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轻敲门,却不等应,推门而入,门果真未曾上栓。
桌上一盏灯烛,已结了团团灯花。
萧萧坐在床前,床上宛然盖着锦被,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燕月过去,轻轻拉起萧萧:“宛然没事的,你也别太累了。”
萧萧将头轻轻抵在燕月肩头,没有作声。
燕月抬起她的脸,却见她脸上泪痕宛然。
燕月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没事了。”
萧萧用右手抚着左臂:“燕大哥,我这条手臂只怕废了。”
燕月点头:“总是不能和原来一样了吧。”
萧萧抿了唇,不作声。
燕月轻笑道:“萧儿不必伤心,开始总会有些不便,时日久了,便会惯了。”
萧萧叹息一声,轻轻挣扎了一下。
燕月用力环住她:“不如我现在也断去一臂陪你。”
萧萧一惊,道:“燕大哥不可如此。”
燕月笑道:“如今萧儿只有一臂,燕大哥便看世间的人都多了一臂,很是碍眼。”
萧萧微仰头,看见燕月皓如明月的双眸。
“燕大哥。”萧萧靠近燕月的怀,将右手握住燕月的手,燕月忍不住“啊”了一声,萧萧也觉出异样,不由急道:“燕大哥,可是挨打了吗?”
燕月叹口气,将肿胀的手递在萧萧眼前道:“老大打的。”
萧萧分外心疼,道:“都打肿了。”又问:“可曾还打了别的地方了?”
燕月便把脸凑近萧萧道:“这里,还挨了一个耳光。”
萧萧用手轻抚上燕月的脸,“还痛吗?”
燕月觉得萧萧的手凉凉地,软软地,滑滑地,摸在脸上很是受用,不由笑道:“原本还是有些痛的,萧儿摸过立时就不痛了。”
萧萧脸色一红,轻轻放下手,道:“燕大哥,我又连累你受罚。”
燕月抱着萧萧在椅子上坐了,道:“我受罚不关你事。”又笑了笑:“五叔那一耳光不过是罚我口没遮拦,乱讲话;老大是罚我今天不听他的喝止,擅自出手。”
萧萧叹了口气道:“你总也是为了帮我。”
燕月道:“你是我燕月的媳妇,自是不能教人欺负了去。”
“可是,你的师兄师叔们,好像不这么想。”
燕月笑道:“老大今儿其实是故意纵我的,所以才只喝我,而非真的阻我。”
“那他还罚你?”萧萧对小卿一百个不愿意。
“纵我是一回事,罚又是另一回事了。”燕月笑道:“虽是纵了我,可是我在外人跟前到底也是没听他的喝止,总是折了他的面子,他打我几下出气也是应该的。况且,因了此事,他定是在师父面前替我担了斥责呢。”
“你倒是会为他想。”萧萧瞪了一眼燕月:“他却惯会欺负你。最好让你师父狠狠拍他才好。”
燕月笑道:“谁叫我是人家师弟,哎,自然吃亏一些。况且若是师父真要狠拍他,五叔也会为他求情。”
萧萧道:“那五叔要如何说,你师父才不会罚他?毕竟青碧乃是一宫之主,与你傅家好像还有颇多渊源?”
燕月笑道:“自然是避重就轻,围魏救赵一类,五叔多半会说这次惹的祸都是我和玉翔的错,师父考虑到大师兄的为兄不易,自然不会下了重手。”
萧萧忙道:“那你师父岂非还要罚你们?”
