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说时迟,那时快!
管不了那么多,他又是一阵慌乱加匆忙加乱撞加加速度终于在宿伯鄙视的目光中最后一秒冲出胜利的大门。口里喘着气,几乎断气。
岱希缓慢地走向不远处的教室。已经看不太见路上有学生的身影了。艳阳高照,岱希低首。几乎和老师同时踏入教室。班里的同学一个个都在热烈交谈。他们永远不会没话说。
可怜的岱希刚刚坐下又得起立问候老师。为什么是上物理?不是语文吗?他有点傻了。连书都没带来。
“功课表换了,你不知道吗?你这猪头。”傻燕丹太善于察“颜”观色了,一时变得聪明起来。
岱希没有希望了。老师已经直入主题了:“本节课学习自由落体运动。所谓的自由落体运动,其实就是初速度为零的匀加速直线运动,赤道的重力加速度约为9。780m/s2,北京的9。801m/s2……”咱首都就是不一样,连重力加速度g都要比别人大。不过此时可怜的岱希除了想爬上教学楼顶然后作潇洒的自由落体外,脑里没别的念头。
他只能借着同桌的书资源共享,快速阅读以便跟上老师不断提速的节奏。不过物理老师的讲课速度越来越快,已经接近第一宇宙速度了。
理科是岱希一块心病。物理如匕首般见血封喉,化学如毒药般十步暴毙。开学以来的几次考试,竟然没有一次超过90分,太不可思议了。一节课需要掌握的物理公式或化学方程式也就那么几条,但真正考试做对的题也是那么几道而已。岱希有点倦了。不经意连打两个哈欠。
由于下午听歌睡不好和昨夜听歌睡不早,岱希累了。眼皮合了又睁开,刚张开又闭了,恨不得找根牙签撑起来。三尺讲台上,老师的身影已渐渐模糊,如烛火闪闪忽忽明明灭灭,这就是“蜡烛”喻恩师一说的由来?不能睡不能睡,老师在看着自己呢,加油加油,认真学习,为国争光,天天学习,好好……
心理暗示终究不能代替生理需要,岱希确实需要好好睡一下了。换了个舒服一点的睡姿,就这样了。岱希几乎要缴械投降投奔周公了。
不能这样!一个沉重的声音忽然从心底传来。久违的痛刺激着久已麻痹的神经中枢,挥之不去的阴影重新弥漫大脑。黑板上仿佛空无一字,又仿佛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耻辱”,岱希奋力直起腰,竭力抬起头……
终于还是睡了,睡到了下课。梦里不知为何,又见初中母校入门处那尊雕塑《逐梦》,又见那铜塑的追风少年如乘风驰骋,又见那遍地花开……梦里花落知多少……
岱希睁开眼的时候一脸懊丧,深深自责。重新翻开课本,刚刚看了几行就窜出二三个问题,真的看不懂。死死盯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宋体字,却只看到字缝之间充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完了。眼见着老师轻轻地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却无能为力。
物理老师曾说:“一切物体都具有惯性。当不受外力作用时,一切物体都保持静止状态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但亲爱的老师却忽略了,还可以保持浑浑噩噩的状态。
正如陈岱希同学,自从物理课大打瞌睡之后,接下来的化学课、地理课都延续了糟糕的状态,在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中神游于太虚幻境与现实生活之间。最后一节课考语文,竟然没有老师在场,班里沸腾起来了。岱希的“手感”更是热得发烫,一场四十分钟的考试,竟然只用了二十分钟就三下五除二搞定了。剩下的时间里,在更换了第一百种睡姿之后,他终于一睡到底。
泰戈尔曾说:“梦是一个一定要谈话的妻子。睡眠是一个默默承受的丈夫。”照理来说岱希应该是一个幸运的单身男人。没有梦。最后一节课的睡眠却没有一点梦的痕迹。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岱希醒过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竟然有几张女生的脸笑里藏刀地贴近自己。危机四伏。
“终于醒了!”声音尖尖的傻燕丹。
“真是猪头。”笑语盈盈的子婉。
