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热闹得可以,觥筹交错间听到的全是众人对孙旭明的恭贺声。这样的场合对君无双来说其实并不陌生,就犹如前世经常参加的宴会一般,虚假的面容,客套的对话,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忽然就觉得有些不适应,她还是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这么吵闹的环境,还真是个容易出事的地方。
“君师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玉馨低声的呼叫。君无双侧头,抚琴的动作却没停下,“玉馨姑娘不在房中伺候公主,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君师傅忘了吗,之前陛下吩咐你拿着公主的新人荷包,要在驸马掀了盖头前替公主挂在床边的。”玉馨看着君无双,怯怯说道,“刚才不见你进新房,公主便赶紧让我来寻你过去。”
说起新人荷包,也是沧澜的一个习俗。由生辰与新人大喜之日贴合的人带着,将其挂在新人床边,由此相当于坐镇新房,替新人挡灾,能护得新人平安长久。
当时君无双并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生辰贴合之人,拿到荷包后查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端倪。后来她拖陌青岚将荷包带出去拿给君无痕查看,也没发现里面有什么害人的东西,这才稍微放心。
只是此刻看到玉馨来找自己,她沉着的心,忽然又提了起来。
可惜防备归防备,身份总是能压死人的东西。她无奈起身跟着玉馨往新房走,前院吵闹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空气中淡雅的花香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安。
新房内有几个夫人和小姐正在陪墨简说笑,尽管脸被珠帘挡着,墨简却丝毫不见不耐,只是浅笑着跟人们对话。
见到君无双进门后,她也是很平静地对着君无双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几位小姐夫人,“得劳烦大伙儿移步去前院了,我父皇派来的人要挂新人荷包,冲撞了总是不好。”
那几位听她这么说,都很是了解地点了点头退下去。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房间顿时就空寂下来,君无双不动声色地上前挂荷包,却听身后墨简悠悠然道,“君师傅之前可有查清楚这荷包,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听她主动提起,君无双虽感意外却没回头道,“公主殿下这话什么意思,奴婢可听不懂。”
“你这么说,就是没发现什么了。”墨简的声音不似往常骄纵,却带了几分诡异,“君师傅可还记得,那一****曾说过,你不会永远得意下去?”
“公主想说什么?”
“没什么。”墨简眉眼上挑,仿若无意,“只是想提醒君师傅一声,大婚时人来人往,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借公主吉言,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愿再跟她这么阴阳怪气下去,尽管君无双此刻内心并不平静,却还是面无表情地退出了房间。
一个人慢慢走回奏曲的地方,君无双脑袋里回想着刚才墨简模棱两可的话以及那诡异的神情。她能确定接下来要有事情发生,可又着实想不到她会从哪里下手。
此刻孙贺已经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去往新房预备行最后的大礼,众人望着他略带羞赧的神情大笑不已。趁着他离开之际,场面再度恢复热闹,酒水的香气顿时盖住了原本院子里的花香,闻着都能醉人。
然而不过是短短半刻钟的时候,就见本该在新房伺候的玉馨猛地冲了出来,一张脸上全是惊恐,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啊!出事了!驸马爷……驸马爷他死了!”
上一刻还热闹非凡的院子因为这一句话,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仿佛天塌了一样,众人刚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不知此时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旭明,只见他几步上前,“啪”地一巴掌打在玉馨脸上,口中怒喝,“大庭广众的,你说得什么话!”
