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多湾的海岸上,
十里松原的林边,
有两尊俄罗斯的巨炮,
幽囚在这里已十有余年,
正对着西比利亚的天郊,
比着肩儿遥遥望远。
我戴着春日的和光,
来在他们的面前,
横陈在碧荫深处,
低着声儿向着他们谈天:
“幽囚着的朋友们呀,
你们真是可怜!
你们的眼儿恐怕已经望穿?
你们的心中恐怕还有烟火在燃?
你们怨不怨恨尼古拉斯①?
忏不忏悔穷兵黩战?
思不思念故乡?
想不想望归返?
“幽囚着的朋友们呀,
你们为什么都把面皮红着?
你们还是羞?
你们还是怒?
你们的故乡早已改换了从前的故步。
你们往日的冤家,
却又闯进了你们的门庭大肆屠刳②,
可怜你们西比利亚的同胞
于今正血流漂杵。
……”
我对着他们的话儿还未说完,
清凉的海风吹来了些睡眠,
轻轻地吻着我的眉尖。
我刚才垂下眼帘,
有两个奇异的人形前来相见:
一个好像托尔斯泰,
一个好像列宁,
一个涨着无限的悲哀,
一个凝着坚毅的决心。
“托尔斯泰呀,哦!
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中,
可有什么好话教我?”
“年轻的朋友呀,你可好?
我爱你是中国人。
我爱你们中国的墨与老。
他们一个教人兼爱,节用,非争;
一个倡道慈,俭,不敢先的三宝。
一个尊‘天’,一个讲‘道’,
据我想来,天便是道!”
“哦,你的意见真是好!”
“我还想全世界便是我们的家庭,
全人类都是我们的同胞。
我主张朴素,慈爱的生涯;
我主张克己,无抗的信条。
也不要法庭;
也不要囚牢;
也不要军人;
也不要外交。
一切的人能如农民一样最好!”
“哦,你的意见真是好!”
“唉!我可怜这岛邦的国民,
他们的眼见未免太小!
他们只知道译读我的糟糠,
不知道率循我的大道。
他们就好像一群猩猩,
只好学着人的声音叫叫!
他们就好像一群疯了的狗儿,
垂着涎,张着嘴,
到处逢人乱咬!”
“同胞!同胞!同胞!”
列宁先生却只在一旁喊叫,
“为阶级消灭而战哟!
为民族解放而战哟!
为社会改造而战哟!
至高的理想只在农劳!
最终的胜利总在吾曹!
同胞!同胞!同胞!……”
他这霹雳的几声,
把我从梦中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