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蓝正思考着该怎么哄这别扭的“小孩”,就听元魍忽然就开口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两人实在是太熟悉彼此了,只要在附近,光闻那气味,就能辨别出对方的味道来。就如同金蓝一下子就猜到了元魍会到什么地方去。
金蓝知道有些事情需要说出来,才能得到发泄。于是,走过去,配合着元魍,问道:“你在想什么?”
元魍依旧盯着地上,半晌才道:“我在想,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到,如果我身上并没有继承到血无衣那么深的功力,你现在是不是就会躺在这里,你今天是不是又会再一次离开我。”
金蓝道:“所以,这些只是如果。而事实是,你一定会接住我,我一定能够活得好好的。”
元魍抬起头来,不知是月光朦胧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金蓝竟然又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属于十岁小皇子的哀伤来。
“你让我不要伤害自己,可你自己却一直如此,以前就是,现在亦然。你为了我,弄坏了自己的身子,你为了我,总是将自己置于各种危险境地里。我以为终于能让你安稳下来了,可如今你依然为了我,差点送命金蓝,我怕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了,我不想总是做那个被留下来的人。所以下次,你如果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能把我一起带走吗?”
金蓝心脏猛得一颤,这个自她复生后就被两人刻意遗忘的话题,终于又被重新提了出来。
今天的事情大约真的刺激到了元魍的神经,横在他心上的那根刺终于又狠狠得戳了下他的心肺。
看到金蓝从山顶坠下的瞬间,那股恐惧与窒息感,差点逼得元魍再也呼吸不上来。
就在那时,他想起了金蓝曾经告诫过他的一句话,不要把自己当做铁人。
他想,金蓝说得对,他确实不是铁人,如果再经历一次天崩地裂般的绝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想,他会活活痛死。
金蓝望着眼前人,只觉又难受,又庆幸。
难受的是,这个世界上,向来是留下来的比先走的更伤痛,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给她最不想伤害的人造成了那么深的伤痛。
庆幸的是,只要小四还愿意向她敞开心扉,那她就有机会拔掉深埋在两人之间的那根硬刺。
她想,她与小四之间应该还有好些年岁,可以用来弥补,可以用来爱他,可以用来带他走出深渊。
金蓝踮起脚尖,一口咬上了元魍的薄唇:“是我错了。以后,为了你,我做事之前都会好好考虑。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留下来。”
元魍紧紧抱住身前的人儿。
长袍覆地。
天为盖,地为庐,演绎着亘古最美丽的情事。
一抹红衣在山顶翩跹飞过,血无衣撇了撇嘴,难得得对搅了自己赏月兴致的两人没有追究。
他抬头望天——
草原上的夜空仿佛比其他地方更接近大地,月牙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中天,繁星点点,同远方的灯火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他想,这锦绣河山天地万象,说不定真的美不过那个叫作“爱”的东西。
不知道元魍同明珠谈了哪些内容,总之,结果达到了金蓝预期的目标。
明珠退下家主之位,内部家族进行大规模分家,各个分支自成一系。
帝王为赏明家多年护国之功,给明家各个分支都在草原上划分出了封地,自主统治,将明家的势力瓜分殆尽。
虽然明面上元魍并没有剥夺一丝一毫明家原先的土地跟势力,但是,是人总会有私心与私欲。只要将明家整体势力打成散沙,重新组合,那么就不怕这些人再拧成一股绳了。而结果就会是,在一定时期内,这群人会为了自己嫡亲家族,同其他势力形成一个链条,互相牵制。
也许多年以后,会有人重新整合明家各部,但是最起码,现在,这草原一霸的势力算是瓦解掉了。
元魍只希望在他同金蓝在位的时候,明家不要跑出来闹事、扰了金蓝清净就好。金蓝只希望元魍在后世风评中留下个好名声、不要因明家之事前功尽弃就行了。
至于以后的事,就交给后代子孙去烦恼吧。
反正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大舆皇朝也要翻天了呢,谁说得准呢?
至此,此事算是彻底解决。
金蓝终于能够放下心来,好好享受她的北国之旅。
只是,就在这时,京都白洛的一封来信却打破了她平静的旅行。
顶着烈日,金蓝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抬头看那明显还有很长才能到尽头的石阶,忍不住吐槽道:“咱们是来北巡旅游的,为什么路线会偏那么远,我们要往山上和尚庙去?”顿了顿,又道,“虽然咱们之前比赛了一场爬山没错,但这并不代表我喜欢一直登高啊。”
接到白洛的信后,元魍明显就变得很不正常了,对金蓝的看顾等级也是直线上升,只差把淳于太医十二个时辰都绑在金蓝要带上了。
虽然元魍把信藏了起来,但是金蓝还是偷偷瞧到了。
白洛信上的意思是,中元节将至,那一天是能将天地人三界连结起来的特殊日子,皇后娘娘体格与经历十分特殊,只怕那一天会出意外。
金蓝虽然觉得白洛纯属杞人忧天,她既已将元神化作灵魂,寄身于这具躯体中,那么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都是脱离不出这具躯壳的桎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