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尔斯重工最新下线的一架M52大型客机停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外面:在CEO换任后,他们最近将触角伸向了民用领域。这次航班将要飞往新伊甸特区——那是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以来,唯一一个从黄区恢复到蓝区的区域,GDI浅尝辄止的蓝区修复计划的产物。当然,各大工业部门从中捞了不少油水,也有很多黄区人借着这场东风通过各种合法不合法的途径发了横财,飞上了天。
一串身着各种华贵服饰的旅客从头等舱通道鱼贯而入,走向ETC通道。惹眼的是,中间夹杂着一个异类:她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西欧战区重装突击队的军礼服——礼服是配发的,呢子很粗糙。领口上的黑线和锡领花证明了她的身份——一名来自黄区的上等兵。周围那群趾高气昂的蓝区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身衣服是她能穿出来的最好的一身,而完全无视了她胸口上足有半个巴掌宽的勋略条。在她右后方不到2米处的索斯?E?艾德蒙少尉用余光扫了扫她棱角分明的侧脸,并不丰满的臀部,还有裙缝与靴子间像雕塑一样硬朗的小腿肌肉:这姑娘的负重越野绝对比自己分数高。
不消两秒,她警觉地回过头来了。索斯赶快移开目光,随即低头掏出自己的证件准备接受检查:崭新的陆军尉官证件,浅灰色的封皮下是雪白的扉页和一枚由蓝色线条组成的GDI军徽水印,就像他的新身份一样,一尘不染——他在两个月前刚刚拿到它。
内嵌钢片的军靴咔咔地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在她掠过一名富态的妇人时,对方终于逮到机会提醒她“你不受欢迎”,从嘴角很响的“啧”了一下,露出了牙齿。而这明显只是个开始。
果不其然——她在经过海关的时候被拦下了。
“艾薇塔?德克诺斯,您*需要出示公民ID和合法签证。”海关边检员用鬼一样的表情说,将她黑底黄水印扉页的军官证倒扣过来,用指尖推回去,“请*配合检查。”
他故意把“您“和”请“二字咬得格外重,然后把掌跟跺在廉价实木的接待台上
“ETC通道应该只需要出示证件就行了。我是黄区人,没有蓝区公民ID,但有临时通关ID。”她翻开皮包夹层掏出另外两份证件,把眼镜往上推了一下,微低着头直视他的眼睛:“请您快一点,我在赶时间。”
然而这似乎进一步激怒了这名海关,因为他的下巴上的肉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起来,把这名上等兵从浅褐色的头发到粗糙的双手打量个遍,随即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抱起双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不满。
“没有公民ID也坐头等舱?”他带着讥讽的神色瞟了她胸前的勋略一眼,“你被扣留了。拿出资产证明,然后把你的行李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
“为什么。我有合法的临时ID。”
“我想我可以把这个问题推回给您,‘黄区公民’,”边检员冷笑着斜靠在接待台上,用指节敲着桌面,艾薇塔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轻蔑和敌视。“鉴于贵区糟糕的治安状况跟人均素质,我们不得不对每一个来自贵区的人谨慎对待,更何况,贵区的经济状况并不足以让一个军队上等兵乘坐头等舱出行。我们见过太多,抓到过更多摆着女士这张脸的流窜犯,****猎人跟走私客。如果您拒不配合,那我还是有权拒绝你登机的,黄区人。”
四周的人群发现了这一情况,便纷纷走向其它的海关入口,不时向德克诺斯上等兵投出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你浪费了我们的时间。这种情况对于所有人——包括索斯?E?艾德蒙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黄区人不是骗子,小偷,就是土匪或走私犯。来自黄区的他也不得不痛苦的承认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只为拿到手里这张薄薄的纸:蓝区公民的身份ID。
