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我在户县教师进修学校工作时申请的陕西省2002年度社科规划课题,本来最晚应当于2005年完成,孰料2003年突如其来的“非典”致使许多工作停滞不前,加之此后的其他一些原因,此项工作一直进展缓慢。2006年,承蒙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科研管理处的关爱,就此项目向陕西省社科规划办公室提出延期完成的申请;也承蒙省社科规划办的照顾,准予延期完成。因此,本书是延至2007年7月以前完成、2008年才结项的。结项以后,还进行了多次修改补充。写作初稿的过程的确是举步维艰,而修改加工的过程中尽可能做到了认真仔细,直至今日,才把它奉献给读者诸君。在此诚恳地希望读者诸君不吝赐教!
张振兴先生在卢小群所着《湘南土语代词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一书序言第2页指出,汉语方言代词是一种很特殊的、封闭式的但却是非常活跃的词类系统。也就是说,方言代词研究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在认真调查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研究。
在本课题工作过程中,我坚持实实在在的田野调查,以获取第一手实际语言材料,并不因为自己会说这种方言而稍有懈怠。就是在完成初稿前后,甚至在定稿、发排前,我仍然多次就某些专门问题进行复核或查证。我逐渐明白,方言语法的调查跟一般的方言调查比较起来,有其一定的特殊性。方言语法的调查除了发音人必须具有一定的语文功底,特别是对语法的感知能力以外,采取聊天的形式,也很重要。假如为了调查而调查,则往往收效甚微。
为了做好本课题的研究工作,我认真学习了丁声树、吕叔湘、朱德熙等着名大家论着中关于汉语代词的论述。还阅读了《方言》《中国语文》《汉语学报》《语言科学》《语言研究》《语文研究》《南开语言学刊》等期刊上大量的跟代词有关的论文,以及近年来出版的其他相关论着,从中获取了许多教益,对于提高我的学术境界,开阔我的学术视野是有很大帮助的。着名语言学家李荣教授生前曾经多次教诲:调查、读书,加上思考,是提高自己的最好途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我逐渐有一些理解了。不过,我生性愚笨,很多深刻的东西可能还是不懂,或不太懂,所以本书里有一些地方,我对一些有争议的问题虽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这些看法未必正确,可能有很多错误,恳请方家和读者指教批评。
全书第一章为“概说”,是关于关中、关中方言区以及关中方言代词的大致特点的描述。第二三四章依次是对于人称代词、指示代词、疑问代词的研究探讨,这三章对三类代词的读音和用法都进行了发掘研究;发掘研究的着眼点在于,对现实材料的交代,对历史层次的推断,与普通话以及汉语其他方言(主要是关中方言区周边地区的方言)的比较。重点内容主要有:“我你他”的单复数,“们”字的用法,“家”字的指代作用;指示代词的远近指,尤其是远指代词的层次问题;“啥、咋、哪”的读音理据和用法,我认为关中方言“啥、咋”的读音是合音,关中方言“哪”的读音也很复杂,我认为有的地方读如“阿、雅”是音变,如读如“阿”是减去了舌尖中音声母。第二章里指出西安一带方言第一人称复数是读作[31]的“我”而不作“俺”,认为普通话的“我”读作[uo214]是避讳“恶心”的“恶”(依例普通话“我”应读ě[214]);我在研究时发现,人称代词在交际过程中跟感情亲疏有一定关系,如关中方言第一人称复数包括式“咱”具有亲和力,看来语法问题往往伴随修辞等问题。第二章里认为关中方言指示代词分为远近指,即为两分系统,而远指又分为两个层次,即不太远、看得见的为远指第一层次,很远甚至看不见的为远指第二层次;在远近对举的情况下,远指第一层次(如“兀搭”)的使用频率最高。我的关中方言远指代词分两个层次的观点是在认真分析具体语用特征后提出来的;尽管在具体交际过程中,还有更远指等特殊形式,但是,并不意味着这种更远指形式随便可以用、随处可以说,跟近指相对的都是远指。第五章专门就关中方言区51个点的10个与代词有关的语法例句进行比较,其目的是通过比较向读者展示关中方言代词的特点。第六章是关中方言代词与汉语其他方言代词的比较,主要比较了人称代词的单复数和指示代词。全书最后是参考文献;我在写作本书时所阅读的,主要就是参考文献里所列的着述。全书在修改过程中,还发现过把有的着述在文中提到了而在参考文献中没有列入的情况——向着60岁迈进的我,居然也有不认真的时候,我以之为羞!