他抬起头四顾周围,班里零零星星的剩下没几个人了。教室外是行色匆匆背着书包回家的同学。原来已经放学了呢,他喃喃自语。
“兄台你还要逗留多久啊,你这样我们怎么扫地!”子婉娇嗔道,引起跟屁虫燕丹的随声附和。这时他才注意到两把扫把正娇羞地躲在她们身后。
岱希马上收拾书包,又是一脸无奈地赔着笑,弓着腰穿过她们,穿过桌椅间的小道,几乎是落荒而逃!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怎么会睡成这样呢?幸好没流口水。她们一定在偷偷笑我,为什么同桌那该死的范晓波都没有叫我起来呢,为什么总是和那个词“尴尬”如影随形……
岱希边杂七杂八地想着,边疾步走。
“希!踢球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身一看,果然是他的同桌——范晓波,那小子手里抱着崭新的足球。
“下午的课全没听,还踢什么球啊。你也不叫醒我一下。”
“嘿,自己贪吃贪睡还怨起别人了?好好好,别说了,那边的人还在等我呢,你要不要踢足球?一句话。”
“好吧。”岱希妥协了。
“这叫劳逸结合嘛。那些整天啃书的人我才不屑呢,切,书呆子。”晓波边走边踢起了球,一个小勾,球便听话地越过几级台阶。
由于是刚放学,校园里一片热闹。班里打扫卫生的,学习的,擦黑板的,走廊上等人的,东张西望的,狂奔尖叫的,操场打羽毛球的,踢毽子的,练跑步的,闲坐聊天的(包括谈情说爱的),还有这一伙踢足球的小子们。天空蓝蓝的,草地绿绿的,阳光暖暖的,心情忽然变得舒畅了。
“希!学着点啊。”晓波把球往地面一扔,一脚抽射,可惜只踢到了空气。眼见着他已旋转一圈,球还在原地停留。岱希哈哈大笑。
“喂,别丢人了,快把球扔过来!”站在操场中央的一群同学嚷嚷道,明显已等得不耐烦了。
“来来来,我来吧。”岱希飞身上前,一脚优美弧线划过蓝天。不远处接到球的人欢呼雀跃。
“希,希……”晓波目瞪口呆,“C罗!”
身后像有一点点掌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对着他笑容灿烂的语文老师,她还在匆匆赶路呢。岱希暗暗庆幸,幸好是在球场上遇见她,而不是在考场上。
群英汇聚,清点人员,兵分二势。竟然师洋也在,还有一些别班的、外校的同学。岱希其实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哪里懂什么踢球的门道,不过就过来凑个热闹,而看着旁边各位都气宇不凡气度不俗,颇有大将风范,他不禁心里有些忐忑。
“千万别因为我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啊。”他不安地想着。
天蓝地阔,阳光美好,绿茵场上纵横驰骋的风华少年自由挥洒着青春。仿佛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Follow me,Follow me!”师洋火速推进,大声叫嚷着。只见他快速运球,几个华丽脚步晃过对方防守球员,一脚精确长传让球落在已跑入敌方禁区的岱希脚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对准球门毫不犹豫一脚重炮,可惜这炮弹打得太高了,害得守门员慌慌张张地瞎扑了一下,更害得范晓波大老远地跑去捡球。
岱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辜负了一次绝佳的助攻。
范晓波不声不色地捡回了球,但一开了球就展开了有声有色的反击。作为敌对方的他毫不顾及同桌之情,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就过了被晃得东倒西歪的岱希,一路推进。师洋见势不妙,马上冲上前和另外一名身着皇马球衣的队友夹击他。晓波跌跌撞撞来回移动,就是杀不进去,几只脚交缠在一起。岱希伺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左脚一伸,竟然断下球来,转身直捣敌营,球在绿草上快乐地翻滚着。未等后面气急败坏的同桌追上来,他马上灵活地把球踢给了一旁的“皇马”。人高马大的“皇马”和师洋巧妙配合,又展开新一轮声势逼人的进攻狂潮!
