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她?”百合听到这里,缓缓道来,“我是几岁的时候被卖到画舫的,当时我们隔壁那座画舫主人就姓吴,也的确很有名。”
“真的吗?!”静言眼睛一亮,“可是叫这名字?”
百合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她的事被大家传诵了好多年,到我成名了,才渐渐被大家淡忘,要不然我倒记不得了。
我到那里时,她是自己开着画舫,画舫上却没有一个姑娘,只带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听说那是她女儿,当时是和现在的夏雪差不多岁数吧?她也不接客,有时候倒上别人的画舫去陪酒卖笑。我当时觉得奇怪,便问过身边的一些姐姐。说是十多年前有位夏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却在她身怀六甲时抛下她走了。她却什么也没说,用从那个男人那里得来的钱赎了身、买了一座画舫,仍然畅游在西湖上。大家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拿了那些钱,总能够找到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改回良籍不是更好?”
“后来呢?”
百合惋惜一叹:“一天晚上,画舫起了大火,熊熊地烧透了半边天。大家跑着叫着,终究没救下她,只在水里救下她女儿,她就随着那画舫沉到西湖底了。”
静言心中一痛,母亲从来不说外婆已经死了,只是裁了宣纸,用朱砂画笔在上面描绘着图案,制成简洁漂亮的纸笺。第一次看见,她问娘:“这是什么?”
“嗯……我们叫它柳儿笺好了。”娘说,“你有一个漂亮聪明的外婆,她叫‘吴、寄、柳’——就是娘名字里这个‘吴’,‘柳’就是池塘边那颗柳,‘寄柳寄柳,寄情于柳,柳寄我志’……”
“外婆是什么?”当时的她,从未听过这个词,很单纯很疑惑地问。
而娘,却突然怅然起来,抱着她,认真地道:“外婆就是娘的娘,没有她就没有娘,没有娘就没有你。如果你爱娘,你更应该爱外婆,有一分爱娘,就要有两分爱外婆……”
“那娘的娘呢?”
“嗯……她不在……她不在这里。所以娘才画柳儿笺,这叫想念。”
当时她很想问,为什么外婆要想念,却不见。但见母亲有些难过的样子,便没有问。以前以为娘是因为难过,才不说外婆死了,只说“不在”。进宫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却总觉得外婆应该还活着。现在,谢王妃如此一说,她心中的失落大得要吞掉她。
茂荀握住她的手:“多久远的事了,别去难过。”
她看着他,点点头,再问百合:“那个小女孩呢?”谢王妃说得详细,说得没有破绽,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倒不清楚了。好像听说那女孩子自己说的,她娘让她进京去找爹,大概进京去了吧。”百合说完,疑惑地看着静言,“怎么突然问这事?”
静言看着她:“王妃可还记得我娘的名讳?”
百合想了一下,蓦地睁大眼睛:“夏……”没把下面一个字说完,她叹道,“这……好多年没提起,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没联想到一块去……”
静言想起宫中史记,娘亲在宫里与各位皇子都见过面,应该也与六王爷见过。娘是私逃出宫,可能之前一直没敢和他再见,但在婶婶救过王妃之后,两家便有了往来,不再是君臣之礼,她都记得两家人在一桌吃过饭。如果六王爷在宫中见过娘,和王妃感情甚笃的他,不知道会不会提这事?
“王妃……”静言看着她,认真细究她的表情,想看出一些破绽,“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我娘曾经是宫女……”
百合一愣,有些震惊:“真的吗?”
静言看她表情,以为她是不知道,便无所谓地笑道:“嗯,太后提起,否则我还不知道呢,这也算是一种缘了吧。”
“是啊……”百合不敢多说,心中怕得不行。
夏吴在宫中发生过一些重要的事,很重要……她能如此确定,是因为什么都告诉她的王爷独独对她隐瞒了他和夏吴认识的事。如果不是她和夏吴早就认识,她都不知道。而且,夏吴也不告诉她是什么事,只说苏后对她起了杀心,要斩尽杀绝,她最后也的确是因为被苏后下毒才死的……
当初,太后不放过夏吴,现在,她会放过静言吗?看样子,回苏州后,得把这老婆子知道静言身世的事告诉王爷。王爷应该会放在心上,必要时可以救一救静言……可惜她和夏吴的过去不能说出来!否则,多好解决的事啊……哎,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吧?只不过瞒了几十年了,当初又特意断得干净,不能说了……
静言问到这里,也不再多问什么。问这些,一是祈盼外婆还活在世上,二是想清楚知道当年的事。夏老太妃的话,她不愿意去信。感觉爹是最清楚的人,他却只说娘和外婆的好话,别的只字不提。谢王妃的话,可能是半真半假;不过,她和娘有交情,说不定娘早料到这一天,对她有过交代,以至于她现在听到的,都是娘愿意让她知道的……
因为百合要等丫鬟上来接她,接下来两人便聊些苏州的情况。聊了一会儿,坐在一边看书的茂荀突然问二人:“你们饿吗?”
二人回过神来,闻见一股淡淡的烟味,知道有人在做饭,便起身走到门口,见淡淡的白烟从羡鱼夫人的房顶上飘来。
“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们的份。”茂荀道,“不能吃白食,看样子我得去帮忙。”
“你?”静言和百合都吓了一跳,说不上话来,他可是……皇帝啊!
“难不成是你?”他看着静言,“虽然你厨艺好,但你现在得顾着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