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
我把乐回抱回屋中之后,又走了出来。俩老头在那边说着话说着话便喝了起来,我才要给他们倒酒伺候着,结果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不就偷喝了一口吗?
我只好走回到旺财身边,再次坐在山洞前。
说来奇怪,我坐在那里心头很是平静。运起心法,几乎念至气生,而且神奇的是这里似乎存在着无穷无尽的磅礴灵气。
我闭上眼睛,开始入定修行。
******
在沉睡千万年过后,你从无边黑暗中醒来,第一个想到的人会是谁?
我望着四周黑暗,和仿佛遥远星辰之光一般的洞口,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紫。
你还好吗?
我没有按照约定回去……
你还在吗?
小不点有没有按最高规格招待你,给你喝六百年陈的猴儿酒,给你吃我亲手培育而出的开心果,或者给你烤鱼?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但看看混元锁生锈的链条,心想按照以前在灵台方寸山学过的化学方程式,这至少得有六千年了吧。
小紫不过是一级天仙的修为,而且看情形还是被强行提升的,按照《仙魔修为寿命查询手册》上的一般标准,她有七千年寿命。
也就是说幸运的话,她还活着,或许不在花果山了,但至少还活着。
想到这里我拍拍脑袋,活着也未必便是幸运。
我尝试着往洞口走去,身体好像失去了重量,总感觉自己是飘过去的。但黑暗中我看不到自己。
我走到洞口,伸出手去。
“滋”的一声响起,听声音很像铁板烤肉,我的手剧烈地疼了起来。
但我没有闻到肉香。
我站在洞口前,借着微光低下头去看向自己。
不知怎么的,发呆的我想起很久以前在人间行走时遇到的一位行吟诗人,他会唱一些很奇怪的歌,他说那叫诗。那时候我觉得那些诗就像****,后来去了灵台方寸山,跟着老师研习文学,看到那些四言五言的古诗绝句,心里更加鄙视。
但那时的我并未意识到:尽管我心中不屑鄙夷,但我还是记住了很多。
有一句诗这样唱:
我愿是天空中的一片云朵
想你时化为雨敲击你窗
怨你时乘着风四处流浪
……
说这个并非是要说明我年幼无知不识货,而是很想骂人。
因为我现在就很像云朵,脚和腿都不见了,下半身整个变成了祥云状。
鬼?
我更愿相信这是一场梦。
站在洞口我看向外面,外面没有熟悉的桃树林,没有山峦起伏古木参天,也听不到几乎铭心刻骨的流水声。
那里是光明世界,在我眼里却不亚于森罗地狱。
我用尽全力跺跺脚,嘴里喊道,“土地老儿……你给我滚出来。”
而后他出来了,姿态谦卑,和以前一模一样,他看着我,脸上挂着奇怪的笑问道,“不知大圣有何吩咐?”
“这是哪一年?”
“五行山下第七千一百八十五年。”
七千一百八十五年,小紫应该已经转世了吧。
“我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大圣,你该走了。”土地没回答我,只是看着外面的光明世界对我说道。
“走?往哪里去?”
“阴曹地府。”
“你是说我死了?”
“对啊大圣,你死去很多年了。”土地变得很和善,有点像以前去花果山招安我的太白金星,他看我神情安静了下来,接着说道,“大圣,你待会儿一直向黑暗深处走就行了,地府里最近扩建,所以您小心些别碰了头。”
我沉思良久问他,“外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刚才您或许看到了,小神也是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据我所知,几乎所有神仙都住在这边。”土地说话时比划了一下。
那处光明似乎也是他所畏惧的。
我没回头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背后的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却似乎又看不到我。
“土地,能问你个问题吗?”
“您问吧大圣。”
“小紫什么时候陨落了?”
“七千年……呃,大圣,小神亦不知。”
“好了,谢谢。”
我说完话,转过身去看向黑暗,看了很久很久,而后笑了笑倒着跳进了那片灼人的光明中。
我感觉到自己在燃烧,忽的想起以前在天上,跟小紫说过的一段话来:
“猴子,我听说天外面是无尽离火,能将这世界融为琉璃,是真的吗?”
“我真的不知道啊。”
“好想去看看。”
“嗯?”
“这里好脏,听说离火能焚尽一切,那里的世界,该很干净吧。”
“我说,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
真的好脏啊。
在燃烧殆尽之前,我再一次看到五行山下自己居住了这么久的那个山洞,洞前石壁上写着一行七个大字:齐天大圣孙悟空。
高粱果然没有刻下“之墓”,他果然以为我不会死。
可是世间哪有不死的人,不死的事?
我闭上眼,眼前满是光明。
******
再次睁开眼,我没有立刻站起来,也没有和身边坐着的两位老人和一位小女孩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岩壁上。
岩壁上没有什么苔藓,也没野草,只是一片犬牙交错的乱石。我不知哪来的自信,挥手便使出《广播体操》第三式的第一个动作,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扫了过去。
尴尬的是扫完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景,乐回已经快憋不住笑的时候,石壁才有了动静。
一片乱石萧萧下之后,岩壁上露出浅浅的一行大字。
我看着那行字,像梦呓一般轻轻念到:
齐……天……大……圣……孙……悟……空!
“这是谁?”
“我梦里的我。”然而俩老头并没有接着问下去。
我们四人都看向了林外的山崖。
只有旺财蹲在山洞口,声音哀哀地叫了两声,“汪汪。”
我忽然发现有些蹊跷,我闭上眼时便是天黑,如今天色依旧,但月亮明显大了一圈。我低下头问乐回,“我坐了多久?”
乐回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天。”
我有点吃惊地愣住了,但很快又被一件刚发现的事情吸引了去:
我的修为不知何时居然到了筑基期。
山崖间一片杂乱,然而野人山下的人间乐土依然如故。
天下似乎一点也没变。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从我说出那七个字开始,很多故事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