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闻言,既不说些嗔怪之语,亦没有说些原谅之词,只是冷冷地道:“我是这名剑山庄庄主的胞妹玉如诗,不知道两位是?”这时芸香对那女子道:“姑太太,他们是林大爷带来的客人,一位是艾四爷,一位是林姑娘。”玉如诗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们就是今儿个早上大哥说会来拜访的贵客,原来如此。”言罢,又对芸香道:“你先退下罢。”“是。”芸香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点头,便也就退下了。
玉如诗因问黛玉道:“适才姑娘连叹两声不好,想姑娘必定深通音律,还望姑娘指教。”黛玉道:“指教二字不敢当。我所叹的两声不好其一在于,姑娘琴艺颇精,想来必定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练之结果,然而操琴者多伤心肺,是以精于此道之人大多命不久长,而姑娘这琴声中又透着无尽的哀怨缠绵之意,可知姑娘心脉已损;其二在于,姑娘自己明知如此,偏还一意孤行,自贱轻生,辜负了将姑娘生于这天地之间的爹娘,可不是极大的不好么?”
玉如诗听了,因叹道:“听过我弹琴之人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若姑娘这般犀利地洞察我心中所思所想的,却还是从没有碰见过。”言罢,玉如诗看了黛玉一眼道:“林姑娘见了我的容貌,难不成竟不惊讶么?”黛玉淡淡地道:“我并不知道有何惊讶之处。”玉如诗闻言,因道:“也对,但看姑娘气度,便听姑娘定是出身诗书大族之家,想来也定是见多了男子三妻四妾之事,因此兄妹之间年纪差距悬殊之事想来对姑娘也不以为异。只是,我却并非如姑娘那般所想,我虽说看似只有双十年华,实则年纪已逾四九,可以说是徐娘半老了。”
见黛玉还是面色不动,玉如诗又道:“想必姑娘定是以为我是用了什么秘术,才得使自己葆养得极好罢?其实不然,从我二十岁起至现在这十几年的岁月中,容颜便一直都不曾改变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会被丈夫休弃。”黛玉听了,叹道:“虽言使君好色,但是红颜不老,在世人看来又难免近妖,心中自是害怕的。”心中也明白了,为何这玉如诗自被休弃归家,却始终冷漠待人,想来是不愿意让下人们发觉她身上的这个秘密,以免碰触到自己的心伤。
玉如诗道:“正是如此,姑娘却是极明白的。”言罢,又叹道:“以前我也与一般人无异,只是二十岁那年我从夫家回娘家探亲,途中觉得口渴异常,便到了那路边的一股泉水边饮水,自那以后,我便发现自己再不会老,而丈夫婆婆亦认为我是妖怪,所以就将我休弃回了娘家,还好大哥疼我,不然这天下之大,怕是再无我的容身之处。”
黛玉闻言,心中不觉一惊,因忙问道:“不知道那泉水却是在哪里的?”玉如诗见黛玉问起,不觉奇怪,但仍然答道:“在龙泉县凤阳山附近,不过事后我也曾去过那里,那泉水却是再也找不着了,仿佛一切都是场幻觉,我之后也曾问过那里的村民,据他们所说那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什么泉水。”玉如诗以为黛玉是想找到那泉水,也好让自己永葆青春,因而叹道:“我说林姑娘,听我一句劝,不要去寻那泉水了,永葆青春看似不错,实则却害人不浅,我如今这般孤独凄清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据。”
黛玉听了,因笑道:“姐姐却是误会了,我只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然而话虽这么说,黛玉心中总是有些难以平静下来,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催促她去那凤阳山一趟。而玉如诗见黛玉不再问那泉水的事,自然以为黛玉不过是小女孩儿的一时好奇,便也就不再说什么,只问黛玉道:“林姑娘,你刚才叫我姐姐?”
黛玉笑道:“林义大哥既可以说是我的师兄,也可以说是我的义兄,而林义大哥与玉庄主又是结拜兄弟,所以玉庄主也让我唤他作‘大哥’,姐姐是玉大哥的妹妹,年纪又比我大,自然是叫姐姐了。”玉如诗听了,因笑道:“如此我便唤你作林妹妹了。”黛玉笑了笑,看了玉如诗一眼,道:“原来姐姐笑起来的样子这般迷人,连我都看呆了。”
玉如诗嗔道:“你年纪小小,倒是极为古灵精怪的。”言罢,又道:“林妹妹,这时节天黑得极快,你还是赶紧儿回去用晚膳罢,不然天黑了,水路却是极难走的,你总不想在那扁舟上睡一夜罢。”黛玉道:“可惜我明日就要回去了,再见姐姐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不过若是我得了空儿,必定来瞧姐姐的。”黛玉这般说,其实也无非是安慰玉如诗,因为她知道玉如诗其实是一个极其寂寞的可怜人。
而玉如诗也知道黛玉的心思,心中顿时觉得暖暖的,虽说与黛玉只是这么短暂的相处,她却是喜欢上了这个如神仙一般的女孩儿。目送着黛玉跟着胤禛登上扁舟,悠悠的琴声又缓缓的响起,只是这一次,琴声之中少了一丝儿寂寞。
浙江嘉兴烟雨楼,自古以来便是文人骚客聚集之所,然而它真正闻名于世,却还是因为前明末期张岱的一篇《烟雨楼》:“嘉兴人开口烟雨楼,天下笑之。然烟雨楼故自佳。楼襟对莺泽湖,空空蒙蒙,时带雨意,长芦高柳,能与湖为浅深。湖多精舫,美人航之,载书画茶酒,与客期于烟雨楼。客至,则载之去,舣舟于烟波缥缈。态度幽闲,茗炉相对,意之所安,经旬不返。舟中有所需,则逸出宣公桥、甪里街,果蓏蔬鲜,法膳琼苏,咄嗟立办,旋即归航。柳湾桃坞,痴迷伫想,若遇仙缘,洒然言别,不落姓氏。间有倩女离魂,文君新寡,亦效颦为之。****之事,出以风韵,习俗之恶,愈出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