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葬在哪里?”
语诀到陌上峰,问两位师父。两位师父看向一边教孩子说话的莲连。
莲连说:“她常年洗温泉的那座峰上,就葬在湖边——听她说,那年你来天山,其实是在那里遇到她的?”
“……嗯。”
“你要去挖坟来看吗?”就怕他来看坟,造假造得好不辛苦,一挖可就坏事了!大家已达成协议,这事不能让他知道,免得不小心打起来。她和爹娘已商议花大价钱去请镖师或杀手救人,估计要用杀手,据说他们只认钱的,宁死也要完成任务!
“……不会。”他真想这么做来着。
他爬去那座山,爬到一半,感觉背后的牵引更大,前面却什么也没有,干脆转身下来了。
她活着!
他坚信。
或许在江湖,或许在……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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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北风皇宫。
地牢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昏睡中的凤凰倏然惊醒,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什么人?”侍卫吼了一声,接着是第二声惨叫。
她怕命就到尽头,手忙脚乱将还未绣完的嫁衣穿上身,系好腰带,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外。她抬起头,看见一张带着面具的脸,惊得倒退一步。
戴面具的人举起刀,硌地一声将门上的锁砍断,然后拉开门走进来:“凤凰?”
“你是谁?”
“我来救你!”男人看着她,伸手拉过她的手,往外跑。
路上有油灯,凤凰穿着鲜红的嫁衣,嫁衣上银色的雪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这是皇宫,跑不掉的!”
“皇帝死了!没人管我们!”
“你说什么?!”
那男人回过头来,双眼平静:“我杀了他。”
“……”凤凰睁大眼,“你……你是谁?”
他喉结动了动,道:“听说姑娘医术高明?”
“不敢。已经五年未治过人了。”
“姑娘可会换眼之术?”
“换——”凤凰惊了一下,摇头道,“书上有,倒是从没做过。换东西是将好的换掉坏的,但眼睛这东西,好的长在别人身上,一边救、一边也在害,因此我和我师父都不尝试。”
“我自己挖下来,姑娘给别人装上就是,你就只是救,不是害了。”说毕,拉着她往外跑。
凤凰被动地跟着他,双脚完全不听使唤,沿路看到满地都是尸体。
跑出地牢,天还亮着,只是宫人匆忙,都穿着缟素。真的……有人死了……
男人遇人便杀,毫不留情。没了阻碍后,直接带着她飞出皇宫,落到一辆马车上,然后驾着马车直奔城门。
城门还未关,守卫见他们来势汹汹,想要拦阻。他从腰上拔出两枚飞刀掷过去,正中他们眉心,然后飞快地从门洞中穿过。
上了郊外旷野,他慢下来,凤凰也缓过气来,移到门口问他:“你是不是认识语眸?”换眼、杀慕容绝风……她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为了语眸姐姐?
男人手僵了一下,狠狠地甩了一下缰绳:“驾!”
她又问了一声,他没有回答,她也就不问了,但心中已有了答案。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问:“你……你饿吗?”
“有一点。”
他减缓速度,在一处树林停下来,将一处地面平整了一下,捡起周围的枯枝起火,然后把自己的刀给她:“我去打两只兔子,你拿着防身。”
她接过来,等他走了,抓起袖子看了看,袖子还有最后一朵花没绣完……
因和慕容绝风说好“三年五年”,她先是打算在三年内绣完。一次她找守卫要绣线,守卫说慕容绝风有了一个宠妃,她这衣服做了也没用了。
她便留着最后一朵莲花总不绣完。绣了一半,慕容绝风没动静,她就拆了重绣。总之,他若想不起她,她就留着这条命;他若想起她,她就穿上嫁衣……
“没绣完?”
背后突然响起声音,她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一下:“无情刀。”
“……这是名字?”
“忘了名字了。”
“这是江湖上的名号?”
“是我身为杀手的代号。”
“你是杀手?”凤凰一惊。
“你怕?”他问。
她摇头:“只是吃惊。不过,早该猜到的,你杀人那么果断。”沉默了一下,她突然问,“谁叫你来杀慕容绝风、救我的?”
“……你猜?”他突然平易近人了一下。
她一愣,倒是猜不透了。
过了一会儿,他好心解答:“长生殿和绝人谷这两年来了不少杀手,只有我成功了。”
原来,他只是杀手,和语眸姐姐没有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语眸姐姐啊,不求有人换眼给她,只求有人有这个“愿意”,那她也会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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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璧周的路上,凤凰绣好了她那朵花。
无情刀道:“新娘子只穿嫁衣吗?”
她一愣,笑道:“我倒是忘了……”
进入璧周后,快到京城,他带她去绸缎庄、裁缝店、珍宝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换了个遍,然后问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无所谓。”她说,“反正不会再想死就是了。”
“要不要试试,皇帝陛下还认不认识你?”