燕月摇了摇头道:“师父罚过大师兄,自然就不会再罚我和玉翔。反正,他老人家知道,大师兄已是不会轻饶了我们的,如何还舍得再降责罚。”
萧萧听了,静默半响,道:“燕大哥你真是幸福。我还从未见过似你们傅家这样尊长兄弟能如此互相担待互相信任,那种感觉一定很温暖吧。”
燕月将萧萧搂得更紧一些道:“所以萧儿你肯嫁给我,实在也是个聪明孩子。”
略顿了顿,又道:“只是今儿五叔赏的这个耳光实在是冤枉了些,我怎知五叔竟会与青碧有交情呢,若不是随口那样一说,五叔真将青碧请到师父面前,那才糟糕。”
又纳闷道:“五叔待人一向冷淡,也甚少与江湖人有什么往来,可是却与那青碧宫主仿佛十分投缘似的。”
萧萧点了点头,道:“其实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怪。就好像我来说,我在宇文家时,并不是很受大家喜欢的,大家表面客客气气,可是背地里明争暗斗,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
燕月甚少听萧萧提起以前的事,如今也是分外感兴趣,只看着萧萧不语。
萧萧继续道:“那时,爷爷跟前有个三姨娘最是受宠,可是族里其他人却都不喜欢她,说她阴狠、刻薄,不能容人。她与娘的关系也十分不睦。可是她却与我特别亲,经常做了好吃的桂花团子给我。”说到这里,对燕月一笑道:“五叔对别人冷淡,但是对青碧宫主很好,也不奇怪啊。”
燕月忘了手痛,忍不住去握萧萧的手,又痛得缩了回来,萧萧笑了笑,轻轻托住他的手,燕月道:“我家萧儿真是通情达理,分外体贴。”又道:“这事情,你且也不用担心,五叔再是与她交好,也比不过我这个侄儿去,日后,真有纷争,五叔定也是向着我的。”
萧萧叹了口气道:“其实只要宛然没事就好。青碧宫主恼怒宛然出口不逊,出手伤她,如今却是连累自己女儿要伤心欲绝了。”
燕月笑道:“这事情你不必管了,好好养伤要紧。”看看天色,起身道:“快到熄灯的时候了,你早些睡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萧萧从门缝中看着燕月颀长的背影闪没在月色之下,才掩了门,回去屋内。
宛然依旧昏睡。
萧萧又替她拉了拉被子,才在她旁侧和衣而卧,拉了薄被盖了,虽然左臂并无什么痛楚之感,可是依旧觉得很不习惯。又想起方才燕大哥所说,“看着这世上的人都多了一臂”的话,心里觉得甜丝丝的。
龙星看着窗外,道:“下雪了。”
偌大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并没有什么风,很快,就将屋脊庭院,树木、石桌石凳覆盖上了洁白的一层。
室内很温暖。烛光很明亮。
龙羽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身上纯白的棉质衣裤柔软而舒适。龙晴刚为他换过药,屋内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龙星掩上窗,走到桌前,龙晴正在誉写着什么。
“是给太后姑妈的信吗?”龙星为三哥研墨。
龙晴嗯了一声,又蘸了墨,凝笔沉思一会,又写了下去。
龙星虽在研墨,心思却飞到了别处。龙晴已经封好了信,看龙星还在墨砚里划着圈,笑道:“这可是大哥送我的徽砚,你莫浪费了它。”
龙星这才发觉,一笑住手,遂半身趴在桌上,问道:“三哥,大哥到底要去见什么人呢?”
龙晴笑道:“大哥也没告诉我。”起身往龙羽走去。
“那你猜猜呢?”龙星忙追在三哥身后。
龙晴只对龙羽道:“时辰到了。”
龙羽依言睁开眼睛,应了声“是”,缓缓地伸开腿,下地站稳。
龙羽伤势不轻,虽是将养了半个多月,但是依旧未曾痊愈。只是紫貂出现之日将近,也不能再耽搁,近日,已按龙晴的吩咐,逐日加大练功强度。
龙羽微点了头道:“今日更好些了。”
龙晴便对龙星道:“三十招。”
龙星对龙羽微欠身道:“四哥,小弟僭越。”
龙羽淡淡一笑,身形一转,抬腿踢向龙星。龙星转身相迎。两人在室内过起招来。
龙晴坐在旁侧的椅子上,品着茶,看着弟弟们衣衫飘飘,腾挪躲闪,进攻招架,虽是招式精妙,却无甚大的声息,倒是窗外的雪,扑簌簌地落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