玉馨被打得嘴角流血,可眼里依旧满是惊恐道,“孙大人!奴婢没说谎啊!驸马爷他、他一进屋子,盖头还没掀,就……就……”
玉馨的话恰恰停在这儿,“就”了半天都没就出下文。孙旭明见此一脚将他踢开,也顾不得院子里的众多客人,领着几个人就大步向着新房走去。
此时宾客们才终于回过神来,气氛瞬时变得有些诡异。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惊异,毕竟谁能想到大喜之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孙旭明这个主人走了,剩下的宾客不能没人招待。此刻就见一个年轻公子起身站至家主的位置上,一身藕荷色的袍子将他的身形衬得有些瘦弱。
他很是有礼地对着众人点了下头,随后朗声道,“事出突然,家父也是一时情急才没有顾及到各位,如此怠慢,当真是不好意思。”
“孙三公子哪里的话,我等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只希望府中一切安好才是。”
原来此人就是孙家的三子:孙全。但见他一副偏偏公子的俊朗模样,眉眼间神情甚是柔和,双眼透亮,望一眼几乎能被他望进内心去。他的脸上是波澜不惊,比起刚才暴怒的孙旭明,则更要沉得住气。
这样的人若不是对事事太过淡漠,就是隐藏得太深。然而君无双宁愿相信对方是后者,毕竟孙家能多年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家中定然会有几个杰出的人物。
更何况听闻孙全帮着孙旭明打理孙家来往的生意,一般生意场上的人,多带了几分铜臭气,而看这孙全,不仅没有那所谓的铜臭气,还带了几分学者独有的风雅,平白抬高了他的气质。
虽然此刻打量着孙家这位三公子,可君无双心里却还计较着另一件事。
孙贺在新房出了意外,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冲着她来得。她很好奇,墨简这一次又想往她身上泼怎样的脏水,因着没有丝毫把握,所以对于如何脱身,君无双还真有些犹豫。
就在她思考期间,孙旭明已经铁青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他走到孙全身边,低着头耳语几句,随后才看向众人,声音微冷道,“实在对不住众位,犬子在新房的确出了点意外,但已经有太医过去看了,稍后便会知道结果。”
说着,他深吸口气,“如此,恐怕得劳烦各位多坐一会儿了。一切需等到大夫诊断的结果出来后,才能定夺。”
这则是宣告要软禁众人了,宾客们听着,脸上的表情纷纷有了点变化。
“孙大人这么做,可是在怀疑我们?”一位官员见此,不悦道,“难不成我们会害大公子?”
“刘大人多虑了,孙家不过是想邀众人多停留片刻,毕竟大喜之日,总不好让大家饿着肚子回去。”孙全接话道,“至于我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家父也说了,需得等太医诊断过后才能定夺。”
如此不软不硬地就将刚才那位刘大人顶了回去,偏偏还让人家寻不到半句错来。君无双眼眸微深,见此,对孙全的提防又加重了些。
没想到正在她打量孙全的时候,孙全也恰好抬头看了一眼她。那眼中弥漫着的寒意太过明显,让君无双顿觉得不妙。
果然见他迈下台阶后来到她的面前,语调依旧平缓,“君师傅是吗?可否请你跟我去新房一趟,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说是请,可身边早有家丁将君无双围了起来。君无双心中冷笑,目光越过孙全的肩膀扫向场中,并未看到墨童跟陌青岚的身影。
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她含笑直视孙全,“三公子这么说了,奴婢又岂敢不从。”说着,也不理会孙全,就先一个人往新房走去。
依旧是刚才回来的那条路,只是空气中凝滞的气氛却让人觉得无比压抑。似乎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君无双眼中的寒意越来越重,待人距离新房还有几步距离时,身旁忽然一阵掌风袭来。
“无耻贱人,竟敢下毒害我大哥!”
“二哥!”
身后孙全低声冷喝,君无双却早已在他开口前退后几步避开了攻击。只听原本她站立位置的那一边墙壁发出碎裂声音,君无双这才侧头,发现来者是一个颇为强壮的青年,此时正横眉冷对地瞧着自己。
剑眉星目,长相与孙全有五分相像。只可惜浑身戾气太重,看起来反而有些阴沉。君无双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怕就是孙家的二子:孙擎了。
“二公子这是何意?”她斜着眼语气不善,“奴婢好歹也是陛下派来的人,若是被你一巴掌打死,只怕在陛下那儿不好交代吧?”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孙擎没想到君无双能避开自己的攻击,面色铁青,“不过是个贱人,你敢害我大哥,就该以命赔命!”
“哦?”君无双冷笑,“陛下亲自册封的特等琴师在二公子眼里不过是个贱人,看来二公子眼光高得很呐!”
“住嘴,二哥!”眼见孙擎还要继续说,孙全急忙上前,“君师傅,我二哥一向嘴笨,你又何必曲解他的意思?”
“他嘴笨关我什么事?”君无双却丝毫不给面子,“二公子嘴笨,可奴婢脑子不笨。刚才那些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三公子你又何必遮掩?”
孙全眼中闪过一道利光,似乎没想到君无双竟然如此难缠,“那依君师傅的意思,该要如何?”
“三公子这话说得,二公子以下犯上,出言不逊,这得问问陛下要如何处置了,奴婢又怎能妄测圣心?”
“要处置也该先处置你!”身后有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君无双,你这个杀人凶手!”
君无双转身,见正是孙颜曦从新房中走出,一张脸上满是对自己的厌恶。她微微一笑,目光迎了上去,“孙小姐好久不见,不知琴谱练得怎么样了?可决定何时进宫为陛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