楚,自从嘉贵人爆出有孕,慧妃就不顾产后病体虚弱,亲自去了好几趟钟萃宫。当时嘤鸣并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慧妃竟是去要求嘉贵人,若是产下皇子,就交给她抚养。
嘉贵人虽然性情温顺,可是这种事情如何会肯?!何况皇帝已经许诺,要封她为嫔,嘉贵人自然是盼着能自己抚养自己的儿子的!如何肯让慧妃夺取?!
慧妃恼羞成怒之下,所以才设计了这一计,打算给嘉贵人一个教训。只可惜嘉贵人早早识破,而后才有了那场胭脂计。
慧妃起身朝着皇后见了一个万福:“皇后娘娘,如今的承乾宫只有臣妾一人居住,着实空荡得很。所以臣妾请求,让许常在搬进承乾宫。”
皇后的眉心一蹙,旋即笑着点头:“好啊,慧妃既然如此贤良,本宫自然允诺!”
如此,许茹芸便踩着陈答应,投奔了慧妃宫中。
这一晚,皇帝总算处理完的积压的奏折,翻了牌子。
当敬事房太监抬着青鸾轿来到储秀宫的时候,嘤鸣却不客气地甩了脸,对敬事房太监道:“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公公请回吧!!”
敬事房孙太监已然急出了一头冷汗,他管理敬事房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哎哟,娘娘!这可是皇上亲自翻了您的牌子呀!您怎么能不去呢!”
嘤鸣冷冷道:“公公只管如此跟皇上回就是了!”——真当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若这么轻易就将此事揭过,未免也太便宜了些!!他是皇帝又如何?!凭什么事事都要顺从他?!若这次的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日后再有这种栽赃嫁祸,她岂非还是要白白受到冤屈?!
孙太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娘娘就当是可怜奴才吧!您跟皇上置气,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呢!”
嘤鸣道:“若皇上怪罪,本宫自会一力承担!公公请回吧!”说吧,便吩咐徐晋禄:“送客!”
徐晋禄迟疑了一会儿,但见自家娘娘正在气头上,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腆着笑脸将苦瓜脸一般的孙太监给推出了储秀宫宫门外,少不得临了塞上厚厚的红包,道:“您多担待。”
孙太监拿着那银子,都快哭出来了,“我担待?皇上到时候能担待奴才吗?”
人没抬去,孙太监只抬着一定空空如也的轿子去养心殿复命了。
皇帝原是期待今晚的旖旎的,他也料定嘤鸣跟他置气呢,正打算今晚好生哄一哄,可见嘤鸣竟然直接推说身体不适没来!!一时间,只叫皇帝觉得气闷得紧,可偏偏这股气闷却发不出来。
孙太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皇帝被他的求饶声弄得心下一阵气愤,便怒道:“滚出去!”
孙太监听得这三个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出了养心殿,呼吸着殿外新鲜的空气,只觉得自己总算逃过了一劫,同时又对这为舒嫔娘娘的得宠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心中暗想着,日后可不能得罪这位娘娘。
自打皇帝登基以来,还没发生过皇帝翻了牌子、嫔妃却不去侍寝的状况,因此一时间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慧妃直接打碎了一只上好的白玉碗,“纳兰氏这个贱人,惯会拿乔!!”
许常在这时候声音娇软地道:“娘娘息怒,以舒嫔的性子,早晚有一日会惹怒了皇上。”说罢,那眼角眉梢竟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与算计。
果然,第二日的长春宫请安,慧妃便忍不住酸溜溜讽刺道:“舒嫔瞧着气色不错,怎么偏生昨晚就身子不舒服了?!该不会是欺骗皇上吧?!”
嘤鸣直接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慧妃又不是我肚子里蛔虫,怎知我身子没有不舒服?!”
“你——”慧妃被嘤鸣这般粗俗的比喻气得脸颊涨红,差点没背过气去。
皇后依旧含着微笑:“人吃五谷杂粮,都有不舒服的时候。连皇上都未加怪罪,慧妃又何须如此斤斤计较呢?”
皇后又道:“过几日就要启程去圆明园了,还望纯贵人能多多照顾有孕的嘉贵人。”
纯贵人忙起身道:“是,婢妾自当尽心竭力。”
娴妃这时候站起身来,微笑着道:“此番因太后坚持让臣妾伴驾,臣妾亦不敢违背太后心意。然而臣妾着实不放心,所以想让自己宫里的郭佳常在留下来代替臣妾侍奉太后。”
皇后眼底滑过一丝疑惑之色,只是娴妃的这个请求着实不能拒绝,便点头:“你有这份心意,自然是极好的。”——又暗想着,那郭佳氏遭了皇上厌弃,本来皇上便没钦点她伴驾,这点娴妃难道猜不到吗?难道是娴妃觉得郭佳氏无用,想要换一个帮她争宠的人?
