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宫内,几位宫女正在收拾嫣城睡过的床,其中一个默不作声的打理着被褥,另一个小宫女双手叉腰,忿忿不平的嚷嚷着人家命怎么那么好,进宫一个月都没到就被赐宫殿,要说漂亮的姑娘乐府里多得是,为什么偏偏轮到一个风尘女子?
就在她嚷嚷不停时,不说话的宫女似乎从嫣城的床头发现了一包东西,她拿给后面的宫女看,她打开红纸,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她闻了闻,皱着眉头说:
“什么呀?没有味道,她床头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东西?”
“会不会是……”发现这包东西的小宫女欲言又止,“不可能的。”
“哦!你是不是想到了那个!晴妃娘娘的画眉鸟……”
“不会的,嫣城的胆子不会这么大。”
“你怎么知道,她连人都敢杀。东西给我,我去找万公公。”
说着,她包起白色粉末,腾腾的跑出寝宫。这个时间万公公应该刚刚巡视好回来,她在花园遇到了他,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不下三次闻了药粉的味道,同样没有答案。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让太医院的李太医查看了下,只见那位经验老道的太医渐渐收起双眉,一边细细研究着这包粉末,一边小声说:
“有点对了、有点对了。”
万公公急着催促:“李大人什么意思啊,什么对了?这真的是毒药?”
李太医抬起头,神叨叨的说:“肯定不是面粉。”
“这小的也看出来了,问题是这包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哎……”李太医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和毒死画眉鸟的是同一种毒药。”
万公公惊讶的捂住嘴:“李太医此话当真?这可关系到一个丫头的名誉啊。”
“这种药粉称为‘无魂散’,属于顷刻毙命的剧毒,因为宫里用的少,所以老夫只需看一次就记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万公公的五官由于踌躇全挤在了一起,他分明知道这东西是两位宫女在嫣城住过的地方找到的,这件事若禀报上去嫣城肯定会遭殃,假若毒死画眉的确实是她那就罢了,可万一是有人嫁祸于她,那她岂不是很冤枉?
可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这个消息被好奇守在窗外的两位宫女听到了,不到半天时间,这件事便传到了后宫娘娘那里。
当太后听说毒药是在嫣城曾睡过的地方找到的,她二话没说就命人把嫣城找来,而此时,离发现毒药不过才一个时辰。
嫣城双膝跪地,一脸平静的对着一屋子的人,包括太后和两位娘娘,还有各位公公和乐府的几位大人,自己都觉得好笑,她什么都还没做呢,就有一个接着一个的麻烦找上门,她几乎成了近日来宫里最“吃香”的人。
太后一脸严肃的发问:“还说你是清白的,你瞧瞧这个,是在你床头找到的。”
嫣城瞥了一眼李太医手里的红色纸包,一脸不解的回视着太后,道:“奴婢没见过这个纸包。”
“就是在你床头发现的,我和小湘一起看到的。”首先发现纸包的宫女插嘴道。
“你的意思是在我那发现了这个,所以我就是这个东西的主人?”
“咱们谁也没有接近过你的床,今天早晨整理被褥时就看到了,不是你的东西还会是谁的?”
嫣城无奈一笑,不屑的回道:“倘若毒真的是奴婢下的,奴婢又怎么可能把如此危险的东西放在身边?”
“真是爱狡辩呀。”嫆妃似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慢悠悠的说道,“因为毒还有用嘛,今天可以毒死鸟,明天就能毒死人了。原本放在床头是安全的,可谁也没想到你昨天晚上突然就搬到别宫去住了,连你自己也没有想到吧?”
她确实没有想到,可更没想到的是有人居然偷偷的栽赃给了自己,到底是谁,她从面上看不出来。
“这事就别提了。”太后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看来你是不会承认了?”
“对不起,太后娘娘,没有做过的事奴婢是不会认的。”
“但是毒药确确实实是从那你那里找到的,这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假如真正的凶手把毒药放在了嫆妃娘娘的床边,那么这件事是不是也和娘娘脱不了干系?”嫣城的厉言相对让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嫆妃,她连着冷哼了三声,可为了保持仪态,她依旧得注意自己的言行。
“好一个伶牙俐齿又心肠歹毒的姑娘!”她转身看着太后,装作心急如焚,“太后,这种丫头不给她点颜色看只会让她更嚣张。”
“嫆儿的意思是……”
“本来么,毒死妃子的鸟儿就足以要了她的命,何况她现在既死不认罪,又如此顶撞本宫,两条罪名相加她还有活路么?”
