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起于地理大发现时代的人类学,发展至今已蔚为大观,成为一门具有完备的学科体系、普识性的研究方法、开放性的思维方式和深具人文精神的基础学科。随着它与当今各领域、各学科的互动加深,人类学将日益彰显其魅力。
一、人类学的定义
1.人类学的起源与发展
人类学的起源与西方世界16世纪开始的殖民活动密切相关。然而在这之前,很早就已经出现了丰富的有关人类学的资料,如古代巴比伦、亚述、波斯、印度都有当时不同族体的记载;公元前5世纪,被称为西方“历史之父”的希罗多德在其名着《历史》中,记述了西亚、北非和希腊地区的许多族体的体质、文化特征;公元前1世纪罗马的G.J.凯撒的《高卢战记》和后来的罗马史学家C·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亚志》等。在我国古代,对海外民族的记载也出现得很早,如东晋法显《佛国记》,记载了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等二十余国的风物民情。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及为后人所熟知的元朝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等,历代学者、使节、旅行家都记录下亲历的异域风土人情,积累下宝贵的民族志材料。15世纪开始,新航路的发现向西方世界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从16世纪到19世纪,“非西方”成为欧洲各国的掠夺对象;为了服务于他们拥有和掠夺的目的,殖民政府鼓励教会、学者、探险家进行“海外研究”,这些研究均是描述性、资料性、工具性的研究。并被作为殖民政府的侵略情报资料。因此,此时的非西方研究还不成其为一门社会人文学科。当时“非西方”主要是指称西方文明之外的孤立封闭的、简单的原始部落社会和初民社会。如18世纪拉菲托(J.F.Lafitan)的《美洲野蛮人的风俗与远古风俗的比较》;迈纳斯(ChristophMeiners)的《人类史纲》(GrundrissderGeschichtederMenschheit,Lemgo,1785).被彭尼曼(T.K.Penniman)称之为奠定了现代比较人类学的基础,并被列为人类学先驱者的第一人。另一位先驱赫德(JohannGotffriedHerder)在其所着《对于人类史的观念》(IdeenzurGaschichtederMonschheit,1784-1791)一书中,则对于进化论做了种种预示,并试图表现人类在世界上的一般状况和在各地的特殊情形。
对异文化的大量接触提出了两个基本问题:一是人类从何而来,为何有不同形态?二是不同的人类集团生活为何有如此不同的形态?为解答这两个问题而兴起的人类学有两个分流,前者是人类体质形态的研究;后者是人类社会文化的研究。到了19世纪40年代,人类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其学术背景是西方学术界出现的一股建构社会科学的热潮,一些着名学者提出用生物学和自然科学的路径来探讨社会,主张社会与人文类型的研究应着眼于社会理论的实证价值,反对单纯的情报搜集。这股思潮为当时处于上升时期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提供了进化论的社会科学依据,同时也促进了人类学学科的发展。20世纪20年代是一个重要的分野,由于英国功能学派和美国历史批评学派各自强劲的发展,形成了不同的人类学类型,强烈反叛古典人类学,反思进化论和传播论的宏观人类史和民族中心主义。但是,“非西方”的研究主题仍被保留下来。当代人类学的研究取向已经从古典人类学试图建构人类史转向将异文化当成与本文化(如西方文化)具有同等地位和价值的实体加以理解,并通过这种理解来思考本文化的局限的这样一种文化多元并存观。在方法论上,与古典人类学对以宏观的社会——文化探讨为内容和研究单位不同,也不再像过去人类学那样注重对小型社区或族群的透视,局限于“小规模社会”(small-scalesociety),当代人类学更注重对“大规模社会”(large-scalesociety)研究。尽管在人类学发展史上,20世纪的西方人类学不断受到来自自身的挑战,提出“文化相对论”,强烈批判西方民族中心主义,但是却改变不了其本质上也是西方占支配地位的世界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西方人类学者是作为西方文化的代理人来“认识非西方”,其思维及艺术创作成果,是东西方关系中西方形象与非西方形象的对照。实际上,在非西方社会,自30年代以来就长期存在对西方人类学的批判,也存在若干“本土人类学”(indigenousanthropology)的看法,然而这些看法大都无意识地重复了西方文化霸权。19世纪的西学东渐,尤其是二战后第三世界的民族觉醒浪潮都树立了以西方为东方社会文化发展的自我之前景的“异文化”形象。[1]这种尴尬的契合,正说明文化隔阂同样存在于学术领域,而如何促进入文理解和文化沟通,是人类学学科应致力的有益建设。一方面,拯救那些独特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反对席卷全球的西方模式;另一方面,通过对异文化的了解,反思自己的文化模式,尤其是西方文化模式。
2.人类学的定义
人类学(Anthropology)一词是1501年德国学者洪德(M.Hundh)最早使用的,指人体解剖和人的生理研究。从词源上考证,“Anthropology”一词,源自希腊文,即Anthropos+Logos,上一字是“人”,下一字有学问科学的意思,合言之意为研究人的科学。
由此,人类学通常都被定义为“人的科学”(TheScienceofMan)。但是这个定义太过简单,容易使人误以为人类学的范围是无限大的,凡属于人的事情都在研究之列,而把人类学当作所有研究人与人事的学科,如生理学、心理学、社会学等的总称,反而取消了人类学独立的学科地位。
