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等到关外时,关外马会尚在进行之中。除了玉翔和燕杰外,其他弟子都瞧过马会的热闹。今番赶赴关外,因带了一众女子,小卿特意在途中多耽误了一些时日。小卿不敢想象在马会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合,自己随行的这些大小姐们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所以到了雄州边界,小卿便遣了燕月先行,自己带着众人在小镇飞去多耽搁了三天,才回到傅家镖局。此时,适逢马会闭幕,众女当然是吵着要去。小卿便与她们约法三章,才命小莫带着玉翔、燕杰权作导游,领着一众美女前往。
这约法三章很简单:着男装,不许私自行动,不得惹是生非。
众女欣喜非常地去了,却都失望而归。首先,便是马场环境过于真实,并不像几位大小姐想象那样碧草青青,野花摇曳,万马奔腾。草是有的,不过都踩得七零八落了;花是有的,不过草场上的花皆以带刺居多,且味道古怪,以防马啃虫咬;万马奔腾更是有的,故此马粪马尿就更是淋漓尽致……人就更多了,不过马会上以商贾、牧民居多,多粗俗不堪,衣衫不洁之辈;她们所处的贵宾席刚巧位于风口处,秋风又寒,真是与原来所想大相径庭。
而且因为周知府家前几日不幸“走水”,府中狼藉一片,听闻夫人又受了惊吓和风寒,故此原本周知府主持的闭幕式只好草草收场,更不巧的是,原本作为闭幕式重彩的宝马红月雪驹,突然生了痢疾,病倒不起,武家急得人仰马翻,提前退场;前几日中,因被武家家丁夺了马会的“头彩”,顾家牧场一气之下已经退会,而唐家堡因为唐老夫人突然病重,也退出了马会,故此,这马会的闭幕式就更索然无味,匆匆走个过场即告结束。
小卿听了小莫的禀告,对于马会上的多种传言都置之不理,单对武家牧场神驹病重一事,有些兴趣,吩咐小莫,“此事需查得详细些。”
燕月回到武家牧场,武修和贾庭正在焦急等候。
“燕月,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不知何人觊觎红月雪驹,竟搬了周知府出面,欲以万金之资,在马会闭幕式上以武竟马。”
燕月微笑道:“属下已听闻此事。”
“自从武家得了红月雪驹,意图染指之人是大有人在。有偷的,有抢的,如今又来个‘强买’的,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武修愤慨。
“民不与官斗。如今周知府既已下令,武家实在不好推脱。”贾庭也叹了口气。武家牧场这几年不知走得什么背运,祸事不断啊。
“场主切莫辜负周知府的一番美意啊。”燕月一笑:“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若是多些人报名来,武家牧场可是要大发利市了。”
武修和贾庭不由都楞了一下,“燕月兄的意思,莫非……”
“凡报名之资,一概不退。”燕月斩钉截铁地一挥手。
“甚好!”武修忍不住击掌叫好。
“可是,这,这不退报名费之事,没有先例啊。”贾庭苦笑。
“武家就开这个先例。”燕月淡淡地道:“场主与贾总管不必顾虑,这事情就交由燕月处理吧。”
“燕月,”武修喊住已转身出门的燕月:“担任牧场外事总管一事,你可考虑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燕月转身,原地对武修欠身一礼:“属下谢场主美意。”
“甚好,甚好。”武修激动地直搓手,对燕月的背影喊道:“燕月,明儿一早,老夫就将这任命宣告了。”燕月走出正堂,一名家丁迎过来道:“月大哥,傅家镖局有位兄弟要见您。”
燕月谢了他,走进偏厅,便见到一身趟子手装扮的燕杰,正在轩窗前张望,那轩窗所对正是府内马厩。
“师兄。”燕杰听见燕月脚步声,抢前一步,屈膝行礼。
燕月仔细打量下燕杰道:“你这身行头倒是有趣。”
燕杰笑道:“师兄的装扮也有趣的紧。”燕月穿了府内家丁的褐色短装,更衬得他五官俊朗。
燕月不由微微一笑,问道:“可是老大派你传话?”
“两个字,”燕杰的小酒窝若隐若现:“低调。”
燕月倒有些意外,却未多问,只对燕杰道:“盟里最近事多,你跟老大告个假,回去处理一下。”
燕杰愁眉苦脸道:“不是吧,光是看那些文牍案牒就够无聊的了,还让我回去听那些老家伙扒拉算盘子念账本,师兄,莫非是燕杰又有什么错处,您下此狠心责罚于我。”
燕月忍不住笑道:“当初可是你自己自告奋勇要当这个副盟主的,如今抱怨什么?”
