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想要了解,她相信元魍会知无不答、全数告诉她。
这日,金蓝照常照拂了她的那些小花小果,进了内殿,准备睡个午觉。
却是一进门,就见她家小四端坐在书案前,就那样直直得睡着了。手旁还摊着一本批了一半的奏折。
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元魍那张平日里坚毅得不像话的无常脸就算在睡梦中,也没有放松下来。
金蓝微不可见得叹一口气:就算元魍瞒得好,就算元魍现在仿佛正常人一般起床睡觉,但是金蓝也知道作为继往开来的新帝,元魍身上的压力有多大。她甚至知道很多个夜晚,等她睡着后,元魍都会悄悄爬起来继续办公。
部族的稳定、朝中势力的更迭交替、绿江边上防患于未然的水患问题、因多年战争征役过多兵士而遗留下的开垦灾荒问题,甚至是原南周逃窜叛党问题,一桩桩、一件件,金蓝用脚趾头想,便能可想而知是多么令人操尽心思、累极心神的事儿。
皇帝这个职业,其实说简单也简单,他握有全天下最大的权利,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奢淫荒废,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但他说难也可以是全天下最艰难最危险的职业,他必须全年无休、无止无尽得工作,才能保住这个位置,保住天下的安定。
而对元魍来说,这个位置却是坐得比史上任何一个皇帝都来得艰苦——因为他必须做到无懈可击,才能让金蓝在这个平稳的环境下生活下去。
这些,金蓝都懂得,因此也就更心疼。
她看了看桌上的折子,再转头瞧了瞧元魍,最后还是伸手拿过明黄封面的奏折,阅读了起来。
等到刘全进来更换折子的时候,元魍还没有醒过来。
金蓝便不动声色得将自己用朱砂批过的折子一同给了刘全,让他传给各位大臣们。
刘全向来脑子里缺根弦,就算看到金蓝在收拾案上的那些机密文件,他也没往别处想。
但是他不想,不等于拿到批复的臣子不多想,尤其是金蓝重点批复的还是心思谨慎的文思衍的折子。
看到奏折上那全然不同于他家皇帝陛下那粗矿豪迈字体的隽永行楷,文思衍心里那是各种味道纷杂。
他当年便知道金蓝不是寻常人,后来事实证明,那个当时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女子,确实有过人的智慧与玲珑的心思。
他也不是没有过遗憾,世间这般剔透的女子,本身就少,却生生教他错过了。
但也只是稍稍的遗憾而已,毕竟,文思衍对金蓝其实也并没有存了多少男女间的情意,就算是当时,他对这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更多的也是怜惜而已。
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从来不能强求,有时候错过了那就再也无可追回。精通各家全书对佛偈亦深有见解的文大人对这一道理看得很是通透。
因此,当元魍带着金蓝凯旋归来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有欣慰,有放心,但也总归不再跟这位被圣上亲封了皇贵妃的娘娘有什么交集、徒增烦扰了。
只是,即使心里知晓金蓝的不平凡,在瞧到那份奏折时,文思衍还是忍不住震惊了。
他竟然不知道金蓝在政治上也有这般精准的眼光与雄壮的气魄!
文思衍为何知道这批复出自金蓝之手?
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并不难猜。
元魍早就把公事搬到朝凰宫办理了,这不同于往日笔迹的朱批,除了能完全接触到陛下事务的皇贵妃娘娘,还能有谁?
他的折子上报的是各派势力趁新朝未稳,在各地结党营私,贪污腐败之风需要清肃。
朱批回复为两手方针:一为上传下达整纪事宜,派钦差彻查此事,虽不能清除恶风,却也能让那些人收敛一时。二便是要从根本上解决结党营私的问题,问题的源头在于选官制度的改变,大舆自先帝入关,为了笼络各个派系,一向采取的是世卿世禄与军功爵制,就算后来为了搜集到各地人才,也最多加了察举制与征辟制,先帝的意图是更广泛得征集到人才为朝廷效劳,事实上却适得其反,反而为各大户门阀把自己家的人推进朝廷徒增了一道方便之门,因此朝廷才会变成今日这番门派对立的局面,所以,公正公平的科举选才是现下当务之急。
金蓝还在批复里点明科举勿须为传统形式的八股,更加需要的是实务人才。
朱批里另外还有组建内阁,让各派互相牵制等等各项建议。
这一系列举措,可真谓朝廷重大变革。虽然实施的时间会很长,更加不是一时半刻能见到成效的,但是文思衍知道,一旦这个方案有了效果,那么这个朝廷就算是真正的稳定,这个皇朝更将会迎来一个无可比拟的盛世。
文思衍越想,眼里越是光芒万丈。
他虽然根骨里也有些文人所不屑的女子不参政的迂腐思想,但是现下里,文思衍心里更多的是对金蓝错投女子的遗憾。
他想,若金蓝生为男儿,那必定会是当世一大豪杰。
其实,金蓝所想的方略不过是为了减轻元魍负担而已,她记得元魍说过,现下他手边缺的就是人才,若有人才相辅,元魍又何须如此吃劲。
所以,所谓科举选才,组建内阁,最终的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她的帝王活得轻松些。
这些,文思衍当然不会知道。
他忙着联络朝臣,准备第二日上朝便当众向帝王提请下旨科举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