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纤云轩恢复到深夜的宁静,嫣城伏在窗台看了一眼大街,死一般寂静,随后她关上了窗。
此刻还睡意全无,她准备把窗前的珠帘卸下,把新买来的绯色流苏换上。
才换到第六条珠帘,她隐约感觉窗外有动静,可还来不及细想,突然她的玻璃窗就被人扣得直晃,她吓得后退几步,手因为惊慌而护在唇前,她继续喘息着聆听。
“嫣城……可不可以……让我进去……”那有气无力的祈求声着实震撼了嫣城的内心,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深更半夜从窗外翻身进来的人会是他!
她立刻为他开了窗,一阵微凉的风即刻扑面而来,月光下一张苍白的脸带着黯然神伤,嫣城伸出手,他动作利落的从窗口飞身进来,还来不及关窗,嫣城就被他一把抱在怀里,随后她也缓缓抱住了他。
一直这样持续了很久,嫣城感觉瑞清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她才半开玩笑的开口道:
“上官公子……突然翻窗进来不会是没带银子吧?”
他轻轻送开手,与她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里闪着迷人的光彩,他以为那就是他想要的片刻安宁。
“我想听你弹琴,我没带银子,如果你想要,就把我的心拿去。”他说的很认真,虽然这种情话嫣城早就如雷贯耳,但是她知道,只有上官瑞清是用心在说。
说真的,她为这样憔悴的他而心疼,虽然说过不再相信他,但是心却半分也没有离开过。
她拿出已经收好的四弦琴,弹指间,悠扬流畅的音乐已布满房间,他看出瑞清有许多心事,而她不用说话,便可以用琴音为他疗伤。
“我从出生就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名……”瑞清的话语如此沉重,如铁锤敲击着嫣城的心,“没有人知道,我根本不是上官鸿的儿子,我娘在生下我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妻子腹中的胎儿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他却还等我娘生下我,他不是真的希望看到我,而是要利用我的手报复那个男人。为了不暴露他的耻辱,他在我出生的那个夜晚就夺走了我娘的生命。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不断的训练我,告诫我,鞭打我,他要我时时刻刻记住我的使命,一直到现在,我从没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听到这里嫣城不禁回忆当年,儿时那段短暂记忆中的上官瑞清似乎不是那样的,他开朗,顽皮,机智,甚至无忧无虑,即使再过多少年她也不会忘记他如烟火般灿烂的笑容,可现在他说的和过去简直大相径庭。难道这是他的伪装?其实他的欢乐都是强颜欢笑?嫣城没有说话,而是继续选择聆听。
“有好几次我都想挣脱这个枷锁,但是我知道反抗的代价会更可怕,所以我只能默默忍受,我不知道娘为何会嫁给这个利益熏心的魔鬼,我也不知道娘在死的那一刻心里该是多么的恐惧……所以我背负着这种耻辱活到现在,耻辱,耻辱……”他轻轻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一脸不屑的望着他手里的酒杯,自嘲似的问,“你可以想象吗,我和刘禁,是同一个父亲所生。”
听到“刘禁”的名字,嫣城忽然停住了双手,怔怔的望着对面的上官瑞清。
刘禁,不就是当今圣上,不就是她做梦也想杀死的那个人!
而他,居然和上官瑞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不能帮你进宫,不是我不想,是任何跟我们上官家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我不想害你。”
嫣城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问:“为、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
瑞清深吸了一口气,万般无奈的道:“因为,你说过,你相信我,而我不想骗你。”
“你怕连累我,所以不能带我进宫?你在担心什么,我根本没有害怕过啊。”
“我害怕……”他重重的咬了下嘴唇,说,“我不想再有人为我牺牲了尤其是你!”
她听完这句话,竟微微的扬起了嘴角,显得有些拙略,有些无奈。
“你说……你从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但是你知道吗,我……是一直在为你而活。”她低头望着手里的四弦琴,幽幽说道,“如果那天进宫没有遇到你的话,我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吧。”
瑞清诧异的皱起双眉,嫣城接着说:“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反正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你有你的顾虑,我明白,我不会再逼你了。”
瑞清不语,只是定定的望着嫣城的双眼,那是一双可以勾人心魄的眼睛,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他会迷失自我。
隔天清晨,当瑞清穿好衣服准备离开,还披着一层薄纱的嫣城从脖子上拿下一块她带了很多年的玉佩,交给瑞清时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和香气。“这是用我第一份工钱买的,现在交给你保管,你说你很危险,那么希望它可以保你平安。”
他感受着她的体温,这最简单也最真诚的祝愿,让他原本漂泊的心找到了避风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