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暴行
1998年12月9日,对大多数羊城居民来说只是个普通的日子,然而,这一天对于老实憨厚的羊城市民黎世冬而言,却是一个充满屈辱的黑色日子!
时为广州白云某建筑集团下属装饰工程公司职工的黎世冬怎么也没料到,仅仅因为自己说了一句公道话,竟会招惹飞来横祸:他和两名正在吃夜宵的工友当即被七八名凶神恶煞的治安员围住,遭受毒打长达一个多小时!
在这场野蛮血腥的围攻中,身体一向健壮的黎世冬不但被当场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几乎丢失了性命,同时他身上的1700多元现金、各种身份证件,连同一枚金戒指也被这些穷凶恶极的歹治安员趁机悉数掠去。
时年36岁的黎世冬这天因在建筑工地加夜班,一直忙碌至深更半夜。之后,他与两名工友来到了位于天河区梅花园红旗站综合市场附近,一家名为“大家乐餐厅”的大排档门前吃夜宵。
他们刚坐下,门外吵吵嚷嚷的闯进了七八名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当中有两人身着迷彩服,另两人身穿没有警号和警徽的公安制服,有的外套一件褪了色的旧军装,其中两人手臂上戴着印有“治安”的红色臂章,一人手持警棍,另两个手中捏着一只特长号手电筒。从对方气势与打扮来看,这是一伙正在附近巡逻的本地治安员。
黎世冬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仅仅半个小时后,厄运竟然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南方人大都有吃宵夜的习惯,所以即使是临近羊城的郊区,各式各样的大排档、小食店生意也很兴隆,劳累了一夜的黎世冬和工友李兴旺、谢景明吃完夜宵后,一看手表已是凌晨两点了,便招呼老板过来埋单。
一位服务员很快来到他们身边递上账单,正在黎世冬准备掏钱买单时,忽然听到邻桌那伙正在吃火锅的治安员中,几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发出蓄意刁难:
“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漂亮小姐?快叫一个过来给我们火锅加水!”
“记住了啊,要找一个漂亮的过来,不漂亮的老子不要!他妈的听到没有?”
“狗日的老板,你他妈的没长耳朵呀?还不快找一个靓妹过来给我们加水?”
听到面前这几个气势汹汹的土皇帝的叫骂声,生性耿直的黎世冬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见大排挡老板慌忙迎上去,双手作揖赔着小心回答说:“对不起,对不起各位,我们这儿只是一个大排档,真的没有小姐呀,我来给你们加水吧——”
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一个身着迷彩服、满脸横肉的家伙呼地窜起身来,一边粗言恶语地叫骂着:“他妈的,老子叫了大半天,你到现在才出来呀?是不是故意跟我们作对呀?你他妈的想找死呀?!”说罢,这家伙一巴掌猛击桌面,飞起一脚踢翻座位。这家伙还觉不解气,一边叫骂着,一边竟双手端起那只滚烫的火锅朝老板扔去。只听火锅“砰”一声摔在地上,顿时油汤四溅,四周几个正在吃饭的人见状,无不吓得大惊失色,尖叫着纷纷抱头躲避到一边。那个家伙一边得意地狂笑着,随即又来了一个“无敌鸳鸯腿”,“轰”的一声又将桌子整个掀翻,杯盘碗筷稀里哗啦粉碎了一地。
坐在一旁的几个同伙不但没有一个人阻拦,反而还为之鼓掌叫好,接着,这七八名酒饱饭足的治安员,把嘴一抹,连账也不付,就准备扬长而去。
毗邻的黎世冬和小谢一时躲不及,身上被飞溅的滚油汤弄脏了,生性耿直的黎世冬早已对这伙无法无天素质低劣的乡村治安员满心厌恶,见对方大摇大摆晃出门口,而大排挡老板敢怒不敢言,实在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冲对方嚷了一句:
“怎么这样不讲理?吃了东西也不给钱……”
话音刚落,横祸即至。其中两个身着迷彩服正欲殴打老板的治安员当即旋风般冲至黎世冬面前,恶狠狠地叫骂道:
“丢你老姆!你是那儿来的野种,竟敢说老子们的不是,想找死呀你!”
