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停顿了一下,我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回道:“先放那里吧,待会儿凉了我再喝。”停顿的手指再次勾起琴弦,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响,琴弦终于不堪重负,断了。食指也被琴弦的余劲弄伤了,沁出鲜红的血珠。
“王妃,你。唉。”小晴紧张的拿起我手上的手指涂药,嘴里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一点儿小伤而已,你唉声叹气的干嘛呀?”我满不在乎的抽回手,冷冷的看着断了弦的古琴。琴弦已断,上官,这是否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上官,你是不忍看到我的伤心吗?
“小姐,你这可就说错了。”小晴狠狠地瞪我一眼,不由分说的拉过我的手用剪好的干净棉布缠上伤口,取出一截丝线,小心翼翼的系好。“我这叹气可是感叹、庆幸,小姐的手受伤了,我的耳根也终于可以清净了,要不然再继续听你那悲伤心碎的调子,我非得崩溃不可。小姐弹得是尽兴了,可小的心脏脆弱承受不起啊,这几天奴婢可是把一辈子要流的泪全被小姐你给逼的流尽了。那感觉,真觉得活着就是一种折磨,生无可恋。”
看着小晴喋喋不休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淡淡一笑,“你可不能生无可恋,给你家那位酷哥听到了可是会伤心到黯然销魂,泪湿满襟的。这罪过我可担待不起哈?”再看一眼断弦琴,撇开眼,站起走到窗前。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那是炎炎夏日独有的气息。明媚、热烈,像是陷入热恋的十八少女,灼灼其华,所有的黑暗都被灼热的阳光所吞噬。忍不住伸出手,举得高高的,看着明暗光线在手心手背转移变换。苍白的手在阳光照射下覆盖上了一层光晕,给原本病态的皮肤添上了一层健康的色泽,白皙的肌肤近乎于透明,好像光线穿透了肌肤一样,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淡青色的血管。“即使活着是一场真正的灾难,剩下的只有折磨,可是我还是选择了活着!”
轻轻的一句,极小的声音,站在旁边的小晴没有听清,疑惑的瞪大了眼睛,“小姐你说什么?”
嘿嘿一笑,“我说,我想到太阳底下奔跑!”
小晴不可置信的把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那可不行,那么热的天,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可是我想站到太阳底下,急速奔跑,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敞开心胸,无所顾忌。我想体会被太阳照射的感觉,让大汗淋淋驱走心底的冰冷。让风也只能在我身后追着我,就那样跑,跑到精疲力尽,跑到忘乎所以,跑到天尽头去。
吱呀一声,拉开门,迈步出去。阳光穿过茂密的梧桐,点点金光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阴影。穿过两旁尽是高大梧桐的小路,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各种各样的月季花在我的记忆里应是花开正好,隔了这么久再见已是花开荼蘼、颓败凋零了。倒是池子里的荷花冒出了一个个的小花苞,小荷才露尖尖角,煞是喜人。墙角的葡萄架上也挂满了青翠欲滴的小葡萄,还记得这颗葡萄树还是去年和萧萧一起种的呢,如今它也马上要迎来自己一生中的第一次成熟期。远处的几株枫树现在还没到它红艳似火的时候,静静的一片青绿映在阳光下,还记得去年枫叶红时,我和萧行风在片片红叶下琴箫合奏,琴瑟和鸣,如今却只有我在这里黯然神伤,容颜憔悴。
世间万物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死亡或哀伤而停止运转。喜欢的不一定能留住,不喜欢的并不代表不存在。花开时开的美丽绚烂,凋零时亦决绝的毫不留恋叶的挽留。
你再伤痛,这个世界依然喧闹,又有谁会为你驻足,看你泪湿阑干。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活人的太阳永远照不到死人身上”,虽然听起来残忍至极,却是谁也无可反驳的真理。
心下一片凄寒,上官,我不想骗你,这个世界我有太多的舍不得,我想活着,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的像是行尸走肉。而是真真正正的活着,该哭时哭,该笑时笑;伤心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我依靠;开怀时,有人看着我温情微笑;想要休息时,有一个温馨的家可以停留;想要漂泊时,有人可以放下一切陪我一起看四时花开,看日出日落,看潮汐潮涨。我是那样的贪心,所以上官我要对你食言了,因为贪恋阳光的温暖,所以我没有勇气去陪你走那条幽冷黑暗的黄泉路。上官,真的对不起,我欠你的太多,却无法去还,因为我还不起!
我更不会再对你说许诺来生,我连今生的前路都无法看清,未来都是渺茫,我又怎敢对你再许下什么来生再报的空口承诺。如果人生真的有轮回,那么来生的你一定会遇到比我好的女孩,纯洁美好,干净透彻的像是最明媚的阳光,不藏一点儿阴暗,我只祈求上天让你每一个轮回里都可以幸福。
跑出流水轩,汗水已经把身上的衣衫沁湿,大颗大颗的汗珠前仆后继的从额头上落下,小腿肚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招摇的哆嗦着,我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就像太阳下快被晒死的老狗。一场伤病让我好不容易训练回来的好体质全部化为乌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三月里的春花经不起一点儿的风吹雨打。
从后面追赶上来的小晴气呼呼的拉住我的袖子,“小姐,你真的打算不要这条命了吗?那就拜托你来点儿干脆的吧,别再这样不死不活的折磨自己更折磨别人了!”小晴胸脯急剧的起伏着,喘息的声音又粗又重,一双眼睛却不甘示弱的怒睁着,像是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小姐,你在为别人痛苦哀伤要死要活时,你可曾想过看着你这个样子的王爷会是什么样子,他又该如何的痛苦?小姐,王爷他们难道就不是你爱的人吗?你怎么忍心这样子对他们?早知这样,你还真不如当时死了干净,那样的痛苦虽然沉重却总有忘却的一天,不像现在每天都要在已经化脓的伤口上撒把盐!小姐,再多的爱也经不起你这样一再伤害呀!”说到后来,小晴已经开始呜咽。
心头一震,犹如巨雷响过,愧疚悔意铺天盖地而来,戚念月你是不是真的要等再一次失去时,才来后悔!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不去珍惜,是不是真的要等错过了,再躲起来怨天尤人,恨人恨己,悔不当初却为时晚矣!
抬手抹去小晴脸上的泪水,“小晴,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还有机会可以挽回;谢谢你,让我真正的可以活在阳光下;更谢谢你,告诉我深情经不起一再辜负!
“啊?”小晴傻愣愣的瞪大了眼睛,双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用谢。不用谢。小姐太客气了。哈哈。呵呵。”傻笑了半响,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急忙拉住了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姐这是准备放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