太后微叹口气,转身看向坐在一边始终没有发声的晴妃,毕竟她才是鸟儿的真正主人。“晴儿怎么看?”太后问道。
晴妃突然被点名,这才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幽幽的走了两步,断断续续的回:“嫣城……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妹妹。”
“可是……晴儿觉得……嫣城还不至于要加害晴儿的地步啊。”
听她如此一说,嫆妃似乎显得相当着急,她故意贴近晴妃的耳朵,悄悄对她说:“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来历啊?你看这才几天皇上就把宫殿送给她了,要不是有什么歪门邪道能这么轻易就魅惑住皇上?”
晴妃想了想,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对,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奇怪,算起来皇上与嫣城也就见过一次面,难道那一次他就对才貌出众的嫣城动了心?她一直认为皇上是不会轻易对哪个女子动心的,何况她还是一介平民。
“别想了,这事交给姐姐做主。来人呐……”嫆妃唤了声,她的贴身公公立刻现身,她道,“去把‘铁梳’给本宫拿来!”
她所谓的“铁梳”其实是一种类似于木梳的东西,只是尖刺的部分全都以尖锐的铁钉代替,她格外喜欢用铁梳来折腾人,既不会要人命,但也不会让人好受,被划伤的地方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而且那还算轻的。
嫣城看着公公把这个古怪的刑具交到嫆妃手里,她很顺手的接过铁梳,来到嫣城面前,先是假惺惺的问了句她是否认罪,她斩钉截铁的说她不会认,哪怕知道下一刻嫆妃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也还是坚持初衷。
嫆妃面露不满,一把拉起嫣城的手,撩起她的衣袖,雪白纤细的手臂赫然显露,她毫不犹豫的将铁梳刺向她的手臂,用力往下拉,才一下,手臂上就留下了丝丝碎裂的伤口,她微微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认不认罪?”嫆妃又问。
“不管娘娘问几次,奴婢都不认罪。”
“好啊,看你能撑多久!”
她重新又卯足了劲朝她的手臂刺去,这下可好,她一连刺了好几下,她的右手已经皮开肉绽,血丝的颜色越来越深,最后交汇成血滴而下。
原本在一旁看着的太后已经转移到了人群后,而晴妃则早就闭上眼睛退到太后身边,幸好嫣城没有叫喊,否则她会更加难受。
这边嫆妃还在行驶她的心狠手辣,眼看嫣城的右手已经血粼粼了,她又换了她的左手继续上刑。她之所以会把矛头指向嫣城,并不是因为随便找一个人做代罪羔羊好让自己泄愤,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得知了皇上赐她宫殿的事。起初她还在考虑把毒死画眉的罪名栽赃给谁,正巧出了这件事,她就仿佛找到了非常合适的人选,她面上是在为晴妃出气,其实全是为了她自己。她受不了这个皇宫里有人比她漂亮,有人比她更能讨皇上欢心,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就把矛头指向了完全清白的嫣城。
不下片刻,嫣城的左手臂也已伤痕累累,她痛得心都在颤抖,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哼过一声,假如她在此时就倒下来,那么今后如此漫长的复仇之路该怎么走?
绝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输,这是对于她的一种考验,也正因为如此,她遇到了更多的人,琢磨透了更多人的心思,她现在已经可以隐隐感觉到嫆妃身上的破绽,只是她不会在此时表现出来。
最后连嫆妃自己都觉得累了,换做别的丫头早就受不了惨叫连连,可她还是坚硬的不肯屈服,真是一个难对付的女人,嫆妃心里如此想到。就在局面进退两难之际,屋外又匆匆跑来一个人,一进屋她就哇哇的拨开人群,她只是来找晴妃的,没想到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他理当好奇的不得了,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毛骨悚然!
“真是血光之灾,这丫头怎么了?”
晴妃依然站在太后身后,轻轻的说了句:“我的画眉被人毒死了,姐姐正在替我问话呢。”
“这是问话?这分明就是用刑啊!”