说着几只野蛮的手死死揪住正欲离开的黎世冬衣领,把他摔倒在地,拳头如暴雨而至。
“X你妈的不想活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找死呀,X你妈的找死呀?”
另一个矮矮壮壮的治安员暴跳如雷,抬起脚来便冲黎世冬没头没脑猛踩。
见同伴正在殴打黎,其余的治安员非但不上前劝阻,反而纷纷操起临桌的碗碟、椅子甚至小煤气罐等作武器,丧心病狂围住黎世冬一顿暴打。
两名工友情急之下,一把抱住施暴者腰部拼命拦阻,这群打红了眼的歹徒转而扑向小李和小谢,一边声嘶力竭地怒骂不止,一边将试图奔逃的三人团团围住,狂吼:
“谁敢逃就打死谁!”
已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黎世冬顾不得伤痛,连连向对方道歉求饶:“真对不起,真对不起!都怪我说错了话,我愿意向你们赔礼,请不要再打了!大家都是广州人,请你们高抬贵手吧,要打就打我一个人,请不要打他们两个……他们……他们年纪还小呀……”
但是,这血腥刺激得格外兴奋的歹徒对黎世冬的哭求毫不理睬,再一次将他打倒在地后,一个满身酒气的治安员竟一把揪着黎世冬沾染血迹的头发,恶毒地迫使他亲眼看着对方怎样毒打小李和小谢这几个残暴的歹徒挥起手中的警棍、电筒、板凳,一顿劈头盖脸的猛打,直打得身材瘦小的谢景林和李兴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饶声声。
尽管如此,几个禽兽不如的治安员还是不罢休,一边继续殴打小李和小谢,一边竟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这两个年轻人跪在地上,而且要手足并用,强迫他们跪着爬到对面的街道。可怜两位小青年,就这样前后被迫跪行了近30米!
在他们的身后,洒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同时也洒满了他们屈辱的泪水……将李、谢二人彻底制服后,恶徒又一把拎起倒在血泊与油汤中无力挣扎的黎世冬,将他拖到碎碗片上,再次围聚起来又是一阵暴风骤雨式的猛打。一个穿制服的歹徒故意用他脚上穿的一双硬头皮鞋狠踩黎世冬的颈部,致使颈部皮肉被碎片割出道道血口子,另几个帮凶纷纷以手中硬物,围着连连求饶的黎世冬又是一阵猛打。
这场持续的暴行早已引来附近众人围观,其情惨不忍睹。虽然群情激愤,然而一见是治安员在打人,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群众的怯懦无形之中更为大长这伙狂徒之势!他们将黎世冬拖至大门口当众打得口吐白沫昏死过去,随后倒拖着他两只鞋子早已脱落的双脚将其拖回“大家乐餐厅”,用自来水浇醒后,逼他跪在他们面前求饶。然而此时黎世冬已是遍体鳞伤,生命垂危了。他连爬数次也没能爬起,在两个歹徒的拖拽下,双手死死抠住一张饭桌的边沿才不至于瘫倒。
当他们发足淫威后,这伙血腥的歹徒在临离开时,又强迫躺在地上正痛苦呻吟的黎世冬按照他们的意愿写出一张字据,痛苦不已的黎世冬哭着哀求道:
“……你们现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再打我了……”
“操你奶奶的,现在才知道识相呀?告诉你妈个X,在这个地方就是老子们的天下,我让你死,你就得死;让你活,你才能活!不相信么?这下是不是尝到了老子们的历害?”“妈的X,识相就好!老子叫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如果再牛X,你就爬不出这间屋子,等你老婆来收尸!”
