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着太子,声嘶力竭的说道:“你告诉朕!是你的颜面重要,还是皇家的形象重要、国家的律法重要!现在朕还在,你就对自己的兄弟这副模样,朕若是不在了,你是不是该把他们全部处死了?说什么后果不堪设想,那好,你告诉朕,不堪设想的后果是什么!是什么?”
太子的脑海里有些恍惚,这样的暴怒,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承受是什么时候了,作为太子,皇帝对于他的态度,向来温和宽厚,虽然有所压制贬低,可这种程度斥责却是从来没有的。因此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是默默的垂着头。
看着太子一言不发,皇帝收起因为愤怒有些发抖的手,语气略显收敛,压下些声音说:“你不肯说,那朕来说,是不是就是你的太子之位会被动摇,你的太子dang人会分崩离析?朕说的对吗?太子殿下!”
或许是对于太子的表现,皇帝不满已久,因此今天竟然没有一丝顾忌,在说到“太子殿下”时,语气也加重了不少,看起来就好像是对待仇人一般。
太子听见皇帝的这句话,心里仿佛被刺了一剑,他从来没有想过皇帝会有这种言论,更没想过唐悠宁这件事,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在皇帝的话音落下之后,他的身子就瘫软了下去,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太子可怜兮兮的看着皇帝,似乎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语气低迷的说道:“父皇,儿臣从来都只把自己当做您的孩子,没把自己当成太子,对兄弟也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只是今天悠宁被四弟不由分说,连批文都没有就给抓来了,儿臣心里气不过,这才会如此、如此失了分寸;儿臣向来是谨遵父皇旨意,不敢私自结党,又何来太子dang一说,儿臣心里自觉冤枉。”
说到最后,太子竟然连身份都不顾了,爬向皇帝,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扯住龙袍,嚎啕大哭。
一旁是四皇子心里明白,皇帝这么做虽然有真心实意的原因,可是说到底,这也是为了稍后从轻发落此案,甚至是为不了了之做铺垫。如果任由太子继续下去,只怕皇帝的心会有松动,到时候,恐怕什么都做不了了,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想清了利弊,四皇子也表现的无比坚定,只见四皇子忽然转身走回桌案,皇帝才看向他,他就已经将身上的衮袍脱去,从侍卫手中取过佩剑,双手捧着,跪匍着向着皇帝的方向爬去。
皇帝似乎没想明白,一向桀骜,连太子都肯得罪,只为一条律例的四皇子,今天怎么会有这种行为,因此用一种无比诧异的语气问道:“老四,你这是作甚?”
“启禀父皇,时间紧急,儿臣找不到荆条,只得用此剑代替,向父皇请罪。”四皇子的语气无比诚恳,垂着头,说话的时候,腿也没有闲着,快速到了皇帝身边,将佩剑举过头顶。
皇帝看着诚意万分的四皇子,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皇帝就是皇帝,多年的权利斗争已经让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秉性。他煞有介事的说道:“胡闹,你身为皇子,又是此案的主审,这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朕起来!”
四皇子听见皇帝的话,心里终于安稳了,此刻的一切都已经算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多加一把力,自己的目的自然达成,因此他怎么可能轻易起来。
只见四皇子跪在太子身边,瞥了太子一眼,眸子里满是歉意,搞得太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刚刚和他分庭抗礼的并非是这位皇子一般。
四皇子无比认真的看着皇帝,十分恭谨的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不能起来,儿臣派人请皇嫂来,是为了维护礼法,可这法是维护了,却怠慢了礼,给皇室抹黑了。儿臣有负父皇教导,请父皇降罚!”
这是四皇子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如此谦卑,这位皇子与其他皇子不同,他的母妃当年就是传奇一般的人物、桀骜非常,而这位皇子出仕以来,屡担重任,被皇帝用来制衡太子及其他皇子,多年来无论战功还是政绩都无人可出其左右,因此他身上的桀骜比之母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的桀骜却是可以被皇帝容忍的。虽然多年来皇帝对于四皇子的秉性很是不满,可却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的这个儿子会跪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这个态度说话。
要知道,让四皇子去死,他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让他认错,特别是没错的事情上认错,那比要他的命还要难,可是今天他却做了,而且这般诚恳。
皇帝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一边是并不受宠,却仍荣耀万千的太子,另一边是功绩无数,却得罪不少权贵的四皇子,这个抉择还真的不好做。
一旁的三皇子虽然知道太子一定会挨骂,可却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毕竟,作为皇子,他了解自己的这几个兄弟,可却不可能知道这些兄弟的所有想法,就好像他想不到四皇子会异军突起一样。
虽然有些不知所措,可三皇子却知道,如果皇帝被这么逼迫下去,恐怕真的会因为不好抉择而把此案悬而不决。因此此刻如何解决后续事件成了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难题。
一番思量之后,三皇子决定用一个本办法解决。只见这位儒雅潇洒的皇子忽然间也跪了下去,搞得皇帝十分头痛,呵斥道:“你又是什么意思?”