嘤鸣回到储秀宫,便吩咐徐晋禄准备着行囊,无非是一些平常用惯了的物什,倒也无需准备太多,反正圆明园里也不缺什么。
刚嘱咐把火团最喜爱的那个鹅羽软垫也得带上,皇帝便来了。
嘤鸣立刻冷下脸,给皇帝请安见礼。
皇帝此刻才刚下了早朝,已经换了素日里的常服,着一身玄青色织锦缎褂,头上扣着百福纹瓜皮帽,手里仍旧握着一柄扇子,只是未曾打开。
皇帝看着嘤鸣冰冷而疏离的脸色,不禁叹气,便吩咐道:“都退下吧!”
于是,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躬身鱼贯退出,顺手也将殿内关上,让这殿内只剩下皇帝与嘤鸣二人。
殿内空旷,皇帝长长的叹息仿佛泛起了幽微的回音,“鸣儿,之前是朕险些冤了你,是朕的不是。”
嘤鸣抬头看着皇帝:“然后呢?”
皇帝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然后……什么?”
嘤鸣冷笑道:“只拿陈氏做替罪羔羊吗?!”——说实在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陈氏便是那可怜的池鱼!!嘤鸣就算跟陈氏素无交情,也不免替她觉得可怜,也觉得她不值!还记得月前许茹芸来了月信,陈氏还亲自拿了自己的月事带子给她用!没想到诸多好意,竟给了一只白眼狼!!
皇帝沉默一会儿,才道:“这是皇后调查的结果。”
嘤鸣娇俏的小脸上却浮现出讥讽之色:“这件事,嫔妾看得出是谁所为、也看得出是谁背后指使,难道皇上会看不出来吗?!!”——慧妃的举止从在钟萃宫的时候就诸多可疑了!事后,更让许茹芸住进了承乾宫!这般明显的狐狸尾巴,她不信皇帝看不到!!可最终,皇帝还是装糊涂,想要以陈答应作为终结!
皇帝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无奈之色,“朕也没想到,鸣儿待许氏那么好,她小小年纪,却那么多算计。朕可以保证,日后绝不会召幸她。”
嘤鸣听了这话,才微微舒畅了三分,如今看来,许茹芸暗算她、又暗地里投靠慧妃,只怕便是怨恨她没有向皇帝举荐吧?!如今她投了慧妃,日后一样也得不到皇帝的召幸!也算是给她一个极大的惩罚了。
只是……
嘤鸣以眸色直视皇帝凤眸深处,“那慧妃呢?!这件事,若说不是慧妃指使许氏,只怕皇上自己都不信吧?!”
“朕……”皇帝幽长的叹息声回荡整个殿宇,“慧妃之前才失了孩儿,着实可怜。”
“因为可怜,所以做出可恨之事,皇帝也睁一只眼闭只眼吗?!”嘤鸣心头攒起了怒火,忍不住对着皇帝怒吼。
皇帝被嘤鸣吼得心下甚是不快,只是想着嘤鸣所受到的委屈,便解释道:“太医曾经私下禀报朕,慧妃此番生产,已经大损根源,哪怕仔细调养,也顶多只能活五年了!”
嘤鸣一滞,慧妃高氏只能活五年了?!的确她的脸色很糟糕,即使涂抹了胭脂水粉,也仍旧掩饰不住容颜的憔悴与衰败。可是嘤鸣没想到,慧妃竟然只能活五年了?!
是了,历史上的慧贤皇贵妃高氏,的确死得很早,具体哪一年她已然记不清了,但的确是早早香消玉殒。
只是嘤鸣如何甘心又让慧妃逃过这一劫,便咬牙迫视着皇帝:“所以,臣妾这番就白白被她算计、被她嫁祸吗?!”
“朕……”皇帝一时间无言。
嘤鸣冷笑了两声,“此番她做出这种事情,却可以不受任何惩罚,日后岂非更加肆无忌惮?!这一次嘉贵人侥幸没有受害,日后慧妃若是真的害死了皇上的子嗣,敢问皇上可要继续容她?!”
皇帝沉声道:“朕会约束她的。”
嘤鸣便逼问道:“敢问皇上如何约束?禁足?还是打入冷宫?!”
“鸣儿!”皇帝不禁也生出怒意来,“高氏最多只能活五年了!你何苦非要不依不饶?”
“是谁不依不饶?!”嘤鸣气得大吼大叫,“自打嫔妾进宫,每一次都是慧妃挑起事端,更是一次一比一次歹毒!皇上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加纵容她!!嫔妾并无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凭什么嫔妾要一次又忍受她的算计?!凭什么?!!”
“好了!!”皇帝大吼一声,直接打断了嘤鸣的控诉。身为帝王,何曾有人敢如此对着皇帝逼问,皇帝对嘤鸣心有诸多愧疚,所以一直忍耐,可终究是忍耐不住了。
皇帝怒视着嘤鸣:“舒嫔!!别忘了你身为嫔妃该有的温顺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