在对方粗言秽语的威逼下,黎世冬屈辱的泪水哗哗直流,被迫用严重伤残的双手,强忍钻心的痛楚,只好按照对方的口授,说一字写一字,因为字迹颤抖得厉害难以分辨,写了一次,两次,一共写了七次,才哆嗦哆嗦地用带血的双手,吃力地将这张字据写完,前后花了半个多小时。
这张字据混合着血泪,形同血书——
本人黎世冬因喝酒闹事、砸烂了大家乐餐厅的东西,现愿赔偿500元人民币。
跪了半个多小时按对方要求写完字据,黎世冬一下子瘫倒在地,然而恶徒们还是没放过他,七手八脚地将他再次拖出餐厅,当着数十名围观群众的面,又对他进行了一次彻底搜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搜出了黎身上一沓百元人民币——这是他今天刚从公司领到的一个月的工资。事后,当神志不清的黎世冬被送往医院抢救过来后,这才发现身上所带的1700多元现金早已不见影踪,而且几年前妻子在他们结婚时送给他的定情礼物——那枚一直戴在他左手指的金戒指也下落不明。
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从中抽出一叠钱扬了扬大声说:“大家看清楚,我们是这儿的治安员,是属于当地派出所管的,这个人刚才在这里喝醉了酒找事,被我们抓住了,他砸坏了人家的东西,现在拿出500元赔偿损失!”
这场暴行,使得这家名为“大家乐”的小餐厅几十张桌椅、三四十个大小碗碟,及其他的众多家什被砸得七零八落破烂不堪,整间餐馆里外狼籍。
直至凌晨3时许,这伙酒足饭饱耍够了拳脚的歹徒才开着一辆“银河”字样的五十铃农用车,在围观者惊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我是事后第三天,即12月11日才获知发生在银河村黎明时分这一暴行始末的。几位家住银河村的热心读者先后向我反映了这一线索,他们一致强烈要求我尽快赶赴案发现场及伤者所在白云区医院进行采访,以便及时将这伙无法无天的恶治安员曝光,使其得到应有惩罚。
目击者在电话中对我说,他们这里的治安员长期在此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他们打着治安的牌子,经常鱼肉百姓,欺行霸市,尤其是这一附近的外来打工者,饱受其欺压凌辱,然而却人人敢怒不敢言。
目击者同时表示,此事发生后,他们已向广州数家媒体反映过有关情况,但对方认为像这样有关保安和治安员打人的事不胜枚举,媒体早已多次进行披露,不算是新闻,因此虽然事发几天仍无新闻单位介入,他们迫切希望《南方都市报》能关注此事。
那时的《南方都市报》还是一家新报纸,虽然她创办于1994年,当时还只是一家周报,后又改为周三报。但在报业林立的南方大都市广州,当时还没有什么名气,还只是一份由周报改为都市的新报纸。
1997年元旦,《南方都市报》从以前的周报改为日报后,报社有关人士对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如大胆打破以前传统僵化的用人机制,面向全社会招兵买马,接收了一批年轻有为的编辑记者,此后这家曾被对手不屑一顾的新生代日报,以其耳目一新的版式、鲜活的独家新闻迅速脱颖而出,吸引了大批省内外读者,以其强劲的发展势头打入了竞争激烈的广州报业市场,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受到社会各界的欢迎和好评。
《南方都市报》最为旗帜鲜明的一点是:注重独家新闻,关注弱势群体,为民仗义执言,批评报道多而且时效性极强,很快赢得了广大市民的青睐,也以其新的姿态从南方众多报纸中脱颖而出而出。
我正是于本年初正式加盟《南方都市报》的。说起来,当时我还只是一个没有文凭,刚从部队出来不久的小青年。因为崇尚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无怨无悔选择了四处流浪。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的古老俗语,几件旧军装,还有几本中外文学名著就这样伴随穿一身海洋迷彩服的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那个时候,头脑被文学魔力迷醉的我,自诩为豪放不羁的寻梦诗人,追随着沈从文先生的足迹从长沙出发,顺沅水而下,一路浪迹湘西首府吉首市,顺此深入以其丰厚文化哺育出当代文坛大师沈从文的凤凰县,以及相邻的古丈,龙山,桃源,常德等地;随后,我又怀着自儿时起对一代伟人毛泽东,刘少奇和彭德怀元帅的深切崇拜,奔赴革命圣地韶山,湘潭和望城等地,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这几位革命伟人的红色故土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