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哥哥,陪我聊聊好吗?”我从紫竹苑跑出,迎面碰上了司徒景。司徒景点头应道:“好的。”我笑着挽过他的手臂,一路往碧海阁走去。
“阿海,二娘身体怎么样?”来到碧海阁院中石桌前坐下,司徒景随口问道。我摆手说道:“娘亲身体好着呢,放心吧。”随即我抬头看着挂在半空的满月,说道:“景哥哥,我们小酌一杯怎么样?”司徒景点头应道:“好啊。你等着,我去厨下拿壶酒来。”说着起身便要往外走。“不必了”我忙出言阻道:“我这里有酒,坐吧。”说着我从玄冥戒中掏出一青花瓷壶和两个酒盅。我将酒盅分别摆在我俩的面前,一一斟满酒后,拿起一杯递给了他,“来,景哥哥。”司徒景接过酒盅,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戒指里还什么都有”随即将酒盅放置鼻下轻轻一闻,轻唤道:“这是梅花酿?”我举起面前的酒杯,点头应道:“嗯,这是那年嫦娥留下的最后一壶梅花酿了。尝尝看,是否还和当年一样香醇?”说着我俩轻轻一碰杯,各自饮下了杯中酒。
“好酒”司徒景饮后大加赞扬道:“这酒还是和当年一样,入口绵滑细腻,只是比当年更加香醇些。不愧为仙子亲手酿制,再给我满上。”我将酒壶推到了他的面前,说道:“给。”司徒景拿起酒壶,小心翼翼的斟满酒盅,生怕不小心倒撒一滴。我拿起自己的酒盅,起身来到一旁结满花蕾的挂花树下,遥望着空中的圆月,说道:“景哥哥,你说我是不是该离开了?”司徒景一愣,放下空置的酒盅问道:“你这刚回来,就又要走?这回是准备去哪里,要多久才会回来?”我饮下杯中酒后,淡淡的说道:“我这一离开就不会在回来了。”
“什么!”司徒景闻言一惊,忙站起身来到我的身后,扳过我的身子面对着我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要离开再也不回来了?”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司徒景见我点头,激动的抓着我的衣襟问道:“告诉我,你为何会有此打算?”我挣脱开他的双手说道:“你先别激动。”司徒景大声吼道:“我怎么可能不激动!自你来到这个世界,住进平王府已将近十年,我们之间相处的就好像家人般融洽,你为何突然说要离开?你这么做,二娘她怎么受得了!”我别过头盯着半空中的圆月,淡淡的说道:“你明白地,在我的心中始终存在一个心结,我想现在是我还司徒海一个名分的时候了。”司徒景闻言猛地将我的身子扳回面对着他,“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他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为何还是对海儿的死耿耿于怀!”我淡淡的笑道:“我并没有对他的死耿耿于怀,我只是挑了个最恰当的时机还他一个名分而已。你知道吗?娘亲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虽然我的离去会让她伤心难过,但新生命的孕育会让她逐渐忘却我的离去,从而全心全意对待腹中的新生命。这样难道不好吗?”