他很清楚这张纸片能够帮助这位滚了一散兵坑勋章的同僚脱离这个窘境,但是这值不值呢——不,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值得。
索斯永远忘不了他拿到蓝区ID的那一天,那时他刚被新伊甸陆军军官学院录取,而面前的这一幕是如此似曾相识。在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从此天翻地覆,甚至有种飘飘然的错觉,他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比如帮助一个陷入困境的黄区女孩什么的。
那一天的细节就不赘述了。我们可敬的艾德蒙骑士将白手套甩在了那个像牛虻一样的警察脚下,这懦夫看见他的新证件就夺路而逃。女孩拿回了她的包裹,向索斯哭诉她的遭遇:她来到这个陌生的难民区寻找她的叔叔,但没有找到。少尉忍耐着她尖锐刺耳的高分贝嚎哭和浸透他整个衣襟的鼻涕眼泪,在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下将“你应该去找人口登记人员,而不是满街乱转或缠着我不放“这句话憋回坟墓,决定将骑士精神发挥到底,帮她找到住处。
于是这美好的一天算是彻底完蛋了。
她简直是个自来水管,用流不干淌不尽的眼泪和一串串饱含情感的“谢谢“,让他“理所应当”的花了一个月的津贴,包揽她晚饭和住店的开销——他还没意识到,一个正常的蓝区人是不会出现在难民区的。不过,他在躺下前顶着她近乎疯狂的哭号告诉她:自己只能帮到这些,他会告诉她去人口登记处的路,然后第二天早上就走。动机很纯粹:他的钱包撑不住了。
然后,当索斯还在对这件没头没脑的昏事百思不得其解时,这个姑娘光着身子爬上了他的床。
这可吓坏他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踢开一只器官兽一样大叫着把她从身上推走,抄起衣服和挎包夺路而逃。
索斯虽说不是什么正经人,也偶尔在军营里冲路过的秘书或者护士吹个口哨,但他起码知道责任和廉耻。他没有想到这个四肢健全,智力正常的女孩会如此轻易放弃自己最后的尊严。索斯一直努力不去回想这段令人作呕的记忆:他感觉那时爬上他床的是一条没有一根骨头的蠕虫。她粗糙的脸,愚钝的眼神和奴隶般谦卑的表情,令他内心极力否认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他们是从同一个肮脏的虫窝:黄17区里爬出来的。
直到很多年后他回忆这件事,他都不认为这个女孩是在故意装傻讹他,或者想骗他的钱。见识的越多他越清楚,这种自卑自贱已经被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他以他们为耻。
再有几次遇到类似的事,他也有帮完就走不惹祸上身的时候,但无视对方换来的往往是一个白眼及完全不压低声音的“蓝区佬拽什么拽”。
最终。他也变成了冷眼旁观者中的一员。
索斯甚至偶尔想过,这些对蓝区佬卑躬屈膝又恨之入骨,反抗仅限于唾骂的黄区人还是死了比较好。自己已经拿到了蓝区ID,能够和那个浅薄又粗鄙,充满着战火、谋杀、污染和恐怖的世界划清界限了——去救赎他们?救赎一群既没有脑子又没有自尊的疯子?别开玩笑了。就算是仅有的同胞之情,也会被认为是自上而下的怜悯,然后被根深蒂固的区间矛盾冲垮。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黄区军人也是黄区人。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他并不否认自己和身后千千万万名黄区军人一样,是为了那枚小小的蓝区ID才参军的。他想要一栋没有防空洞的房子,漂亮的妻子和稳定的工作。梦想什么的?有,但是太虚幻了。
于是他做到了,拼上了自己的命。
“我从2030年9月入伍,每个月的津贴是601欧元,除了使用500欧元左右作为日常支出外,剩下的钱都存了下来。我共计获得了2次三级战斗奖章,1次二级战斗奖章,1次战伤奖章,三种优异服役奖章和陆军嘉奖勋章,奖金扣去税金和自购装备,我的个人账户内约剩余约7200欧元,这些你都可以查到。GDA西欧航空头等舱价格是1210欧元——确实超出了我的经济承受能力,但我没有家人,不需要给他们寄生活费。若不是我这周赶着开会,经济舱又售罄,我是不会着急买头等舱的机票的。”
对,就是这样的,但我还有父母和弟妹要养活。索斯心想。我付出了这么多才得到今天的一切,绝对不能接受——等等?!
德克诺斯上等兵完全无视了那名边检员的奚落,用平静到令人发指的语气报出了自己的财务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