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无衣蓦然轻笑,回荡在山谷间,偏偏有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其实,说到底,我也是在帮他。金蓝,你从哪个地方认识的这么可爱的小鬼,居然妄图学了我的内功心法来对付我?呵呵,我留下来的心法是那么好学的吗?如此急功近利,只能落得个气血逆流、经脉尽断的下场。既然留下来,也是个废人了。不如我帮他就此了结性命,不是更好?”
经脉尽断!
金蓝眸子顿时紧缩,她想起来了,宁古城秘宝除了那些金子,还有一本内功秘籍!
那也是血无衣留下来的啊!
小四那日受了打击之后必定也是记起了这本内功心法,玉多多说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月定是在修炼此功。
但是,血无衣会乖乖留下这么好的东西下来?
她不相信!
金蓝压了半天,才让自己的声音勉强平静下来:“你对那秘籍动过什么手脚?”
血无衣悠闲道:“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把心法逆着抄了一遍,做个试验,看看倒着练,会有什么结果。”再瞧瞧手中那人,“啧啧”两声,“事实证明,倒着练效果果然不行啊。”
玉多多瞪大了眼,再次对这人的变态程度认识提上了一个新的高度:那黑脸小四现在的惨状竟是这血无衣一个无聊的试验所致?
血无衣提着昏迷的元魍举至山际中间,下面是茫茫白雾,看不见底。
毫无生气的身子在空中摇摇欲坠。
金蓝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声音再也压不住了,已然变了个调儿:“你放他下来我不逃了,我再也不逃了我这辈子,下辈子永远留在你身边你只要放他下来。”
血无衣声音轻松答应:“好!这是你说的,我这就放他下去。”
下一秒,手松人落——
他确实放了手!
把人放到了万丈深崖!
金蓝瞳孔蓦然放大,只觉胸闷难耐,张口,一团心血喷了出来。
历历往事,如电影般,回放在金蓝眼前。
小四的苦难,小四的努力,小四的坚韧。
小四为她受的杖刑,小四划在脸上的两刀,小四刺在心口的四记,小四差点砍断的手臂。
喜欢半夜跑到她床上,钻进她怀里,趴在她胸口的小四。
不过少年却已经白发的小四。
明明什么都不会做却为她洗手做羹汤的小四。
从小就说长大要娶她的小四。
跳到流沙坑里紧紧护住她的小四!
她这才惊觉,这一世的时间,竟全奉送给了这个小孩。并且,在她心底,早就打算,这后半辈子,亦要跟这个她养大的孩子共同度过。
她浮萍般的两世,唯一的愿望不过就是寻找一个家。而这个愿望,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达成。
她以为这一生,还很长。她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思考自己的感情对错——却在这一刻,理得一清二楚。
她喜欢小孩,也许是由怜生爱,也许是月老牵错了红线,她对小孩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质,即使自己察觉了,心底里却不愿意收敛。
看上去似乎是她在宠着小孩,实际上小孩事事都在宠着她。
她这两世,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过。
她也许就是沉浸在这莫名的依赖跟宠溺中不可自拔,也不愿意自拔。
玉多多说什么来着?
珍惜眼前人。
她当那不过是老掉牙的劝诫,现在想来,竟是如此痛彻心扉。
原来人生,可以很长,就像她看着小四往下落的瞬间,每一秒都是一个世纪。人生,也可以很短,就像她跟小四相处的每一个年头,一转即逝。
她突然觉得身子好重,腿好沉,迈不动步子,低头看看,竟发现玉多多使劲抱着自己的大腿,不让她走。
就连始皇小老虎也使劲扒着她的手臂。
她奇怪道:“你们做什么?”
玉多多被金蓝脸上骤然的平静吓到了,再看看她右手五指已然抠入了自己心口,不禁吞了吞口水,骇然道:“应该我问你要做什么才对!”顿了顿,又安慰道,“你别急,小四可能没有死。你看。”至此处,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看什么?万丈皑皑,茫茫白雾,深不见底,死不见尸?
金蓝歪着脑袋看了玉多多一会儿,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空间,不知看到了什么景象,突然璀璨一笑,眉眼儿一弯,平凡的脸蛋上竟瞬间比那繁花更耀人眼:“你之前问我,那个创了世界的神,后来怎么样了,对吧?”
玉多多被她突来一语惊得脑子转不过弯来,讷讷答道:“对,我问过不对,我现在并不想听这个故事。你把手放下来。”心口的血溢满白衣,实在是怵目惊心。
金蓝不理她,径自道:“后来啊,人类恶念增生,欲望、贪婪、罪恶无止无尽。神看到这一切,后悔了。于是,发下大水,清洗世界,把他创造出来的一切全都又亲手毁掉了。”
声音飘渺,极不真切。
玉多多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却听金蓝又喃喃道:“我的错,我贪心了,我不该在有了家人之后还多生妄想。”身子摇摇晃晃,眼神恍恍惚惚。
玉多多顿时察觉,惊叫:“喂!你怎么了?”
金蓝闭上了眼睛:“我好累,好困。别吵。”
身子软软跌了下来。
红衣一闪,长臂一弯,疾空而来的少年轻轻接住了她。
玉多多红着眼抬头:“血无衣,你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