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一走进来,贾母只觉得自己好似认错了人,这哪里还是那个无赖使泼的赵姨娘了,便是凤姐也未必能胜了她去。但见她一身暗紫色的缎面衣裳,上面用几根金线勾出了一些花样儿,明明不是什么鲜亮的衣裳,穿着她身上偏偏就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头上挽着一个松松的牡丹富贵髻,只插了一根金钗和一朵淡粉色的宫花,直让赵姨娘看上去比那花儿还要艳丽上三分,哪还有素日那泼辣的模样?
贾母细细一瞧,那缎面衣裳是上好的云缎做的,虽不及雪缎珍贵,却也不是这府中能有的,因而眼眸一眯,问道:“你这衣裳的料子却是哪里来的?”赵姨娘听了,心中冷笑一声,道:“这是前两天宸玉公主赐的,便是我头上的金钗和宫花也是宸玉公主赏的。”贾母闻言一愣,她知道黛玉素来对赵姨娘和贾环比王姨娘和宝玉要高看一头,却没有想到这般的东西也是随手赏了赵姨娘的,虽然这云缎和那金钗宫花在公主府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事,只是在包衣奴才的家中,这种东西却是极难得的。
想到此处,贾母不由得起了心思,因问道:“你今儿个来是有什么事么?”赵姨娘笑道:“今儿个却是珠大奶奶叫我来的,另外里面还夹杂了老爷的话儿。”贾母眼眸一眯,道:“你说。”她倒要瞧瞧这赵姨娘如今却是怎么样的人。
赵姨娘笑道:“自从琏二奶奶解下了管家的担子,只让珠大奶奶一人担着,珠大奶奶却是吃不消的,更何况还有个兰哥儿要养育。而老爷见了环儿这几日的长进,心中却是极欢喜的,今儿个环儿受了四爷的嘉奖,连带着老爷也被四爷请去贝勒府吃了顿酒。老爷回来因对我说,我年轻时也是个能干的,因此让我帮着珠大奶奶管管府中的事,也好让珠大奶奶得空教养兰哥儿。再者就是,四爷今儿个对老爷说了,环儿虽只上任了三天,但林文芾林大人对他却是极满意的,只是在那八旗子弟中,环儿的身份矮了一大截,四爷让老爷回来想想法子,说环儿是个有能为的,又是宸玉公主的表弟,待得环儿更成熟些,四爷却是有意奏请皇上,将环儿给抬了旗籍的。”
贾母直直的盯着赵姨娘的眼睛,问道:“你说的是真的?”赵姨娘道:“这种事我岂敢撒谎的,若是老太太不信,只唤老爷过来问一声便是了。”贾母听了,料得赵姨娘不敢撒谎。这抬籍一直是贾母的心头病,贾家之所以“贵”不起来,就是因为是包衣出身的缘故,因此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贾家抬籍了,这样一来贾家的富贵才能长长久久。但是如今贾母却有些犹豫,只因这允诺的人是胤禛,要知道他们贾家可都是八贝勒胤祀的人啊,而且这赵姨娘明里暗里的却是想要管家权的意思。
犹豫了一会儿,贾母终究觉得还是贾家的前途更重要些,因此便道:“既然如此,从今儿个开始,我便让你做政儿的正房太太,至于那管家的事,你也先跟着珠儿管上两日,待上手了再正式接手罢。”
赵姨娘听了,心中大喜,暗道:“哼,老狐狸,我看你此次不栽在我的手里。”于是便道:“多谢老太太,老太太尽管放心,我虽恨王姨娘,但宝哥儿,我却还是会好好照顾的,毕竟他也是老爷的心尖子呢。”言罢,向贾母行了一礼,便自退了出去。
赵夫人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看到贾环正在读《孙子兵法》,心中高兴,便走了过去,轻轻地抚摸着贾环的头。贾环见是赵夫人,便放下了书本,笑道:“娘,你来了。”在这个贾家之中,能让他感觉到亲情的除了赵夫人,就只有李纨母子,还有贾珍了。
赵夫人笑道:“环儿,你知道吗?娘现在好高兴,因为你再也不是庶出的孩子,如今儿个起,娘便是这二房中的太太,之前那女人加诸于我们母子身上的痛楚,我都要让她一一尝遍。”贾环一愣,道:“娘,你在说什么?难道老爷将正房夫人的位置给了你吗?”因为贾环在贾府中素来不受待见,所以就连唤贾政一声“爹爹”的资格都是没有的,而贾政对贾环也并不重视,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养育之情的,因比贾环对贾政也冷淡得很,每每唤贾政也不过是一声冷冰冰的“老爷”。
赵夫人冷笑一声,道:“老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这次虽气极了,又怎么会例外?这个名份原是我软硬兼施从老太太那里要来的,我非但要了这个名份,便是连管家权也一并要了来,哼,这次我要让那老太婆知道我的手段!”
贾环闻言,心中一惊,却是皱了眉头道:“娘,你怎么这般傻,这府中本就没多长时间的太平日子了,你又何苦卷进这些个浑水中去?”赵夫人闻言,因疑惑道:“环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环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娘亲罢,皇上早就有动这府中的心思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不过我觉得这个时候不会太长了。不然宸玉公主也不会为了我向皇上求了这么个恩典,这原是宸玉公主救我之心,只要我能立了功,便能脱了这府中,自开一个府邸。到时候这府中出了事,也就不会波及到我了。娘,你又何必为了争那口闲气,非要搅进贾家的这团乱麻中去呢?”
赵夫人听了,因笑道:“你还说娘傻呢,你又是个聪明的了?你以为你娘是什么人,我在这府中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府中的事情我会没有你清楚?我要当这个当家太太,可不是纯粹为了争口闲气,我也知道这府中没几日功夫了,而且我也知道四贝勒他们要办这府中缺的就是一个时机,所以我才要深入虎穴,这样才能把这府中见不得光的东西给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