燕杰忙欠身一礼道:“师兄提到此事,小弟真是悔不当初。都怪燕杰年幼,受了江湖说书的蒙骗,以为当个盟主什么的可以呼风唤雨,威风八面,谁知却沦落如同府衙的师爷一般,尽是和一些书函账簿打交道,腻也腻死了。”说到这里,再深深鞠躬道:“盟主大人,您赦了小的吧,将小的这副盟主一职免了去吧。”
燕月伸手敲了燕杰脑袋一记,微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我都被这天盟栓住了手脚,你还想轻易抽身吗?况且,如今天盟虽然表面上一切已步入正轨,刘守却在暗中蠢蠢跃动呢。”
燕杰眼眸一亮:“我就知道这老狐狸要生事端。当年,他是为势所逼,为保存实力,才假意投诚,如今修养几年,必是要不安分了。”
燕月点了点头:“当年盟内混战,刘守的损失最小,这几年来,盟内事物变更,各路生意统归总盟调配,収项也由总盟支配,刘守早就心生不满,暗中多次鼓动其他长老对盟内调度表示不满,还偷偷截留部分应上缴总盟的収项。”燕月冷冷地道:“若是这些事情,我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只是可惜,他的胃口太大了,竟敢借由天盟的商道,贩卖私盐。”
“什么?!”燕杰气得:“这该杀的老狐狸,若是被老大知道这私盐泛滥一事,天盟也脱不了干系,咱们岂非,岂非又要饱饱地挨顿冤的了。”
燕月想起老大的脾气,心里也不禁打个冷战,杀气就更重,“这次,任谁求情,也必打杀了这老狐狸不可。”
燕杰有些挠头道:“可是,这刘守和白霆白师伯,好像颇有交情。况且白师伯好歹也是关外绿林的总瓢把子,这事情要不要先和他老人家通报一下。”
燕月嘿嘿笑道:“不过是清理天盟的门户,家务事而已,何必去打扰他老人家。”
燕杰听了,不禁也笑得两个小酒窝装满酒似的。
“对了,师兄,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传说中的天马啊?”燕杰一脸希冀:“红月雪驹,武林侠客的梦中情人啊。”
“小心你说话的内容,”燕月微微皱眉:“什么梦中情人这种话,被你哥听到,不打烂你的嘴,傅家弟子不得阅看违禁之书,这规矩,你可不是忘了吧。”
“小弟失言。”燕杰伸了一下舌头,“师兄莫怪。”
燕月也不是真的计较,见燕杰真的对红月雪驹很好奇,也不再多耽误时间,引了燕杰往后院马厩去了。
才行过角门,一名家丁正跟头把事地跑出来,看见燕月,老远就喊道:“月大哥,不得了,不得了……”
燕月身形一动,那家丁不由眼一花,奇怪,刚才看着月大哥离自己还几十步远,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跟前呢,他也来不及细想,忙道:“月大哥,出大事了,红月雪驹出事了。”
燕月不由一惊:“红月雪驹,会出什么事?”要知,燕月虽平素表现得对这宝马并非如何看重,但内心当中,却是着实喜爱。如此宝马良驹,在一个男人眼中,可真是比金子和女人都宝贵的。当然这女人是泛泛之指,不包括所深爱的女子和亲人。
“晕了,倒了……”家丁说,有点语无伦次:“喝,喝醉了。”
“喝醉了?”燕杰不由瞪大了眼睛:“怎么你们牧场,还给马喝酒的吗?”