这是一场非常不标准的足球赛,没有裁判,没有多少观众,没有计时(反正踢到天黑了就回家),有的就是一个皮球和人数不清的庞大阵容(凑成个偶数就好)。可是大家都踢得很精彩,玩得很开心,笑得很疯狂。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几回,双方却都进球寥落,不知该归功于进攻太差还是防守太好,或是不好不差因为这就是足球?然而每进稀罕的一球都会引起平地几声雷。
夕阳渐落渐红,活蹦乱跳的少年们落在草地上的影子渐长渐暗。
终于到了“夕阳无限好”的时候了,大家击掌言欢,依依惜别。岱希和师洋向食堂狂奔。2:2,师洋和“皇马”各进一球岱希奉献二助攻,算作不错的战绩了,他们俩今晚也为此胃口大开。饭盒一开便是一顿狼吞虎咽,争先恐后的样子迅速成为饭堂一景。周围同学愕然一惊,盛菜阿姨欣然一笑。
由于傍晚踢球浪费了一些时间——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享受了一段时间,所以现在吃饭、洗澡、洗衣服都要加速,加速,再加速,以赶上夜修的时间19:30。这不,师洋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潇洒地走出了洗澡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桶水从头顶泼下来然后擦干身子就完事了。当然,像这类极不卫生的事儿师洋可是没少做,比如,他曾经把旧衣服囤积起来,一周洗一次。郑涵那小子更甚,他竟能够……
“现在距离宿舍楼关门时间只有四分钟,请未离开内宿的同学马上离开宿舍,再通知一次……”骤然间响起的高声喇叭着实让人吓了一大跳,内宿伯伯的声音绵里藏针。
岱希立即打断无谓遐想,心无旁骛地专心洗衣。刷子在铺展齐整的衣服上飞快地来来回回,刷出一层层白色小沫。旁边的师洋也正用白净的脚狂踩桶里的衣服,溅起一朵朵水花。水龙头哗啦啦地流个不停,欢快的水白白的来,黑黑的去,尤其是洗涤过师洋球衣的水如经重污染。
“师洋你衣服好脏啊!哇,太那个了。”
“你应该说我的衣服洗得好白啊,谁说明星不用洗衣服?我就是洗衣明星,洗刷刷嘻唰唰!”
师洋又一次领先,提着洗好的衣服率先走出盥洗室,岱希紧随其后。晾衣服。收拾衣服。穿袜穿鞋。出门前最后照一次镜子。看到的是神色慌张的自己。在人迹越来越少的楼梯上暴走。
两患难兄弟终于又一次在宿伯鄙视的目光里逃出即将关闭的神圣大门。总算松了口气,幸好动作敏捷。这生活像被按了“快进”键似的,太虚幻了。如果被关在里面,问题就严重了,轻则记名处理接受宿伯批评教育所在室文明分扣一分两分,重则记过处理接受“苦瓜”严查审问通知家长到校绝不姑息。“苦瓜”在川颖中学是一个可怕的词汇,根据师兄师姐们的口述,这是一个有着虎狼之心的人,以非教育方式处理学生的教导主任。最好不要遇见他。
此刻的岱希和师洋正静静走向夜修的班级,因为太晚了的缘故,路上也比较少遇见人了。
夜色渐浓,操场上像弥漫着朦胧的雾。芙蓉大道上高高耸立的路灯光亮辉煌,一盏一盏点亮黑夜,伸向遥远的地带。巍然的电视塔矗立在苍茫的天空下,交错的电线触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楼梯的声控电灯闻声而亮,一路清辉。强大的电力支撑着这座城市与黑夜对抗。好像都不曾落败,永远都是胜利者。
还有空明澄澈的月光洒满前行的路。这宁静中却仿佛潜藏着几丝不安定的成分。岱希不禁加快了脚步,心想最好不要有老师站在门口。
还是遇见了不该看到的人了——“苦瓜”肃立教室门口。冷酷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两个迟到十分钟的学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