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杰、浩威随燕文而行,俱是忐忑不安。燕文举步行进营帐,燕杰看那门帘落下的一瞬,差点就要拔腿逃跑,只微一迟疑间,燕文已经又刷地挑帘出来,一把拎住燕杰领子,猛地惯进帘内去了。
燕杰踉跄几步还未站稳,燕文已经过来拽了他的衣领,右手抡着风声,“啪”“啪”“啪”地连抽了五六个耳光。
燕杰就像一棵狂风下的小草,头随着巴掌的落下,左右摇晃,被这几个狠辣的耳光打得头昏脑胀,两耳轰鸣,竟是半天喘不上气来。
燕文又补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才喝骂道:“不记打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闯中军营帐,竟敢冲撞王爷?你可还有一丝规矩,可还有半分尊卑?”
骂着,只气得手都直抖。
燕杰缓过神来,勉强克制住颤抖,缓缓跪直身子,不由伤心,大哥总是如此,不问情由,便先定了自己的错。
燕文见燕杰沉默,更加怒不可遏,自帐内架子上,顺手拽了一根长棍,一棍打在燕杰肩头,“你还敢梗着脖子,今儿非打烂你的皮不可。”
手中棍子已经如暴雨般,一棍一棍打向燕杰脊背。
燕杰咬紧牙,握紧双拳,用力挺直背脊,硬受着那一下又一下锐利的疼痛。
这是军中练习用的长棍,硬木削成,没有任何弹性,一下下砸得实在。
燕杰越是不吭声,燕文就越是生气,道:“好,你不仅是胆子大了,主意也正了,竟敢跟我拧上了,看你能拧到几时。”
手腕上越加用力,再抽了几下,“咔嚓”一声,棍子竟磕飞了一段。
燕文顺手扔了手里的半截棍子,又自架子上取了一根,力道丝毫不减,再打。
跪在一角的浩威不由是又惊又怕。想不到看起来很是和蔼的燕文叔,打起人来是如此凶狠。眼看那一排支架上总有十几根棍子,这样打下去,不是要活活打死燕杰叔吗?
“咔嚓”一声,第二根棍子又折了。
燕文去取第三根。
燕杰背部已渗出一条条血痕,和密布的檩子,糙布的军衣早都抽裂了数道口子,露出青紫的或是渗着血丝的伤口。
“错没错?”燕文边抽边问。
燕杰指尖都抠进手心里,垂着头,暗吸着气,调整着呼吸,就不说话。
“咔嚓”,第三根棍子也飞了。
短暂的停顿。
燕杰身上的痛先是一缓,接着更加清晰起来。他本想勾勾嘴角,露出坚韧的笑容来,却因为如此轻微的抽动又勾起了脸上的痛来,麻辣辣地,像被抹了辣椒。
燕文的气有些消,伸手抬起燕杰的脸,冷冷道:“行,居然没掉眼泪,是长骨气了,还是更禁打了?”
燕杰想硬扭了头,却终是不敢,干脆闭上眼睛,不看大哥依旧怒气的脸。
燕文松了手,缓步走出帐外。
燕杰强忍着哆嗦,挺了挺背,火燎燎地疼。
很快,燕文又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条藤棍。
燕杰一眼瞥见,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裤子褪了。”燕文淡淡地吩咐。
燕杰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知道也是拧不过,狠了心,解了腰带,褪下裤子。
“帐外有个栓马石,你可看见了?”燕文手中藤棍往帐外一指,“你且跪那去候着。”
燕杰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大哥。”两个字喊出来,是说不出的嘶哑。
“你还委屈了?”燕文丝毫不为所动,“跪着去!”这三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燕杰的眼泪在眼中转了几个圈,还是咽了回去,想站起身来,挺了一下腿,只颤抖得厉害,便膝行着出去,一步一步,行到帐门时,便觉得力气仿佛都跑光了,猛地回身,俯首道:“大哥,小杰知错了。请大哥饶小杰这一回。”
燕文冷笑道:“怎么,燕少侠也知道一个‘错’字了吗。”
“是……小杰的错。”燕杰满腹委屈,只能低头。
燕文挥挥手里的藤棍,燕杰又膝行而回,虽然在浩威跟前,分外的没脸,可是却不敢求大哥,转了身,伏地,将屁股抬得高高地,“燕杰不该擅闯中军营帐,大哥重责。”
燕文手中的藤棍“嗖”地一下抽在燕杰的臀峰上,好似咬进了肉里,离开时,一道酱紫的血痕立刻凝在皮肤上。
打得燕杰控制不住的一抖,猛咬了唇,才将那一声呻吟咽了回去。
燕文忽略弟弟背部的斑斑血迹,用棍稍缓缓划过臀峰上的那道血痕,感觉到燕杰忍不住的颤抖,嘲弄道:“怎么,燕少侠也知道怕吗?”
