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雪谷的春天比别的地方要晚。再晚，也是来了。还来得很突然。一场大雨之后，天空放晴时，突然觉得整个山谷都醒了。绿绿的，嫩嫩的。鸟在唱，鹿在鸣。无数的野花招摇着，鲜艳着。树林里的蘑菇更是一片一片冒出来。
眠云山庄似乎也醒了。爱美的姑娘们，和素手姥姥一起，在山谷和草甸上，采花，采药。享受着这美丽的春光。这山谷，似乎是个无穷的宝库，给了她们丰富的食品物质，还有药草和香料。
素手姥姥似乎也年轻了很多，和姑娘们一起欢笑着，吟唱着。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蔌，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税兮，无使泷也吠……”
唱罢哈哈大笑。卧雪谷里难得有这样的欢快的笑声。素手姥姥心情也特别的舒畅。似乎专门给这帮平日里受训的姑娘们一次欢快的机会。
难得如此轻松的姑娘们，彩衣飘飘，轻纱如云。如同一只只欢快的蝴蝶，在草地和野花上，戏闹纷飞。
“呵呵，我看云儿姐姐就是‘有女怀春，子矜诱之’啊”
“呵呵，死丫头，要是云姐姐知道你这样说她，她肯定跟你没完。以本姑娘看呀，你也是在怀春，之不过还没看见你的吉士来诱啊。”
“哈哈……打死你！让你瞎说！”
“哎，听说紫柳姐姐她们出山，好像就是去处理云姐姐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哎，我也在这山谷里呆腻了，什么时候能像燕独飞姐姐那样，哎呀，在江湖上四处走动。那该多好啊”
“我才不愿意出去呢，这山谷中多好啊。起码没有江湖上的血腥和险恶”
姑娘们在采着各种的草药和野花，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议论着。
素手姥姥，在阳光下，蹲在草地上，采摘着什么。一个守庄的女童匆匆地赶来，将一个小小的绢丝帕，恭恭敬敬地递上。
“狼伤于狈，群羊救之。返于谷。无碍。狼，放乎？困乎？”
素手姥姥仰起头，看着蓝蓝的天，沉了片刻，说：
“回话‘放狼追狈，困虎于西，久之，勿使返。”
素手姥姥继续带领着姑娘们，在阳光下的草地野花间，欢快着。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
这是一个小山谷。很隐蔽。树不大，林也很小一片。但避风，有泉水流过。
楚子矜醒来时，感觉好象大梦醒来一样。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精神很好。山谷中很静，一个人都没有。剑还在，那把乌蛇剑，细细的，暗暗的。身上长袍也好象洗过补。很清爽。旁边还有干粮，是几块馕。
楚子矜在山谷中回忆着。似乎一切都像梦境一般。关前，沙漠，马队，海腾蛟，云仙，姑娘，短刀，血……还有……
后来怎么样？是谁救了我？楚子矜努力地回忆着。
人，似乎是很多人。他记不清。他知道自己一直迷迷乎乎的。感觉是在梦中一样慌慌乎乎的。是什么样的人，他回忆不起来。但他感觉，应该是女人。这大漠中的男人身上，都有股很浓的汗臭和羊腥味。这些人没有。相反，还有一股很熟悉的香味。
没错。是云姑娘身上的那种味！难道是云姑娘？
不，应该不是。因为这些人，身上都有这种香味。听云姑娘说过，这种香，是天山里特有的一种花草里炼出来的。通常是沐浴的时候，浸在水里，长年使用，似乎这种香味都透进皮肉里了。这种香料，护肤，驱虫，爽身。所以每年春天，她们都会采很多这样的花草。这花没名字，眠云山庄的人叫它雪芽子。开很白的花，很香。是的，很香，淡淡的，甜甜的感觉，又透着一丝清凉。跟云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他很爱闻这种味。
是啊。如今云姑娘又身在何处？难道真的如海腾蛟所说，到了西域的王宫？？
那么，救自己的人，应该和眠云山庄有关，准确地说，就是眠云山庄的人。那么，她们也会就云仙吗？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云仙终于回到卧雪谷了。那是她梦中无数次梦回的地方。
那么，她们为什么会把自己抛在这荒野之中呢？又是怎样治疗好这身上的刀伤的？太神秘了。连云儿自己谈起卧雪谷，都是躲躲闪闪的，不愿意多说。只是说，没有眠云山庄办不到的事。
楚子矜没时间多想，他现在该想的是，去哪里？
他摸了下腹上的伤口，平滑，自然。还是可以隐约感觉到，那一刀留给他的伤痕。也许，这伤更要命的是留在了心上。是的，海腾蛟说得对：太嫩了。这一刀刺得他清醒了，也许很多这样的短刀，都在隐藏着，随时准备刺过来。
他在清爽的风中，茫然。他思索着。如果她们真的救了云姑娘，那么应该告诉一声的，起码也该留下什么信物的呀。
楚子矜低下头，仔细寻找。果然，看见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有字迹。
“勿问何人出苍茫，
驱妖逐魔游四方。
欲知香车何出停，
西望宫廷碧罗裙。”
楚子矜懂了。看得出。这诗是故意写得很粗，很通俗。似乎是像掩盖什么。但又在暗示着，指引着他。他疑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云姑娘已经被掠入西域。
天，快黑了。暗了下来。大漠黄昏的天空，很绚丽。如同沾着血和墨，在天空中来了个大写意的画。很浓，很厚，很重，很磅礴。
山丘，被抛在后面。前面只有地平线和绚丽的，落日的天空。
人，一个孤独的人，把自己放在地平线上，往落日的方向，孤独地走。巨大的落日，把他的身影映照成一个剪影。
剪影上，最突出的，是一柄，同人一样，孤独地剑。
向西。向西。还是向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