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涛不喜欢别人骗他。
其实,他老早就在超市里发现了陆小七,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在超市里面晃荡来,晃荡去。
他就一直跟在陆小七的身后,想看看这个臭小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招,此时此刻的他不应该正在家里享受假期时光么?大年三十儿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陆小七走到冰柜前,挑袋装速冻水饺的时候,杜涛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陆小七,说的句句都像是真的,特别真,就像此时此刻出现在杜涛面前的只是个鬼影罢了,真正的陆小七正坐在自家炕头上,看着雪景,吃着皮薄馅大的北方饺子。
可是眼前的这个在冰柜里挑东西的身影,分明就是陆小七本人!而这恰恰说明了……他是在说谎,而且还说的这么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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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我刚刚吃了海鲜馅的饺子,哎,别提有多鲜了……还有猪肉圆葱的,你知道我们家向来喜欢包两样儿饺子,因为我哥对海鲜过敏,所以他只能吃猪肉圆葱的,想想真是可怜。不过,我就享福啦,我又没有海鲜过敏症,所以我同时可以吃两种馅的。吃的撑死我了……”
“那可不呗,大连好山好水好风光,连续下了几天的雪,外面银装素裹的,别提有多漂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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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涛脑袋里一边回响着陆小七说过的话,一边琢磨着,忽然间眼前一亮,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这个陆小七啊,虽然很擅长说谎,语音语调把握的很好,也会注意适当的添加些细节,让自己说的话显得更真实。可是,他说起谎来的时候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会突然间变成话唠……因为增加了细节,所以他会说比平常还多的话,他会在那一刻开始变得滔滔不绝,而这一刻恰恰标志着,他正在说谎。
想到这里,杜涛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诸多画面,画面中,陆小七在他面前口若悬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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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是网络写手吧,平时没事儿干的时候就会写写小说神马的,我呢,最近不是在写一部言情的小说吗?正写到女主和男主互相表白之后,相拥而泣的场景。我需要一段女主的心理活动描写,可我是男的,从来都没拥抱过别的男生,也不知道被别的男生搂在怀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可我却要写一个女生被自己心爱的男生抱在怀里的心理活动,难度有些大,所以,我才想找机会……体验一下,你懂得,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既然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那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啦~”
“我啊……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机票早就买好了。我明天早上的飞机,还是你自己收拾家吧,我明天可要早起赶飞机呢,晚上弄的话肯定来不及,而且还容易被你再弄脏。所以恕我不能奉陪到底喽~”
“厄……不用不用。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一起拼车了,他们就在学校西门那里等我,都约好了时间了,明天赶过去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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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画面一帧一帧的在杜涛脑海中切换着,他开始慌了,他以前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骗了他,杜涛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他,世上可以有人瞧不起他,可以有人对他拳打脚踢,骂他,对他吐口水,都可以,都无所谓,他杜涛气量大,一笑泯恩仇!可是,千万千万不能有人骗他,只要有人骗过杜涛一回,那么他基本上就被列在黑名单里了,而这个陆小七……居然骗了他这么多次!
杜涛有这样过激的表现,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当你身处绝境,被三个蒙面大汉拿着枪围住,身上只留着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当你的膝盖中枪,鲜血直流,忍着痛也不愿跪下去的时候,你会觉的这已经是人间地狱,最惨的状况了。
可是,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最惨的状况是,你现在所遭遇的还不是最惨的。
其中一个蒙面汉,摘下头罩,……你抬起被打的肿起来的眼皮,透过狭窄的视野看,却看到,那个趾高气昂摘下面罩,狠踹你的肩膀让你跪下去给他舔鞋的人,竟然是自己日夜相处的战友!是最亲的人啊,曾经关系最近的人啊……那是…那可是,兄弟啊。
可残酷的是,就是这个和你最亲的人却骗了你,却把你给卖了。
我想,经历过这么一次之后,你也会像杜涛这样,但凡知道别人骗他,就会怒火中烧,愤怒中掏出腰间的枪,直指那个说谎的人,瞄准他的眉心问他:“说实话,要不老子一枪崩了你。”
所以,才会发生刚刚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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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良久。
陆小七抬起头,毅然决然的走上前去,像临赴刑场英勇就义的英雄般,朝那黑洞洞的枪口走去。
停下,对上杜涛那双冷酷无情的双眼。也不知究竟哪来的勇气,他明明那么畏惧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又能将一切伪装的假面撕破。
“好啊,你开枪吧。”陆小七淡定的说,语气里透着无奈到尽头的滋味,仿佛已经厌倦了尘世的纷纷扰扰太久,终于得到机会可以早登极乐似的。
“你特么的别以为老子不敢。”也不知杜涛哪里来的愤怒,两只眼睛像烧着一团火似的,目光中透着凶狠。
这个杜涛,还是陆小七认识的那个杜涛么?还是那个生病的时候端来姜汤,喝醉的时候带他出去兜风,又阳光又体贴的警察小哥么?
