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来叫沐青的时候,沐青正在四处打量青衣的房间。
哪有人会住在这样的房间的?冷冷清清,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橱,桌上面的几本书,什么也没有。
沐青想起青衣说他一直是一个人,又想起刚才那个胖胖的老头轻薄他,心里不知为何,突的一酸。
十二并不是空着手进屋的,手里还捧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十二一路都嘴里不住嘶嘶着,见了沐青,一连迭声冲她道:“快快!拿个什么东西来接一下我手里的碗。”
沐青左右看了看,床上还摆着一件青衣穿过的旧衣服,沐青顺手拿起那件衣服,接下了十二手里的碗。
十二放下手里的碗就开始用手不停地摸耳朵,沐青见十二烫得手心通红,额头上都冒了汗,忍不住“扑哧”一笑,声音既像抱怨,又像撒娇地对十二道:“既然那么烫,就不要端进来好了,回去又不是吃不到。”
十二还在不住用手摸耳朵,他蹲了下来,摊开双手,将掌心一下平贴在了冰凉的地面:“不一样,我听他们说,这里的厨子最会做馄饨,我特意找他给你做的,你不知道,厨房门口排了多长的队,好像当红的倌儿在挂牌接客。”
十二说着,肚子里却突然咕噜噜冒出了一阵响,沐青看看蹲在地上的十二,再看看桌上热气腾腾的馄饨,她忽然就晕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地对十二道:“你给我排了那么久队才等到这碗馄饨,自己却饿得肚子咕咕叫。”
沐青往地上拉起十二就要把他往桌边推,一定要十二坐下来把那碗馄饨喝了。
十二却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纸包:“不打紧,我还买了包子。”
十二拆开纸包,刚要把包子送到嘴边,抬眼却看到沐青眼眶通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十二一怔,把凑到嘴边的包子放了下来,走过去蹲在沐青面前,拿指腹轻轻擦了擦沐青晕红的眼眶:“怎么?你要吃包子?那给你,我喝馄饨。不要哭。”
沐青哪里肯听,张开双臂死死搂住了十二,撒娇一样把脸使劲往十二胸口埋,一边埋,还一边嘴里不住小声嘀嘀咕咕:“十二,你以后千万不可再出事,不要离开我,别吓唬我。”
十二身子一僵,被沐青搂得面颊上眼见着又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十二弯着腰,任由沐青紧紧抱着她,伸手在沐青发心轻轻一揉:“哎,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快擦擦泪,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十二往桌上拿了块绣帕,给沐青拭去了满脸的泪痕,沐青还用那块帕子擤了擤鼻涕,在十二面前,沐青从来不必有过多的避讳。
末了,十二还把沐青抱了起来,像哄小孩一样把她往天上抛了两下,沐青笑出了声来,十二才面露微笑,小心翼翼把沐青放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沐青绕着马车四周仔细闻了闻,那股淡淡的熏香已经散去,空气里再也没有了秦柯的味道。
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远远看了她一眼,又走了。
沐青本来打算走着回去的,她刚才还没逛够,还有好多东西没来得及买。但想起秦柯,她的心情一瞬间变得郁闷了起来。窒闷,烦躁,竟然还有那么一丁点难过。
沐青上了马车,一头扎进了十二怀里。
远远的,还没到千机门,沐青就在半山腰看到了一个瘦削修长的人影。那人没精打采,低着头,用脚一块一块踢着路边的石头。
马车缓缓而行,叮铃铃的铃铛声远远传了出去,那人听到铃声,全身一颤,猛地抬头,见了沐青的马车,却无端端发起火来,一脚踹飞了一块脑袋一样大的石头,“碰”的一声砸到了马车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
树枝悉悉索索一阵响,跟着是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十几米高的桦树轰然倒塌,差一点压到了沐青的马车。
“搞什么!”沐青吓了一大跳,就要下去看个究竟,十二却一把拉住了她,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别理他,一会回去给他做几样好吃的,哄哄就是。”
外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轩。
沐青被十二这么柔声一劝,纵使有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把满腹的怒火憋回了肚子里。
等回了千机门,还没进房,老远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好像是什么玻璃的东西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沐青心里大叫不好,声音是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叶轩总不至于闹起脾气,把她做实验用的蒸馏器都砸了?当下挣脱了十二,四下一望,随手抓了个鸡毛掸子怒气冲冲地冲进了房里。
沐青推门一看,裸不其然,屋子里面一片狼藉,被褥、枕头都被抛在了地上,衣服拖得到处都是,有好几个蒸馏器都砸碎在了地上,一地的碎玻璃。
沐青怒极攻心,做蒸馏器的原料她找了三个月,才找到一块,精打细算做了这么几个蒸馏器,现在可好,被叶轩一次性全打烂了。
她赶到叶轩面前,一把拽住他,抓起鸡毛掸子就往他屁股上打:“我叫你胡闹!叫你给我添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人,给我把右使绑了,拖下去狠狠打三百……三十大板!”
沐青对叶轩的记忆其实一直停留在小时候,她一直记得叶轩是个拖着鼻涕跟在她后面的小屁孩,长大之后她在梦里一半的记忆不属于自己,也便有些迷糊不清。
是以她教训起叶轩,还像小时候一样,叶轩做错了事,她居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鸡毛掸子去打他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