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蓝没管明月心里的千回百转,回到自己床铺,掏出自己昨晚藏好的吃食,递给明月,笑眯眯道:“饿了吧?快吃吧。”
明月一脸警惕得看着金蓝,半天才道:“你们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整我?下毒?还是诬告我偷食?”
金蓝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肚子差点岔了气:“姑娘,你迫害妄想症太严重了。得治!”
明月虽然没听懂那什么迫害妄想症是什么玩意儿,不过金蓝话里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脸“刷”的一下,通红。
她恼羞成怒得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张了又张,愣是一个字没吐出来。向来才思敏捷的她,今儿个竟被一个小丫头说得哑口无言。
其实仔细想想,这小丫头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了点儿,但是句句都在理儿。
明月知道自己家逢巨变,她的日子肯定不可能再跟以前众星捧月般顺当。这个时候,她还放不下大小姐的金贵,那便是给自己树敌,跟自己过不起。
只是她还过不了自己心理那一关。毕竟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某一天摔了下来,也得给他时间爬起来不是?
况且,至少到现在为止,这小丫头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要追究起来,还对自己有恩才是。自己却先怀疑了人家,不怪人家出声儿来挤兑自己。
想至此,明月再抬头,想要跟金蓝道歉,却见那圆脸小丫头已经没了人影。
明月再看看放到自己床边的馒头糕点,更觉腹饿难当。于是,捻起食物,慢慢咀嚼起来。
不说那几块看上去精致非常的糕点,就连那十分普通的白面馒头,此时的明月都觉得美味异常。
一会儿工夫,就把食物吃得一干二净,连一点屑子都没剩。
明月正觉口渴时,就见那圆脸小丫头端着一碗茶又进来了。
“我去膳房拿了点生姜,虽然这姜茶没有姜汤效果来的好,但总是驱寒健体的。”金蓝小心得把茶碗放到明月床边,又絮叨开了,“在这个地方啊,你就别再指望有人还会念着你过去的身份对你敬重有加了。不管到哪里,规则都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什么都得靠自己。”
金蓝还想说什么,却被外头王嬷嬷的吼声打断:“金蓝你个死丫头,别打着照顾人的幌子给我偷懒!嬷嬷我可告诉你,这浣衣局没有什么小姐闺秀,人家也不需要你照看。还不给嬷嬷我出来干活!”
金蓝忙应:“诶,来啦来啦。”急急就出了屋。
明月捧起热乎乎的姜茶,慢慢喝了起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悄悄得掉进了碗里。
她家逢巨变的时候没哭,她被浣衣局的人整得生不如死时没哭,却在喝这碗并不值钱的姜茶时哭了:不知是后知后觉起自己的遭遇来,还是感动于金蓝的救助。
但是此后浣衣局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位高傲的小姐的变化:她将头低下七分,不再高昂着她那秀美的脖子。她笑脸迎人,不再冰山模样难以接近。她对着浣衣局每一个前辈都倾身盈礼,不再针锋相对。
王嬷嬷瞧着乖巧了不止一分的明月,心里哼道:任你是什么金凰银凤,到了嬷嬷我手里,还不是把你训得跟狗一样乖?
浣衣局的日子照常在王嬷嬷的训斥中开始,在劳累的洗衣工作后结束。
倒是金蓝的日子有了小小的变化,因为她猛然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多了条“小尾巴”。
不知道明月是怎么想的,总之自从金蓝那天把她毫不留情教育一顿又给了她一顿饱饭吃后,她就算是彻彻底底盯上了金蓝。
金蓝跑到哪里洗衣服,明月就跟到哪里。金蓝去吃饭,明月就硬挤到金蓝身边坐下。金蓝去如厕,明月就在外头递草纸。
金蓝开始对此很惊悚,这他母上的比二十四孝还要孝啊。
好在明月态度改善很多,因此浣衣局的人也不再为难她了,金蓝也就避免了被浣衣局众人大义灭亲、同仇敌忾的后果。
一直到了后来,金蓝也就见怪不怪了。估摸着明月就是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看待了吧,一个在水里挣扎着的人总得抓住什么才能安心不是?
金蓝还是自己该干什么便干什么。找个角落,脱了鞋子,便跳进盆里跟对付阶级敌人似的,使劲儿蹬起了衣服。
明月抱着盆愣在一边,瞪凸了眼眶,“你”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金蓝捏起她那双千金玉手:“亲,你想虐待自己的手吗?赶紧来浣衣局,任你雪嫩肌肤,三天定如老妪粗糙。”
一句话,说得明月既心酸又好笑。
想想自己的遭遇,明月不再有心理负担得加入了金蓝的“用脚洗衣”队伍中。
她瞧着金蓝舒眉展眼的欢快侧脸,嘴里似乎还在哼着什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仿佛一刹那间看到了这个在众人面前丧眉耷眼的丫头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当然这种紧迫盯人法也让金蓝有点小烦恼。
由于明月跟得紧,金蓝的夜间活动便受了阻。她总不能当着人姑娘的面穿梭进无边夜色中吧?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是危险人物,需要提防吗?
所以,每天到夜深,明月迷迷糊糊间,金蓝都会在她后颈补上一掌,令她进入深度昏睡,然后才能安心出门。
金蓝的深夜活动除了探路外,总是会去那个冷僻的院子给戴着木桶的小男孩投食。
每天每天,都只能听到她自己在屋顶上絮絮叨叨,却从未听过小男孩回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