因此,人类学家们纷纷做出更详细明显的定义。古典的人类学家大都把人类学当作专门研究人类躯体的科学,如托皮那(Topinard)在1876年着的《人类学》(Antropologie)书中说:“人类学是博物学的一分科,为研究人及人种的学问”。随着人类学的发展,其研究范围大大超出了旧定义的局限,产生了新派定义。
英国人类学家马雷特(R.R.Marett)认为:“人类学是沉浸于演进的观念之全部人类史,以在演进中的人类为主题,研究在某时代某地方的人类,肉体与灵魂二方面都加以研究。”
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owMalinowski)则说:“人类学是研究人类及其在各种发展程度的文化(cuhure)的科学,包括人类的躯体、种族的差异,文明(civilization),社会构造,以及对于环境之心灵的反应等问题之研究。”
新派人类学的定义包括人类与其文化两个方面。马雷特所谓“肉体”、马林诺夫斯基所谓“人类的躯体”、“种族的差异”,都是指体质方面的研究;而马雷特说的“灵魂”实际上指的就是文化研究,马林诺夫斯基明确说出“文化”一词,并指出文明、社会构造、心灵的反应为文化的具体问题。这都是对旧定义的突破。
简言之,人类学是一门研究人与人的行为方式的科学。这个定义、包含两层涵义:一是研究人的起源及体质特征;二是研究人的行为方式,即人们通常说的文化。
二、人类学的特征
作为一门科学,人类学具有以下几点公认的基本特征:
1.普同性
现代人类学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人类的普同性,即现存的所有人类都是同一种属,任何一人群都不比其他人群更为进化。所有的人,无论活着的或死去的,有血缘关系的或外来民族或族群,都是平等的,都是人类学家研究的对象。任何一群人都有助于我们了解一些重要的人类现况:了解人类如何靠文化,亦即社会传承,而生存并延续下去;任何一群人都有助于我们对人类潜能与极限的了解。
2.整体性
整体性指人类学家把人类及其社会视为一个多面性的整体进行研究,既从文化的角度,又从生物的角度分析问题;既关注现时问题,又重视历史的因素。这个整体的各部分相互关联,只有认识到整体,认识到这种关联如何发生,我们才能够在一定深度上了解每一个部分。在这种关照下,人类学家试图去了解人类生活状况的所有层面,包括社会经济、政治组织、宗教礼仪、语言文化和科技艺术、婚育及生活环境等等。
3.整合性
整合性指人类学家在考察人类及其社会形态时,注重考察人类文化生活的各层面是如何一起运作的。人类学家把这些生活层面喻为交织成社会大网的线,同时它们也是更大的自然与社会环境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要全盘了解任何一个信仰或仪式,我们必须观察它与社会中各项因素的互动关系;同时也要看它与形成社会的广泛环境因素之间的互动关系。传统的人类学研究聚焦于一些较孤立的小规模社会(small-scalsociety)上,因为其整合性较明显。当代人类学更重视研究整合性较模糊的大规模社会(large-scalesociety)。
近年来,人们已渐渐地意识到,所有的社会对于一个由社会与经济结构组成的更大的世界体系(worldsystem)是如此重要且不可或缺的,要了解个别社会的内部特性,必须先观察它与这广大的全球系统间的关系。这些均是整合的世界体系的一部分。
4.文化相对论
文化相对论(culturalrelativism),就是人类学家站在文化的客观诠释者的立场,以别人的经验与传统为基础,来判定或解释他们的信仰及行为。因为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价值,都是平等的,人类学家不能以自己文化的价值观念和传统为评判他者文化的准绳。
文化相对论的观念,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全盘地接受或赞成某特定人群的一切作为与想法,而是要从人们与社会、环境与历史的关联中,来评估他们的文化形态。
除了上述四点普遍认可的基本特征外,在当代实际运用中的人类学还贯穿着“以人为本”的人文精神,“以人为本”是人类学最根本的价值取向。所谓“以人为本”,就是从人出发,心中有人;包含的是尊重他者和尊重自身的人文关怀。它要求我们立足于人的现实生存状态,寻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和谐统一。正因为禀着这种精神,人类学家始终尊重他者,坚持批判的立场,既批判他者,反思他者;也批判自我,反思自我,以达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
三、人类学的体系及与其他学科的关系
1.人类学的体系
人类学的体系由四个部分组成,即:
(1)体质人类学
体质人类学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研究人类的体质变化的一门科学,包括了过去和现在人体的一切发展和变异。它主要牵涉到两个基本问题:第一是重建人类进化的过程,探索人类从猿类中分化出来所需要的条件,以及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条件;第二则是描述和解释人类不同种族之间的生理差异,如头型、体型、肤色、血型、细胞染色体等。在我国,体质人类学一般是列入自然科学的范畴。
当代体质人类学的重要任务是深入探索人类进化发生的原因,分析哪些环境因素的变化直接或间接影响到人类的进化。在研究当代人类的各种变异时,体质人类学家首先必须分辨遗传的因素和后天的环境的影响;其次,还应分辨文化对人类体质的影响与环境影响的区别,因为文化习惯能够制约人类繁殖的过程,从而影响到进化的历史。体质人类学家一般是将人类的各种变异看成是自然环境与人类文化错综复杂的交互作用的综合结果。当代的体质人类学,已经由外表特征的测量发展到对于分子生物学、血液、基因、遗传密码等问题的专门研究了。
(2)文化人类学
文化人类学,即是从文化的角度研究人类的科学。要说明什么是文化人类学,首先要说明什么是文化,对于这一问题学术界众说纷纭。1952年,曾有人统计过,人类学家们对于“文化”的要领的不同理解竟达164种之多,而近四十年来,又增加了许多新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