“启禀父皇,今天这个局面,责任在儿臣,若不是儿臣诱劝父皇出宫,若不是儿臣刚刚建议继续审理,只怕、只怕也不会让太子和四弟如此模样,因此今日责任在儿臣。然而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此刻案子还在这里拖着,如果父皇为了这些一时分辨不清的事耽误时间,实在容易引起流言,故此,儿臣请父皇先对此案做出决断。”三皇子十分诚恳,似乎是对这件事真的并不上心,只是出于公允而已。
皇帝此刻正愁没有脱身的办法,担心被这件事困在兵马司,始终不是好事,因此当三皇子提出先处理这桩案子的时候,原本不想尽快处理的皇帝却表现的十分赞成。
“嗯,老三言之有理,你们都起来吧。现在政务为重、冤情为重!”说罢,皇帝还伸手拉了四皇子和太子一把。
相比起太子的小家子气,四皇子的表现就大气的很了,当皇帝的手伸过来时,四皇子立即自行起来,转而去搀扶皇帝,嘴里说道:“儿臣粗鄙,不敢让父皇亲自提携,望父皇明察!”
对于四皇子的这种自贬身价的表现,皇帝当然不会多做计较,此刻最重要的早已不是公允判断,而是逃离这兵马司,因此皇帝对四皇子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一旁的太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受到了轻视,于是赶忙开口,希望争到一些关注。“父皇,儿臣以为,悠宁怎么说都是皇室,若是在兵马司审问,只怕不和礼法。故儿臣想请父皇允许儿臣暂带悠宁回府,四弟若是想询问什么,不妨去太子府问。”
皇帝心里明白太子大的什么主意,可却不动声色,毕竟这桩案子他本来就不想弄大,因此并没做出一丝回应。
一旁的四皇子依旧沉默,倒是三皇子先开口了:“父皇,儿臣以为,若是让皇嫂回府,只怕会惹来非议,况且,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宗室犯了律法,处理起来都将出现这种情况,若主审不是皇室成员,只怕没人敢如四弟这般刚直秉公,故还望父皇三思!”
听见三皇子的话,皇帝心里也忽然想到了此举的后患,毕竟,作为帝王,比起亲情、颜面,更重要的是江山。如果真的为了一个太子妃,失德于天下,恐怕真的有些犯不上。
一番思量过后,皇帝忽然把话题丢给了四皇子,“老四,你有什么看法?”
四皇子当然明白皇帝为何会问自己,因此他不卑不亢的说道:“儿臣以为,此案,皇嫂是关键,若让皇嫂回府,出了差池,儿臣和皇兄都担不起;可若让皇嫂留在兵马司,也始终说不过去。故此,儿臣提议,将皇嫂的名分暂时去除,而后暂时禁足与感业寺,由禁军照看。如此可称得上稳妥。”
皇帝略作思量,似乎觉得如今的确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于是予以批准,但随即似乎有想到了其他事情,于是问道:“兵马司负责捕盗捉贼,此案若是民间案件,当予以何处审理?”
三皇子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感有些不足了,于是开口道:“父皇,若是民间案件,当由京兆府审理,提刑司复核勘定,最终定案,由刑部批示。”
“嗯,这的确是正常程序,不过,如果让太子妃屈尊降贵,去这么折腾一圈,皇室颜面何在,不妥不妥!”皇帝听了三皇子的说法,虽然没什么错,可对于皇室尊严的那份顾忌却再次触动了他的心灵,因此十分为难的说道。
一旁的四皇子明白,对于皇帝,如果不予以迁就,只怕这件案子永远都要停滞不前,因此他采取了变通的办法,对皇帝说道:“父皇,此案其实不需那么复杂,普通的流程是怕案子的主审有偏私,因此要层层复核,可是此案事关重大,父皇应该可以相信,没人会如此大胆,有所偏私。”在说到“偏私”二字的时候,四皇子还故意加重了语气,然后看了太子一眼,似乎是在暗指太子假公济私一般。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就近如何审理,却还是个难题。你可有何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