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想了想,道:“回陛下话,娘娘因身体旧疾,一向亏损,当宽心安养才是长寿之道。依老臣猜测,娘娘如今这情形,该是身体太累,终是承受不住所致。敢问陛下,娘娘最近休息可足够、作息可规律?”
元魍拂袖:“说什么胡话?娘娘怎么会累成这样?”
刘全小碎步凑过来,悄声道:“主子,娘娘每天夜里都等您回来才能安心睡着。有好几次,都昏睡倒在榻上。”
元魍怒视小全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刘全很委屈:“娘娘说主子事忙,不要用这种小事打扰您。她只说渴睡,休息够了就好了,太医也说不是大问题,奴才才没有禀报。”
元魍心里一钝,终没再责怪小全子。若说罪魁,其实是他自己。如果金蓝不是为了他,又何至于今日这般劳心劳神?
他沉声对刘全道:“刘全,别人不知道,你怎么也糊涂?外头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金蓝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如果再有下一次,你自己去领罚。”然后转头朝淳于太医跟符昊吩咐:“以后只要关于娘娘,事无巨细,通通都要禀告,知道了吗?”
刘全也知这回确实是自己疏忽了,立刻应声答是。倒是元魍对比天下跟金蓝的那番言论,把小老头跟符昊惊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晌,这二人才喏了声。
元魍坐到床边,替金蓝捻好肩头锦被,身上戾气尽散,目光深邃得瞧着床上那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会刘全才敢取来披风替元魍披上,低声道:“主子,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否则,娘娘更加不放心了。”
元魍点点头:“你们都下去吧。”
老太医跟着刘全两个往外退了几步,等到那两个走出了门,他终于没忍住,又跪了下来:“陛下,老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元魍目光从金蓝脸上移了过来,炯炯直射小老头:“朕刚刚应该说过了,若是关于娘娘,再小也是大事。你说,该不该讲?”
虽然帝王没有厉声疾色,但老太医还是没来由得觉得浑身一颤。小老头突然坚信,如果因为自己今天没有如实禀报,他日若这位金娘娘因此出了事故,自己这颗脑袋,绝对会是第一个掉下来的。
他顿时又是伏身一磕,赶紧进言:“启禀陛下,娘娘先年曾遭水刑,后又未得妥善休养,导致虚亏体寒,暂时不宜生育。”
元魍呼吸一窒:“你的‘不宜生育’是什么意思?”
淳于太医硬着头皮道:“若非要孕育,娘娘恐有生命危险。”
元魍突然感觉眼前一阵眩晕:金蓝刚刚才说想要孩子啊怎么会这样。
老太医又接着道:“不过陛下放心,老臣已经在研究调理娘娘身子的方子,一定尽快治好娘娘。”
元魍终于恢复过来:“这事,不准传出去,尤其不能让娘娘知道,懂了吗?”
淳于太医应道:“臣明白。”起身就要退出去。
却听元魍又道:“以后你每天送碗避子汤给朕喝。”
这话如此轻描淡写,却让老太医骇得左脚绊到了右脚,差点跌倒在地。
这位陛下在说什么?
避子汤?
给帝王喝的避子汤?
避子汤的存在在帝王家向来不是稀罕事,后宫女子若能怀上龙子,有时候也是帝王的恩赐。更多的,只一碗避子汤,就能抹消前一夜帝王所有的欢爱。
可是,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汤药,就算是由帝王家所制的最高规格的,也是带有三分毒性的。更何况,这东西,向来是给女子所用,什么时候帝王用在自己身上过?
今上这位实在是个不同于其他帝王的皇帝啊!
元魍不管他,吩咐完了就把目光又胶着回到床上那位脸上。
不知是灯光朦胧,还是老太医眼花了,小老头居然从这位后世称之为心狠手辣的帝王眼里瞧出了一种叫做“温情脉脉”的东西。
老太医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这位皇帝是宁肯毒了自己,也不愿意让这位金娘娘忍受一丁点潜在的危险啊!
元魍这一坐,就是一夜。
后世有人猜测,崇武帝对金皇贵妃宠溺一生,是不是这位娘娘其实是妖孽所变,会施法迷人心智?
淳于太医却是这样对他的儿孙讲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种下什么样的因,最后自己总会尝到怎样的果。就拿宫里那位宠冠天下的皇贵妃娘娘来说吧,若不是当年只有她一人救持了那位殿下,只有她一人始终不放弃那位殿下,从少年开始,一路行来,不离不弃,又怎会有今日这般的繁华光景?这天下,亦不可能是今日这番境况。世人都说陛下真痴情,那位娘娘又何尝不情深呢?
世间因缘就是这么巧,这位淳于太医正是当年金蓝初到魍魉院,从太医院“挟持”过来给元魍看伤的那位老太医。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位太医也算是帝妃二人从少年一路坎坷扶持而来的又一人证。
这一夜宫里各人的心思,金蓝是全不晓得。
她这是一觉好眠睡到第二天日上中天才悠然转醒。
她从被窝里伸出双臂,打个哈欠:当真是好久没睡得这般舒爽了。
一转头,看到床边上的那个人,却是猛得吓了一大跳。
金蓝再抬头看看外头的大太阳,疑惑道:“今儿什么好日子?你居然不去乾坤殿办公?”
元魍放下手中的册子,走过来帮金蓝穿衣:“公事在哪儿不是办?我在你这儿批奏折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