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不说,现在还用枪指着他,一脸严肃的神情。
“开枪吧,反正我也活够了。”
“说实话,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特么知不知道老子最讨厌别人骗我,而且你还不止骗了我一次对吧?”
“骗了你……就要拿枪来指着我么。你个王八蛋。”
他相信杜涛是不会开枪的,所以他才那么勇敢的走过来,直视他的双眼,他想让他看到,看到自己的坦荡,看到自己眼中并无愧疚之情。
“对,我骗了你,是的,没错。可是我有我的苦衷,我有我的难处,我有我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干嘛非要逼我说出口呢?你干嘛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还拿枪指着我的脑袋,你杜涛算是个什么东西啊,顶多一个混球警察,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拿枪指着我?我犯了什么罪么?干嘛非要像对待犯人一样对我啊!”
陆小七的情绪有些激动,像头被激怒的小兽一样,张开嘴,冲着你露出还未长齐的乳牙,用稚嫩的吼叫声威胁着你,胆敢再靠近一步,我就咬你!
两只眼睛里忽闪着泪光,可陆小七就是不让它流出来,硬撑着。
杜涛也正在气头上,哪管的了这么多,火气对着火气,枪口对着枪口,两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放******屁!别找借口。快说!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买机票?你为什么要骗我?是不是在打什么注意?”
“我能打你什么注意?我犯得着么我?你就当真把全世界的人都看做坏人?你是不是压根儿就信不过我?”
“没错,我就是信不过你,我周围的每个人,我都信不过。”
“你真可怜。”陆小七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此时此刻不知究竟谁才是最幼稚的孩子。
冰冷的枪口,抵在陆小七的额头,他的心一凉,猛地一沉。
“用不着你可怜。说,我要听实话。”杜涛咬着牙,冰冷的目光中透着凶狠。
这个世界谁都不许骗我,所以我才练就一双慧眼尽可能的看穿身边所有的人,可是……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出现了,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我无法一眼看穿的人,而且你还骗了我,我不立刻拿枪毙了你,还等什么!
出乎意料的,两行清泪从陆小七的脸上滑落。
“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告诉你好了。我爸妈分居两地,他们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谁也不想要我了。过年了,谁不想回家,我也想啊,可是,我哪有家可回啊。”
看到那两行清泪滑下来,再听陆小七这么一说,杜涛心里一软,怒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抵在陆小七额头的枪也缓缓的滑落,最终收回了腰间。
陆小七弯下腰,蹲在地上,蹲在杜涛的脚边。
终于忍不住放声的哭了起来,呜咽声被爆竹和烟花的轰鸣声所吞噬。
这些天强压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是啊,谁不想家,他陆小七也想家啊。
他也不想呆在这儿,一个人过的再好能有什么意思?
如果他有个和和美美的家,他能不回么?
可是……他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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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不就是你最想知道的真话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么?
怎样?我现在把这些都说给你听了,你满意了吧,你该高兴了吧!
你非要看别人揭开旧伤疤才觉得开心是吧,不给你看,还要拿着枪指着我,逼着我。
这下,你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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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涛刚才的怒火也不知都消失到哪里去了。
心中尽是愧疚和悔恨。
他明明都没扣动扳机,可总觉得自己已经把弹片打到陆小七的心坎里了。那么痛,他哭的那么伤心。
糟糕,该死。
又没控制住自己这暴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