“咣……”未等我把话说完,司徒景扬起巴掌狠狠的甩在我的脸上,红红的指印留在我的脸颊上,证明着他主人的愤怒。“你为何会这么想?每一个孩子对于生育他的母亲来说都存在着不同的意义,这份情感并不是一个新生命可以取代的。我明白,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每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她们便会感到无比的幸福。但这份幸福远取代不了丧子所带来的痛苦,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世人无法想象的痛,这种痛会纠缠她们的一生,让她们无法自拔。”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好奇的看着他问道:“景哥哥,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些大道理了?”司徒景抬手在我的脑袋上一敲,气愤道:“难得我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你就不能好好听着,打什么岔。”我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说道:“那你继续说,我闭上嘴巴就是了。”司徒景搔了搔头发,说道:“我刚才说到哪了?”我轻声说道:“你说到让她们无法自拔。”司徒景点了点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到石桌前又端起了酒盅,自饮起来。“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我好奇的看着他,轻声问道。司徒景回过头看着我说道:“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啊……干嘛打我,很痛的”司徒景轻揉着额头,冲我抱怨道。我收起拳头说道:“你说我干嘛打你。明明你把话都说完了,为什么不许我插嘴。还有,刚才为什么出手这么重,我的脸颊到现在还很痛呢。”司徒景嘿嘿一笑,拉着我坐下后说道:“对不起,刚才一时失控打了你,都是我的错。我来给你揉揉,就不会很痛了。”说着伸出右手在我的脸颊上轻揉起来。我打落他的手说道:“这点疼痛对我来说还算不上什么,你就少肉麻了。”司徒景缩回右手,忙将自己的酒盅斟满,递到了我的面前。因为刚才他那一掌,我手中的酒盅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我接过酒盅,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后,问道:“刚才你那一篇长篇大论,是从哪里抄袭来的?”司徒景一愣,随即说道:“我哪有抄袭,这都是我感悟出来的好不好?”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摇了摇头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人才。”司徒景自以为是的拍了拍胸脯说道:“那当然了。我司徒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冲他吐了吐舌头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你顶多算是个笨鸟先飞。可你就算是挥断了翅膀,也飞不上那片广阔的天空。”司徒景不服道:“你少瞧不起我,早晚我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我撇了他一眼说道:“算了,不跟你在这闲扯了。跟我说说看,你为何会有刚才对我说的那番感悟?”司徒景闻言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了,只剩下一脸的惆怅,“有一部分我是从阿秀的身上体会到的,而绝大部分则是我从一个人身上感悟到的。说起来,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原来让他有所感悟的那个人乃是司徒景的小姑姑,云朝皇室最年弱的公主惠茹。当年惠茹嫁给了一位状元郞,做了状元夫人。成亲一年后,便产下了大儿子福。无奈在福五岁的时候,玩耍时失足落入了院中的池塘,待救起后福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就是福的尸体从池塘里捞上来的那一刻,惠茹便昏厥晕死了过去。后来经御医们极力抢救,才没有让她随福而去,而且御医经过诊脉后发觉,当时惠茹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就在人们为了刚刚孕育的孩子而感到高兴的时候,惠茹却拖着虚弱的身子跳进了淹死福的那个池塘里,最终一失两命。后来那个状元因为在短短的几天里失去了亲密的爱人和疼爱的儿子,精神失常疯掉了。半个月后,在南城的白苇湖边发现了他早已腐败的躯体。因为惠茹是最疼爱司徒景的,所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所以在惠茹下葬后的第二天,他便独自离府去了远在名扬城的外婆家散心,这一住便是一个月。
“真的会这么严重吗?”我听他说完后,将信将疑的问道。司徒景瞪了我一眼说道:“不信是吧?那你试试看好了。不过我可把话先撩在这,要是二娘真要有个好歹的话,就算拼上我这条命,我也决饶不了你!听到了没有?”听他这么一说,我已然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我从未听过司徒景说出这么决绝的话语。虽然我极力想为司徒海争取一个属于他的名分,哪怕是一座空荡荡的坟茔,也算他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可听完司徒景的话后,我退缩了。我实在不敢赌上司徒海娘亲和他未出世的弟弟的命,去给他换回一个本该属于他的名分。
“话我都说完了,你还打算从此消失吗?”司徒景看着我冷冷的说道。我无力的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司徒景见我摇头,高兴的说道:“明白了就好。虽然这话我这个做哥哥的说出来不大合适,不过我还是要说。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你想给海儿一个名分,我不拦着你,可你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吧。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们修行中人不出意外的话都会活上很久很久。哪天你觉得顶着海儿的头衔累了,你完全可以在世人的面前上演一处寻死记,什么病死啦、淹死了啦、烧死啦、摔死啦,什么都可以嘛。这样你不仅摆脱了海儿的身份,你也还给了他一个名分,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倒是,我干嘛好好的世子不当,非要提早下黄泉呢。景哥哥,谢谢你。”虽然司徒景说得我好像千年的那什么万年的那什么似的,不过倒也说在点上。等司徒海的爹娘过世后,我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咽气不就好了。这样既不会让大家伤心,又还给了他司徒海一个名分,我又不会因离开大家而心有不舍,这不是一举三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