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说话技巧是真厉害,明明是自己存有杀心,却说成是这几人的错误,似乎就是因为这几人的出现,这些百姓的生命才会面临威胁。
民众普遍有种盲目心理,尤其是在慌乱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些理由、找些借口推卸责任、责怪他人。虽然灾民们心里清楚明翊跟金蓝他们不过是为自己出头,但还是不免埋怨起来。
“早知道就不跟着他们进来了。”
“就是,老老实实十两银子跟大老爷买了粮食,多好。”
“这上头贪不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样至少我们还能活着。”
抱怨声越来越大,叫人听得心都寒了。
“哈哈,金蓝,你瞧,你的好心,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血无衣嘲笑的声音传来。
金蓝抬头一看,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地点、坐在了屋顶上继续看戏了,还把人知府大人家的房顶瓦片给掀开来了。
还没等金蓝回话,就听灾民中居然有人在为他们说话:“如果不是这些英雄们,我们还一直被人蒙在鼓里,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死的呢。这本来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却冒着生命危险替我们向知府大人讨说法。他们是我们的恩人,你们怎么能这样说他们呢?”
声音急切,虽然在一群骂声中,显得微弱了些,但话语里的坚定,却是不容忽视。
金蓝回头一瞧,说话的,正是那位抱着宝宝的妇人。
众人沉默了几秒,渐渐有人附和了起来。
“对,他们是恩人。”
“反正是死,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对,做鬼也不放过那些王八蛋。”
金蓝笑道:“虽然总说好心没好报,但就跟买六合彩似的,总有几次会让我赚到。”这位妇人如是,元魍如是。
没再管血无衣,她转头,目光如炬对向那位李知府,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这位最后那四个字:朝廷要犯!
李知府昂头看了看人群,大手一挥:“行!既然你们都不怕死,本官就成全你们,给我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这回可好,连敷衍话都不愿意再说,“乱党”一词都省了,当真是要大开杀戒,把百姓当猪猡宰。
听说有乱党袭击知府府衙,而被调集前来的驻军一听这话,顿时也是大惊,各个面面相觑。
领头的一身铠甲,大约三十来岁,高高瘦瘦,一脸精悍,此时面露为难之色,代表众人质疑:“大人,这些可都是瀛洲百姓啊!”
李知府横眼过去:“不服从上令的,就是反贼!况且,我是瀛洲知府,这里我做主!方之,你难道想抗命不尊不成?”
方之眸子划过众人,在明翊身上微微一顿,而后转头,回答铿锵有力:“军政向来不是一家。况且今日大人这要求委实过分了,请恕属下恕难从命。”
李知府气得拍桌:“方之!你好大的狗胆!你今日这句‘军政不一家’是什么意思?本官是陛下钦点知府,总管瀛洲一切事宜,包括你们驻军。你这言辞难道是对陛下圣意的违抗?方之,就凭你这句话,本官也能定你个反叛罪,立地斩绝!”
一语生生将违令提高到违抗圣命的高度,堵得方之脸色涨红,没法接口。
刘全摩拳擦掌:“看来这场架,怎么着都要打了。”瞧那将领方之倒不是坏人,军中众人,对于屠杀百姓,似乎也没有兴趣。不过,也架不住上头的命令与威胁呀。
元魍低声道:“未必。”
转头看向金蓝,金蓝朝他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方之看向明翊的那一眼里明显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真是有趣了。边陲瀛洲,居然盘踞两大势力。
李氏在明,主政。
明家在暗,主军。
果然,虽然明珠早年就被贬下去了,但是明家的势力还是没有倒啊。
金蓝突然放声大笑,屋里屋外倨傲的、惊惶的、愤怒的、纠结的,还有看戏的,一下子全都被她吸引过来了目光。
“你笑什么?”李知府一脸莫名其妙,大声喝问。
金蓝没理他,反而叫刘全:“小全子,我考一考你。刚刚知府大人说在这瀛洲,山高皇帝远,所以他最大。你找个词,形容一下。”
刘全想了想,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金蓝摇摇手指:“刚刚还夸你聪明,怎么一下子就又退回去了?说他是狼跟狗,都已经是深深得侮辱了那两类,难道你还想侮辱猴子吗?”
刘全知错就改:“我错了。”
金蓝又道:“听好了,这个词叫做‘自作聪明’。”
刘全歪着脑袋,表示理解不能。
只听金蓝又道:“我今儿心情好,再教你一句诗。”
刘全求学若渴:“什么诗句?”
金蓝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因为身处在庐山,所以看不到庐山的全貌。”
刘全头上顶着问号:“这句成语、这句诗跟现在这情况有关系么?”
金蓝笑着指了指气白了脸的李知府:“你不觉得这位大人只看到军队包围住了我们,却没看到他还落在我们手里这一点,可以说成是‘只缘身在此屋中’么?而且,不正是自作聪明的最佳体现么?”
李知府闻言猛然惊醒,正准备叫家仆护住自己往后堂溜。
就见眼前黑影闪过,等这位再反应过来时,一把大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