燕杰暗暗缓着呼吸,只努力控制自己,不理大哥的话。
燕文道:“你好好受着吧。自己数着。”
燕杰只得开口道:“一”。
燕文手一杨,“啪”地又是一棍,又带起一道血痕。
燕杰暗吸了口气,道:“二。”
“啪”又是一棍,紫红的痕迹并排而列,如三道紫红的肉棱。
“三。”燕杰几乎是咬着唇,数出这一个数来。
燕文狠了心,手腕一抖,再一棍,狠狠抽在三道血痕中间,燕杰忍不住全身一颤,一个即将脱口的“四”字,变成了一声惨呼。
燕杰的屁股上仿佛雕刻了一个血红的“丰”字,随即,皮肤迸裂,鲜血滴了出来,模糊了字。
燕杰再怎么忍耐,冷汗依旧是化成了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
燕文很有耐心地等着。
燕杰缓了半天,才哆嗦出一个“四”字。
“跪直。”燕文终于暂时放过燕杰,伸手拽了旁边的一个椅子坐了,“为什么不在教场受罚,反倒擅闯中军帐中去了?就是为了挨这顿打?”
燕杰的眼泪汹涌而出,屁股碎了似的痛,挺直了腰跪着时,好像将剩下的皮也拽裂了,感觉有温润的液体顺着屁股直流过腿部,才滴在地上。
“都说清楚,敢隐瞒半个字,你这一身的皮都别想要了。”燕文淡淡地威胁。
“燕杰不敢。”燕杰是真吓得哆嗦。心中虽然也觉屈辱,却觉得还是身上的皮更要紧一些,大哥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如今只后悔早晚都要低头,开始时就不该和大哥拧着。
午饭时间,虽然没人,可是燕杰在训练场上受罚,也不敢偷懒。只是没做了几百个,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看着地上两个苗条的身影,燕杰就知道这蹑手蹑脚过来的一定是冷小袄和龙小趴了。
燕杰继续做伏地挺身。龙小趴冷着脸站在一边。小袄站在燕杰身侧,随着燕杰的伏地,起立,一蹲一起。
“是不是惊喜?会在这里看见我?”
燕杰胡乱地嗯了一声。惊倒是有,喜可谈不上。
“不过,这里好无聊啊。”
当然无聊,除了训练就是吃饭,哪都不许去。
“到处是棍子、棒子、木头杆子,连朵花都没有。”
那是自然,你还当军营是西湖呢。
“你哥罚你啊。”小袄看燕杰已经流了汗,有些心疼,拿了手帕给燕杰擦汗。
这不废话吗,不然杰少爷我冉哪个的茬。
“累不累?”
更是废话。燕杰忍不住想翻白眼。
“喂,小袄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什么态度?”龙小趴为小袄鸣不平。
燕杰挤出一个笑容:“来看我,谢谢。我很好。回去吧。”
还看我?你不来看我,我会更好。回去就最好了,最好是回家去。
“小袄,回去吧。统领说过不奉命不许串营的。”
小袄不愿意:“这才来了一会儿,她们还没吃完饭呢。再说,你还没看见杨浩威呢。”
“谁说要看他了。”龙小趴扭了身。
小袄做个鬼脸。又对燕杰道:“燕杰,帮我家小趴一个忙好吗?”
龙小趴好像没听见,继续望天。
“要干什么?”燕杰觉得小袄笑得真好看,还是低声斥道:“你也知道我哥的厉害,别害我挨揍好吗?”
“燕杰。”小袄继续笑,那一个杰字拖长了音,迤逦着,煞是好听,“我想让小趴叫我婶婶呢。”小袄说出了自己的小算盘。
燕杰一脸黑线。这就是说,小袄不嫁给自己,也要嫁给自己的师兄师弟了。
“什么事?说完快走,免得我哥一会见了,又扒我的皮。”
“我家燕杰最好了。”小袄高兴得,要是有尾巴,一定会晃的。
这词听着耳熟。燕杰不由想笑。好像宛然经常这样说玉翔小师兄的。
小袄拿了一封信给燕杰,“转交给杨浩威。”又嘱咐道:“千万莫让他那个黑脸的爹爹看见了。”
杨大哥的脸黑吗?燕杰忍不住笑。照小袄这意思,没准在背后也这样称呼大哥吧。
“喂,冷小袄,可不许你这样叫我大哥。”燕杰警告冷小袄。
“我怎么敢,那个是你哥嘛。”小袄笑得甜腻腻。
燕杰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审视小袄:“你好像变了许多。”
“是吗?”小袄很兴奋:“你看出来了?是陈姐姐说我们呢,不够温柔,没有女人味,特意教我们的”
“陈姐姐?陈玄衣?她能教你们什么啊?”浩威有些奇怪。陈玄衣那个女人心眼很多,骗小袄这样的,成捆成堆的都不够个。
“陈姐姐是很有本事的。她特别懂得女子仪容之美,曾经在一个很大的会馆里面授课,很多人花了大把的银子特意去听呢。哦,她那时还有个特别好听的表字,叫‘听香’。”
小袄美滋滋地道。
燕杰差点没笑岔了气。
还表字“听香”,只怕是“婊”,非“表”吧。是有人花了大把的银子去听,不是听课,是听曲吧。
“陈姐姐只收了我们每人五十两。”小袄一脸得意之色。
“你这智商,”燕杰笑得,“有时候和小君有一拼啊。”
“小君姐姐啊。”小袄听燕杰提起小君,有些不乐:“燕杰,小君就要做我嫂子了,你不可总嘲笑她了。”
“什么?”燕杰正做伏地,差点一下扑倒在地,刚要询问,前面尘土飞扬,一列巡营士兵围了过来。
燕杰叹气,真衰。
“是女兵。”
“擅自串营,每人笞杖三十。”
燕杰怕事情闹大,被大哥扒了皮,可忍一时之气,乖乖挨打,冷小袄和龙小趴会吗?想都别想。
“竟敢抗刑!拿下!”
