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们押着一身白衣的知府就要往外走。
金蓝心里其实很替元魍失去这个人才惋惜的,但这件事,关系到自家儿子以及小四的安全,金蓝也只得狠狠心,不去看那年轻知府的背影。
她低头把玩那知府的官印,看到上头的刻章,突然就愣了愣。
“等等。”她开口唤道。
知府回头看她:“娘娘还有何吩咐?”
金蓝问:“你的名字是否唤作金如岚?今年二十有四,瀛洲昌县人士。”
金如岚诧异:“正是。娘娘怎么会知道?”
金蓝没回答他,又问:“你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金如岚道:“母亲说,这是当年解救了我瀛洲蝗灾的恩人所赐之名。意为如岚霭一样,永远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金蓝看向元魍,元魍也在看她。
她不禁无奈得笑了一下:当年自己无意中种下的因,竟在这里等着她。
这是不是也谕示着那傅锦不该现在死?否则就要乱了命数?
金蓝心里挣扎了好一阵子,才认命得对元魍道:“算了,既然是当年我们救下的孩子,总不好再由我们结果了他性命。他能成长为今天这番模样,不畏强权、不畏死亡,依旧坚定自己的理念,我们也该欣慰。至于他所求的那件事,你看着办吧。”说着就往后堂走去。
元魍知了金蓝的意思,于是朝金如岚道:“既然皇后想保你,朕便饶你一命。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你妻子既是犯妇,你自然也免不了罪责。这陵州知府,你是做不了了。朕就贬你去你滁州凛县做个小县令,你可愿意?”
金如岚还沉浸在刚刚得知的帝后二人竟是当年瀛洲的恩人这个消息中,尚未消化完毕,再听元魍这话,顿时又是震惊不已。
虽然这表面上看上去是贬谪,其实是陛下在为他升迁为京官做准备啊。
别人不知道,但熟读地理与史书的金如岚是一清二楚的,这凛县虽然看上去地方不大,但是却地处南北交汇线上,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若有人有异心而分国,必是从凛县开始。
当年因前周短暂的分水而治,这个地方便成了无人管辖之地,因此很是混乱了一阵子,后来更发展成了全朝最大的藏污纳垢之地。
后来虽然皇朝一统了,也派了许多官员前来整治,但总归是多年的毒瘤,难以根除。
但这从另一个方面看,却也为官员们提供了一个晋升的好机会。
问题多,也就代表了如果成功解决,这些问题都会转化成功绩。
所以,以往出任凛县县令的都是帝王极其信任的人,磨砺一段时间后,就调往京中,出任要职。
换句话说,凛县县令就是一块通往光明前程的踏板。
才一刻钟工夫,自己的命运就已经经历了一波三折,当真是常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金如岚既惊又喜。
但他依旧没有谢恩,只问上座帝王:“那罪臣之妻。”
元魍冷着脸打断他:“这回朕便赦了她。但她若仍本性不该,依旧妄想伤害我皇家人。那下次,朕定不会如今次这般手下留情。而到那时,你也不必到朕面前来谢罪了,自裁了事吧。”
金如岚顿时松了口气,这才跪谢天恩:“谢娘娘恩典,谢陛下隆恩。”
而傅锦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个寻常女子,更透彻些,她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女。以前,凭想象总会把事情看得极其简单。经此一役,她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自己不能触碰的存在。
她很害怕,亦很后悔。
虽然元瑾是她的父亲没错,但那个人就算活着,大约也不会对他们母子二人有什么恩泽的吧。毕竟即使当年那人还没死的时候,自己不还是跟母亲住在青楼里,母亲人人可骑,而她人人可欺。
就这样一个只生不养的父亲,她怎么会想到要为他报仇的呢?还平白为他葬送自己美好的生命!
就在她心死如灰的时候,她却再次见到了阳光。并且如同故事里讲的一样,居然有王子骑着白马来接她。
傅锦自然不会再痴心妄想于报仇,但她的手当夜被金蓝用匕首贯穿,后来又错过治疗时间,因此等同于废了。
就算如此,她也没再生旁的心思,不会也不敢,毕竟已经见识过了帝后二人的厉害。那夜的记忆也深深根植于了她的骨髓里,那种骇到极点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一次。
所以,她也只当那只废掉的右手是个教训。一只右手换她余生性命,她觉得,挺值的。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虽然这一年的江南之行发生了一些没有预料到的事,见到了一些预想之外的人,但总归还算是圆满。
往后每年,元魍都会带金蓝进行一次公款旅游,帝后二人的足迹几乎要遍布大江南北,快赶上元旦了。
金蓝看着元魍治理之下的壮丽河山,每每都觉十分欣慰。
她对元魍道:“瞧这山山水水美得,难怪初一一直不肯回宫,初二初三几个也一直惦记着宫外,老往外头跑。连空气都是这么清新,这种纯天然的灵气,哪里是京都那种浮华之地能够孕育得出来的?”
元魍惜字如金,只答了一句:“不及你美。”
彼时,正是四十五年间,二人正在天山之顶赏雪。
元魍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了,他同大舆皇朝年纪一样,四十五岁了。他长得本来就急,又因操劳国事,头发已经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