嫆妃停下手,因为用力脸显得有点红,她看着刚刚进来就呱噪个不停的沈媛,不满的教训道:
“本宫的事你少插嘴,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叽哩嘎啦嚷个不停,你爹是这么教你的嘛?”
沈媛缩了缩脖子,稍微收敛了点,她说:“是吗?这样啊,那请娘娘继续。”
嫆妃白了她一眼,转向嫣城,她双手血淋淋的垂在身侧,衣袖上也沾到了不少血迹。“你的骨头就像你的嘴一样硬,说不说,为什么要毒死晴妃的画眉?”
“奴婢没有。”她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还是不肯招供啊?好……”她再次抓起嫣城的手,突然沈媛冲了出来。
“慢着,她没认罪,娘娘这样跟逼供有何分别?”
“证据确凿,她不认罪也不行。”
“什么证据啊?”
一个小宫女义愤填膺的站出来说:“奴婢们在嫣城的床头找到了毒药。”
“啊?这就算她放的毒啦?这也能成为证据?”
“沈姑娘的意思是……”嫆妃极为不满的看着她,她振振有词的说:“所谓的证据呢,就是大家亲眼看到她,把毒喂给了画眉,现在有人看到吗?没有,只是在她的床上找到了毒药,这很有可能是凶手放的,也有可能是有人栽赃嫁祸给她的,你们怎么能以此判断凶手就是她呢?太后娘娘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太后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沈媛随即又冲嫆妃说道:“况且一个丫头根本就没有理由要毒死主子养的小鸟啊。”
“沈姑娘真是单纯,你可知道这丫头什么来历,这丫头心里存的什么心思?”
“不管她存的什么心思,都被娘娘折腾这样了还不认罪,那肯定就是没有了。”
“若是每个人都像沈姑娘这么想,这么大一个后宫可就无人能管了。”
“要管也是太后管啊,娘娘还是放下屠刀,修身养性比较好。”说完,沈媛露出一个无比天真烂漫的笑容,搞得嫆妃很是哭笑不得。
“今天就问到这里吧!”终于,远在人群后的太后放出一句话,所有人都纷纷面向她,之所以这么晚才发话,其实她是为了试探嫣城的底细,到底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了皇帝,其二,也是为了出一口气,因为皇帝的一意孤行已然会动摇很多人的心,她生怕长久这样下去皇上会失去理智。
“可是太后娘娘……”“别说了。”太后打断嫆妃,漫不经心的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不管怎么说这丫头已经吃了苦头,就算她真有心要害谁,这会心里也该有数了,宫里可不是兴风作浪的地方,不管你有多大本事,都大不过王法。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哀家先回宫了。慧公公,咱们走。”
无论嫆妃再说什么,太后都不想听了,因为她已经看出来嫣城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丫头,还好她只是区区一个乐府的乐师,倘若她真的做了妃子,那么后宫必将不得安宁,先不说她会怎样,嫆妃就已经弄的满城风雨了,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太后一走,嫆妃气得把铁梳扔在地上,也转身出门了,刚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一下就只剩下晴妃和沈媛,以及几个云月阁的宫女。人一走,嫣城终于松了一口气,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几乎就要躺倒在地上,还好沈媛先一步扶住她的后背。
“真是血光之灾啊,啧啧啧,快点回宫让宫女们帮你擦擦。”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嫣城没有见过沈媛,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但是听她们刚才对话,她隐约可以猜出几分,假如不是什么公主小姐,那肯定就是大官之女了。
晴妃也走了过来,但是她不敢直视她的伤口。“本宫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但是刚才那样本宫实在无能为力。”
嫣城望着晴妃委屈的摸样,嘴角微微的浮起一个笑:“奴婢知道,娘娘已经很照顾奴婢了,奴婢感激不尽。”
“快别说了,这伤口要是不赶紧清理可是会感染的,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找人送你回去。”
嫣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昨晚万公公带她去那座宫殿的时候她都忘了看宫名,倒是晴妃接过话题,不假思索的说了一个让沈媛吃惊万分的地方:“她不是宫女,她的寝宫在未央宫旁边,就是皇上的母亲曾住的宫殿。”
“天啊——这位姑娘来头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