“……”
“或者看看,你缝了五年的嫁衣,值不值得?”
她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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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宣德宫外,语瞳大叫着冲进来。
语诀批着奏折,头也不抬:“你又做什么?”
“你又给我选驸马?!”语瞳大叫,抓起奏折接二连三扔在地上,“人家说了不嫁不嫁不嫁!”
“你十九岁了!”语诀猛地一拍桌子。
“你三十二岁了怎么不说?”语瞳冷笑一声,“你不娶,我也不嫁!”
“荷开来你也不嫁?”
语瞳一窒:“你若将他弄来,我就嫁!”
“人家都不娶,你倒是脸皮厚!”提到那情敌,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当年若不是因为他,至于凤凰生死下落不明吗?
语瞳一下子哭了,幽幽地望着他:“我傻行了吧?”
她转身欲走,他叫住她:“皇姐呢?”
“相驸马呢!”
五年前,皇姐刚回来不久,有不知前事的大臣提起给皇姐选驸马,皇姐不反对,只是要自己安排。从那时起,就开始摆“驸马宴”,任何想做驸马的人,只需要陪她吃一顿饭即可!
一顿饭,就能选中驸马?
看样子是选不中。吃了五年,几百顿了,没选到驸马,倒是给皇兄选到几个贤臣!
语诀被她这一闹,一颗心顿时烦了。待到晚膳,去仪和宫陪她和语眸一起吃,问了语眸今天的状况,语眸只是摇头。
“皇姐,你是真要找驸马,还是喜欢吃东西?”他忍不住疑惑。五年,至于一个都看不上吗?
语眸一笑:“瞎说!哪天不是吃那些东西了?”
“那你要是不愿意,不用委屈自己。”
“我没有不愿意,我很愿意。”
“……那你就继续吧,有什么事告诉朕。”
语眸点头:“你多注意休息,别没日没夜的。”
“知道了。”
“你不是觉得凤凰活着?干嘛往死里拼呢?”
“朕存心的!”他赌气一般道,“她敢死了让朕难受,朕也死给她看!”
语瞳一口饭呛住:“真能耐……”
语诀瞪她一眼:“你不更能耐?明天就将你嫁掉!”
“非郑荷开不嫁!”她大义凛然地道。
语诀看着她,忍不住心疼:“你到底明不明白?他绝不会娶你!”
“……”她咬着唇,眼眶莹润,半天才道,“我明天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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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语诀回宣德宫,没要人服侍,他自己跌跌撞撞进了门。
凤凰就不爱人伺候,他也不爱!
喝了两杯酒,有些醉……什么时候这么不胜酒力了?他忍不住好笑,边走边伸手拔发冠,却是怎么也拔不掉。
“连你也和朕作对……”他猛扯了两下,干脆不管了,发髻歪在一边就往床榻走去。
突然看见窗边一抹红影,他一愣,停住脚步,激动地道:“凤……”叫一个字,又马上摇头。
哪来的凤凰?若是他,他这辈子什么都听她的!
“来人!”他朝外大吼,“谁又弄个女人到这里来?朕告诉你们,以后宫里谁都不准穿红色!再敢乱来,裙子也不准穿!你——”他转身过,指着那身穿红衣的女子,“滚出去!朕才不要女人,朕才不封妃!”
那女子转过身来,站了一下,福身:“既然如此,那奴婢走了。”
他哼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声音?这语气?!
他猛地冲了过去,抓住她,定定地看着她:“凤、凤凰?!是你!”
凤凰一笑:“我回来了。”
他呆愣的看了她片刻,突地哈哈一笑,猛地抱紧她,哭道:“回来就好!是梦朕也认了!明早就醒朕也认了……你这骗子!朕听你的话,你不入梦,不听你你倒来了……”
凤凰一听,抱住他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皇上!”太监突然闯进来,见一个女人抱着她,吓得大叫,“奴才不知怎么回事啊!刚刚明明没人!”
凤凰将脸埋在语诀胸口,没让他看见。
语诀微微清醒,看了看他,又看着自己怀中的人,猛地一惊,想将她拉起来看清楚,她却怎么也不抬头。
他只得呵斥那太监:“滚出去!”
太监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点头:“是是是……”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又要了?
等他一走,语诀终于将凤凰的头拉起来,不可置信地道:“朕不是做梦?”
“臣妾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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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语诀立后,更年号为“龙凤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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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据《皇家秘史》记载:语诀与凤凰一生无息。龙凤呈祥二十二年,语诀病重,语睿摄政。一年后,语诀驾崩,语睿即位。又五年,凤凰薨。
而凤凰在临终前说:语诀,我让你与我五年天人相隔、孤独寂寞,那我就罚自己守这五年,体会你曾经的痛苦……从此以后,阴间阳世,凤凰与你——共效于飞、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