我这里还想检讨自己,写《关中方言代词概要》一文时,竟未阅读过李荣先生的《语音演变规律的例外》(《中国语文》1965年第2期)一文,实在愧对已故的李荣先生对我的关爱!我希望大家在研究诸如声调“感染”等问题时,一定要认真阅读李荣先生这篇文章。李荣先生等前辈学者研究学问的精神品质是我们这些人以至于千秋万代的宝贵财富。
我在第六章第一节提及引用二手资料时的困惑:不少二手语料没有对所牵涉方言声调的描写和说明,有的连任何声调说明描写的内容都没有,有的只有调值没有调类的说明,这些都给我们深刻认识其类型造成一定障碍。有的二手语料出版时校对工作做得不够到位,或者对特殊读音缺乏应有说明,致使无法引用。
本书是我几十年来对关中方言代词研究的一个总结。上大学期间,当我读到袁家骅等前辈学者的《汉语方言概要》一书中关于关中方言人称代词以读作上声表示单数、以读作阴平表示复数以及表示处所的指示代词有“这搭、兀搭、那搭”以后,尤其是读到袁先生指出的“关中地区好多县(包括西安)都有类似现象,可惜尚未经过系统的调查”以后,我自己的内心深处就强烈地感到有必要把这些问题搞清楚。于是,就着这些问题,我进行过比较深入的调查。事实上我此前的调查的确有着一定的局限性,比如因为感到表示处所的指示代词有“这搭、兀搭、那搭”而忽略了对相关问题的调查。有一天,我夫人的一句话里带出“这处”一词,于是我旁通出户县方言的“处”和“那处”来。这个时候我正在写《西安方言研究》,西安市教育委员会让我给全市的骨干教师讲授文字学和方言学,趁着去各区县授课的机会,顺便调查了“这处”“处”和“那处”的分布情况,调查后发现,这三个词语整个西安市的13个区县都用,后来又发现西安市的周边地区也在用。于是对此前的自以为深入予以反思,在汗颜的同时,感慨良多:方言调查以语法调查的难度为最大,包括代词的调查。
我对本书从实地调查到目前这个样子,最少经历了30个寒暑;专门用在代词的调查、研究以及阅读先贤时彦的着述、学习先贤时彦的研究方法的时间,加起来最少也有3年。
1995年10月在武汉华中师范大学举行的全国汉语方言学会年会上,我的交流论文是《关中方言的代词》。恩师张成材先生告诉我:一,应当对关中方言代词系统中的有关问题进行穷尽描写;二,谢自立先生说,苏州的指示代词系统并非如小川环树先生所言,所谓“中指”问题,应当审慎对待。于是,我在请教了好几位老前辈以后,于1996年草就的《关中方言略说》一文(见《方言》季刊第2期),把远指分为一二两个层次。我1995年以前出版的关中有关县志的《方言志》往往有所谓的“中指”,1996年以后把“中指”称作“远指第一层次”。2002年在《方言》季刊第3期发表的《关中方言代词概要》一文是2001年10月在西安外国语大学举行的全国汉语方言学会年会交流论文。随后,我就有了把关中方言代词搞一个专题的意向。于是,在此前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六七年来,把很多时间都用到了本书的研究和复查上。面对已经确定可以印刷的这部书稿,我自己绝不认为这是一部完善的专着。估计出版后肯定会碰到尚未调查研究到的问题,将写成单篇文章发表,以表对学术的负责态度。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我的恩师、着名语言学家张成材先生先后三次来信提供了商州方言的语料,着名语言学家、复旦大学博士生导师游汝杰先生在百忙中来信提供了有关代词研究的三篇文章的复印件;着名语言学家张振兴先生一直关心着这个专题,又于百忙中赐序;毋效智先生、张惠强同志分别提供了扶风方言、天水方言代词的有关语料;责任编辑贺金娥同志通读了全稿,提出了一些意见和建议;美编郭强同志设计了封面,谨志谢忱!
我深深地懂得,张振兴先生序中对我的过誉是有力的鞭策;几十年来我一直感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如知识结构的不合理,个人总体素质的不完善,于是希望能够投入到学习和提高之中去。2003年调入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从事专门的学术研究工作以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思想深处或多或少的急功近利意识实在是要不得的。反思《户县方言研究》一书的跋里所看重的“反响如何”的观念,深感是那么猥琐、卑鄙、浅薄。我是时常感到了自己的浅薄的,尤其是面对大学问家或读到大学问家的着述时。诚然自己希望把学问做得尽可能好,对得起科学事业,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恐怕不是坏思想。但是,你孙立新急功近利,意识层次太低,你怎么如此没有出息想到这里,我擦干惶恐中面部沁出的汗水,决心多读书,多调查,多思考,多学习我心目中的贤者,多纠正过去的缺点和错误,仍然恪守“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字空”的信条,筚路蓝缕,苦心经营,以恬淡的心境,努力做好自己喜欢的工作,以回报社会。
谨以此书纪念着名语言学家李荣先生九十周年诞辰!
孙立新2010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