“手里拿的什么信?”
“不交出来,就按细作拿下。”
“击鼓!有奸细!快报王爷知道!”
燕杰头都大了。
“收声!”燕杰爆喝一声,“我也正有事要去见你们王爷呢。”
“王爷岂是你这样的小人说见就见的。”
“啊,有人擅闯中军帐……”
“啊……”
“王爷,燕杰此来,是有事情向王爷求情。”
“你擅闯中军,眼中可有王法?”
“王爷视人命如草芥,杖辱女子,可也将王法放在眼中。”
燕文脸色越来越沉,听到这里,再听不下去,手中藤棍“啪”地一下,打在燕杰肩头,燕杰痛得一弯腰,脸色煞白。
燕文一手将燕杰拽过来,按到椅子上,喝道:“腿分开,伸直。”
燕杰手长脚长的,双手支了地,后腰和臀正架在椅子上,按着大哥的命令尽力伸直了双腿,已是疼出了一身的汗。
刚说得一句“大哥重责”,燕文手中的藤棍已经带着风声,“咻”、“咻”地抽了下来。每一下,却只抽在燕杰臀腿内侧的嫩肉处,燕杰再如何隐隐,也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燕文狠打了一阵,见那两侧都已青紫肿胀,才收了手,喝道:“腿并拢。”
燕杰都不知那腿是不是自己的了,勉力并拢了双腿,燕文的藤棍便一下下抽在大腿处,棍棍狠辣,燕杰差点以为大哥要打折自己的双腿了,又惊又怕又痛,实在忍不住,求道:“哥……小杰知错了,哥饶了小杰吧。”
燕杰哆嗦着求饶,腿依旧不敢有半分躲避。
燕文勉力控制住怒气,用藤棍指着帐角道:“先跪着去。一会再禀了杨大哥罚你。”
看燕杰面朝里跪好了,才哼了一声,对旁边脸早吓得煞白地浩威喝道:“滚过来。”
浩威吓得爬将过去,跪直了,便道:“威儿错了,威儿不敢了,文叔重责。”
燕文见浩威如此规矩的认错态度,倒比燕杰乖巧,道:“你都错哪了,仔细地说。”
“是,是。威儿错了。”浩威一边应,一边琢磨,“我错哪了,我不知道啊,大概是因为小趴吧?可是小趴又干什么了呢。刚才燕杰叔也没说全啊,”他想回头去看看燕杰,却又不敢,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燕文直接喝道:“裤子褪了!”
浩威冤枉得,可是燕杰叔尚且褪了裤子跪在那里,自己就更没有幸免的道理了。
杨大哥既有命“重重责问”,燕文当然不会姑息,一棍抽下去,就是一道血痕,连着十下,劲道丝毫不减,丝毫不比打燕杰来得轻。
稍顿,浩威尚未有所喘息,又是狠狠的十下。
浩威这才知道为何燕杰叔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文叔跟前也鼠见了猫似的。
文哥打人的力道和狠法实在与爹爹和小卿叔相仿佛啊。浩威一个分神,没有控制好身体,臀部随着藤棍的起落轻轻一晃。
“还敢动!”燕文喝,浩威的轻晃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随着话音,一棍抽在浩威的胳膊上,浩威猝不及防,胳膊一软,栽倒在地,又忙跪稳身体,撅好臀部,道:“威儿知错,文叔重责。”
燕文不说话,手中的藤棍抽得咻咻生风,一下下抽在浩威的臀上,棍子落在肉上的噼啪声分外清晰刺耳。
浩威痛得满头冷汗,逼迫自己硬承着抽打,不晃,不动。
燕文停手时,浩威早已抑制不住呻吟出声。
燕文冷着脸,逼视浩威:“错哪了?”
浩威早被那翻江倒海,一波强似一波的疼痛痛得发昏,勉强缓了气道:“威儿不该瞒着家里,与龙家的人交往。”
浩威说了这一句,不禁伤心。爹爹到底是不许自己与小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