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擎不敢妄动,执剑的手却紧紧握起。
身为段天谌的贴身侍卫,他自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于他而言,段天谌就是他的天他的主宰他的全部,听从主子的安排和吩咐,是他唯一需要谨记并遵守的事情。
其他的,如此刻苏靳寅危在旦夕,在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前,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段天谌拧眉看着眼前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双瞳里明灭不定,似是有诡谲之影随意晃动,几番沉浮积淀后,重归平静。
“青擎,救人!”他拢了拢袖子,往后退去一步。
下一瞬,那黑色的身影就如飓风般席卷而过,气流浑厚而霸道,几欲将那两个人卷至半空。
惊呼声乍然响起,裘充受此大力,身形一个不稳,就往后倒去,砰的一声,他就重重撞到了地上,唇角还流下了一缕殷红的血痕。
与此同时,青擎收了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苏靳寅身旁,紧紧扣住他的手臂,立即将他拽出了牢门之外。
手一伸,铁门砰的关起,将里外隔绝开来。
苏靳寅下意识就回头,透过重重铁栏,视线定在牢内缩成一团的人影上,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握起,背光处,神情隐现凄婉哀绝之色。
但见那牢中之人仍旧维持着方才被撞倒在地的姿势,手脚随意摆放,不成规矩,毫无形象,却不见一丝一毫违和感。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眸光平静,宛若死水,乍一看去,整个人似乎被吓傻了。
可等到青擎顺着苏靳寅的视线看去,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时,他立时心神巨震,少见的失态。
不知为何,从那人如此波澜不惊的眼神中,他几乎能够看到对方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恍若一个个急湍迅猛的漩涡,带着常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和巨流,将他整个儿捆绑并拘困在那股强大的暗流当中,随后吞噬入腹。
这么多年在段天谌身旁的跟随,哪一日不是行走在风口浪尖之上血海腥风之中?
见过的红刀子估计比此生所遇的人头都要多得多,可在触碰到这样的目光时,他登时心头巨震,脑子也于此刻莫名放空成白。
那是无声的恨意!
潜藏在一马平川的心情平原中,于辗转承合处,骤然跌宕起伏,给予他人最致命的一击!
他震撼,也惊惧,可身旁还站着他追随多年的主子,容不得他退缩。
何况,于他这种暗卫出身的人而言,“退缩”这两个字,简直是太过于奢侈华丽了。
“苏大人,此人秉性恶劣,为着您的安全着想,您还是离远些。否则,若是您有了什么损失,属下担待不起,就是王爷也不好做。”青擎松开他的手臂,戒备而警惕的望了眼牢里的人,随之恭谨的退回到段天谌身后。
可饶是如此,他那执剑的手也跟着紧绷起来,手背青筋突起,恍若一条条肆意晃动的小青蛇,瘆人而可怖。
苏靳寅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他的言外之意,虽心中不悦,却在瞥到气势凶猛的裘充时,所有的不悦皆烟消云散。
他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自始至终,段天谌皆是冷漠以对,淡淡瞥了眼苏靳寅,便垂眸玩起腰间的玉佩,淡淡道:“苏大人,横竖人也在这里,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本王既然带你来了这里,自然会给你足够的认亲时间。”
苏靳寅忽觉有些不对劲儿,沉默思考了下,脑中一束白光劈过,将他混乱的思绪劈出个泾渭分明来。
他定定的盯着段天谌,神色略显复杂,几次张口欲言,却在瞥见对方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时,不得已咽回了自己的话,心里似乎被稻草堵住,乱而闷。
在此之前,他还对段天谌的用意心存几分戒备,总觉得以段天谌那样坚忍的心性和诡异莫测的手段,不像是遵守彼此约定的人。
至少,也会在将他带来这里的过程中,出点所谓的难题,做做所谓的试探。
可这一切的结果,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不会认为,段天谌不屑于对他下手,更不会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个善类。
那么,段天谌的目的又是什么?
前前后后猜测了那么多次,为何就是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这是不是说明,段天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思及此,他的脸色也显得格外凝重,低沉着声音回道:“王爷说笑了。苏某乍一看到这位亲人,心中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的。如今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说着,他就朝段天谌作了个揖,低垂的眉眼里衔满了谦恭之意,双眸隐于暗处中,却教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心绪。
可段天谌是何许人,想要窥出他此刻万分之一的心绪,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见他掸了掸衣袍,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抱胸,姿态闲适的站着,仿佛面对的不是暗牢里阴森而蕴满血腥的铁门,而是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只差没手执金樽对酒当歌一番了。
“苏大人,你都没跟牢里的人说上一句话,怎么这么快就认定他是你的亲人?虽说暗牢里光线阴暗,可这眼睛还是要擦亮来看。你要知道,这可关系到你日后的决定的。”
他的话,较之以往的惜字如金,此次却是难得的多了很多。
可在面对着这样明显的警告和劝诫,苏靳寅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他没立即接下段天谌的话,而是直接转头看向牢中之人,眼神里也满是复杂。
段天谌不禁拧眉,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裘充正冷冷的看着他,头发散乱,衣衫粘满了血腥,不忍直视。
他递给青擎一记眼色,随之便见青擎走到铁栏处,冲里面的人喊道:“裘充是吗?见到王爷还不立即下跪?”
不想,裘充却大笑起来,整个身子忽然也跟着动了,如蛰伏的黑蛇被人惊醒,转瞬间注入了鲜血和生命,摇头摆尾般在地上任意活动着,一面舒展肢体,一面龇牙咧嘴冷眼相对,看起来颇有几分青面獠牙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