“给马喝酒?当然没有,可是燕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小白兄弟……”
燕月都不用听下文了,用膝盖猜,都猜得出来了。心里那个后悔,昨日就该任他哭死路边,也不该带他来武家牧场,真真是个祸患。
小白看见燕月过来时,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是一个站立不稳,啪地摔了个狗啃泥。可怜他身上东倒西歪,全仗他支着两个马腿才勉强站立的红月雪驹便啪地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劈叉,然后往左一倒,将刚要爬起来的小白结结实实地又砸倒在身下。
旁边几个家丁想要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见了燕月到来,边打着招呼,边聚拢到燕月身边去了,毫无疑问是以燕月唯马首是瞻。
“天啊。可怜的娃。”燕杰无比痛心地一步跃到红月雪驹身前,伸手摸了摸他因汗湿的毛发,轻轻抬起他的头,亲吻了一下他额头正中那火红的月亮印记:“还好,只是醉了,筋骨无损。”
小白扒拉开燕杰,从马腹下探出脑袋,往外爬,还笑:“还好,不用担心我,我也是筋骨无损。”
燕月蹲下身子,扫了一眼宝马,伸手一掌拍在小白的后脑勺上:“还筋骨无损,怎么没砸死你。”小白立刻又被拍趴下了。
燕杰也听说过小白这个人,这番见他一身的泥土,一脸地狼狈,还能风声笑语,也觉好玩。
小白抬起他那沾了泥巴的脸,可怜兮兮地:“重马轻友……”
燕月对旁边的一个家丁道:“你去给我找个棍子来。”这名家丁忙应好,他虽不知道月大哥要棍子何用,但是他早习惯了听月大哥的吩咐,毫不迟疑地去了。
小白大惊,嗖地飘身起来,手指燕月:“你,你想干什么?以下犯上?我好歹也算是你哥。”
两人虽非同门,但是因了父辈的关系,按江湖关系,也属同门之义。
燕月笑:“你还知道是我哥?那正好,你娘说的话,想必你也记得。”
半年前,白霆的夫人,小白的养母在关外遇敌受创,被放马草原的燕月所救,并安置在一家客栈中养伤。白霆接讯后,带小白赶到,拜谢相救之恩,得知燕月乃是武家家丁后,怒得将客栈的桌子都拍碎了,直骂武修这老匹夫缘何敢用燕月这般才俊为家丁,坚持要将燕月带回白家堡当个副堡主啥的,燕月被他缠得无法,只得坦诚了自己的身份,以晚辈之礼重新见过白霆夫妇。
白夫人早对燕月喜爱非常,如今听说是傅龙城的徒弟,就更觉亲切,同时也暗暗后悔当初没有将小白送到傅家去,被自己惯得都老大不小了,还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哪像燕月这般丰神俊朗、伟岸帅气,便拉着燕月的手,让燕月以后无论如何要将小白当亲弟弟般带着。
小白在旁这才如梦初醒,忙与燕月序齿,原来他比燕月还大上一岁,但是白夫人却道:“比你小上一岁又如何,燕月的这身功夫可是比你俊多了。你就是他哥,他也打得你。”遂做了主,给燕月授权,必要时可行兄长之职,管教小白。
小白大惊,在他这有限的十八年岁月里,这是他惟一也是仅有的一次认为母亲大人的决定是错误的,但是要求更正的申请却被一口驳回。
燕月自幼并不知父母何在,师父也很严厉。他见小白与白夫人间母子亲密,其乐融融,不由更加想见自己的父母了,便在其后不久觅到机会,借参加江南欧阳家寿宴之机,溜回大明湖,找千佛大师询问,却不曾想被师父傅龙城抓个正着……
闲话少叙,如今再转回来,小白听燕月说起“娘的吩咐”,脸色就更白,一把抓住燕杰,直喊“救命。”
燕杰连忙拉燕月:“您消消气,”强忍着笑:“好歹,好歹……”
小白忙道:“正是,好歹我如今也算武家的客人。”
燕月瞪了燕杰一眼:“我用不用多找一根棍子来?”
燕杰连忙撒手:“师兄,小弟已耽误了不少时辰,实在该回去了,小弟告退,师兄您忙。”说完话,闪身挣脱了小白的手,嗖嗖溜走。
小白楞了一下,冲燕杰的背影嚷嚷:“喂,那个谁啊,你是谁啊,怎么跑那么快啊?这么没义气,见死不救啊……”
燕杰早跑得没了踪影。
燕月对小白笑道:“你也可以试试逃跑。”
小白心道,若是能跑得过你,少爷我早就闪人了,哪会在此任你鱼肉。心中想着,脸上已挤出一朵菊花来:“燕月少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时,取棍子的家丁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月大哥,你看这个合用不?”
小白见了那一尺多长的藤棍,撒腿就跑,哪还管跑得过,跑不过。
“将马抬到棚里去,用温水给他擦洗擦洗,一会喂些清水。先不要将此事告诉场主大人,免他担心。”燕月有条不紊地吩咐,“哦,对了,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去告诉柏伯一声。”
这些家丁早知月大哥在府中并不似其他人那样行动受限制,一般只要知会柏伯一声即可。
“月大哥,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和那位小白兄弟有点事情要谈,大概一个时辰后就会回来。”燕月甩了一下手中藤棍,笑容淡淡地,帅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