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宣布战胜了第五道函数题的时候，小米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并兴奋地说道：“快看快看，我的手艺怎么样，这个十字绣弄得好看吗，后天‘狐狸’生Et我就送给他。”小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把幸福挂满了整张脸。我接过那精致的小东西，看到两片玻璃板之问夹着一幅生动的画面：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坐在绿色的山丘上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小米的手真是巧啊，我帮你配首诗吧！”小米高兴地勒住我的脖子，说如果“狐狸”看到以后很喜欢，那她就包下我一个星期的零食。我说小米你先放手，要是被你勒死了我就真是亏大了。
对于“狐狸”来说无论是情人节还是圣诞节，这些日子无非都是他“丰收”的时候，生日就更不例外了。“狐狸”生日那天是周二，早自习我刚进教室就看到他课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品盒。“狐狸”依然很慷慨把这些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都分给兄弟们，但他好像有心事似的在教室里来回转悠。“狐狸’，你转悠什么呢，看得我直眼晕。”
“啊？没什么……对了，小米呢？”看着“狐狸”傻呵呵的样子我就想笑，莫非小米真的要“中大奖”啦？
“一会儿就来了，可能给你准备礼物呢。”我看到“狐狸”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弯，他这么腼腆真让我不习惯。
正说着，小米红着眼睛从教室门口慢慢蹭进来，手里拿着几块碎玻璃片陉吓人的。看到我和“狐狸”正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小米也不顾旁人疑惑的眼神居然哭起来，“我……我只顾着往楼上跑，也没注意就被人撞了，结果……”小米无助地站在“狐狸”面前，豆大的眼泪落在她手中的玻璃片上，像一枝瞬间开放的花朵，那么晶莹闪亮。
“狐狸”没有说话，接过小米手中的碎玻璃，从里面把十字绣抽出来，一边摸着一边说：“真漂亮啊，小米手真巧，我喜欢。”看见“狐狸”这么会制造浪漫气氛，我用胳膊捅了捅小米：“喂，包我一个星期零食啊！”小米马上破涕为笑，又羞答答地看着“狐狸”。一看小米开心了，“狐狸”说：“既然弄坏了，那就要补偿我，从现在开始到高考之前，小米帮我补课吧！”
这是“狐狸”得到的最好的一份生日礼物。
“狐狸”依然无拘无束，只有在谈到韩寒的时候落了后遗症的毛病，一定要确认“老班”没在周围才敢开口。不过他的成绩在小米的帮助下很有进步，至少年级给差生开的“鼓励大会”他不再参加了。
小米是最有胆量说“高三真幸福”的人，她把与“狐狸”顺利交往的功劳一半归于我，于是我开始重新审视我那些诗了，莫非它们真有文学价值而我自己却没发现？这岂不是毁灭了我成为一代诗人的理想！
“老班”终于要休产假了，同学都说她将来的宝宝一定是个高考状元，从“老班”怀孕还在坚持带领毕业班这个情况来看，她宝宝的胎教程度上个本科估计没问题。
就在一切都不痛不痒的时候，我却被“老班”叫到了办公室。
“你平时跟小米关系不错，所以一定要劝劝她不要跟‘狐狸’那样的男孩混在一起。小米是学习委员，而且马上要高考了，让她摆正心态。”听着“老班”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赶忙解释说：“老师，您没觉得‘狐狸’学习进步了吗，那都是小米给他补课的结果啊！再说他们俩都是我朋友，我们三个在一起挺高兴的。”“老班”放下手中的一杯热水，紧了紧眉头继续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给别人补课，小米自己就不想考个好大学了！你来重点高中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上重点大学。‘狐狸’的学习会有老师帮他，不要因为他拖了好同学的成绩，总之让他们保持距离。你先回去吧，我休假之前会找‘狐狸’谈话的。”
我没把这一切告诉“狐狸”和小米，看习惯了他们的微笑，我不敢想像“狐狸”的沉默和小米的眼泪是如何让我窒息。如果我有魔法，就把这些快乐的日子全部冻结在一个时间里，让它们重复，再重复。
“狐狸”和“老班”都消失了，我绝不相信他随着“老班”一起休产假去了。小米急得每天往“狐狸”家打无数电话，但直到响起忙音还是没人接。看着小米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该死的“狐狸”，窜到哪里去了！
两个月时间很快过去，“老班”的肚子虽然小了但是营养过剩暂时发了福，她第一天回学校就满面红光，后来才听说生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老班”从未提起过“狐狸”，好像他从来就没出现在这个班一样。于是我和小米更加着急，尤其是小米，她的模拟成绩居然第一次考了全班第十二名，当然最后换来的是“老班”的苦口婆心。每次她从办公室出来我都问，小米，怎么样，你跟老师问“狐狸”的消息了吗？然后小米就顺势歪在我怀里，嘤嘤地哭个不停，于是我知道“老班”的回答还是那一句：提起精神来，马上要高考了。
高考前三天，小米用两个黑眼圈看着我说：“死党，也许高考过后我就要走了，你要是能看见”狐狸“，让他找我……”小米说话时又掉了，“爸爸说如果我考不上重点，就把我送去国外读书，我觉得我一定留不下来了。”我把小米抱在怀里，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其实小米一定能考上重点的——如果有“狐狸”在的话。
时间来得真突然，昨天还说毕业遥遥无期，今天就各奔东西。我看着小米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她是那么孤单又瘦小的孩子。小米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满是泪水的脸，但我仍然用泛满泪花的眼睛望着她，直到入口处一个人影也没有，我才发现那里面原来是一条幽深而寂寞的通道。
“老班”并没有因为我们顺利毕业而欣慰，因为她最看好的学习委员落榜了。在我回学校整理剩下的东西时，听说“老班”已经被调到高二并准备一直再把他们带到毕业。更可笑的是，小米和“狐狸”的事情成了“老班”教育学生的反面教材，大概意思就是早恋的影响有多么恶劣以至于毁灭自己的前途，而且这种事情发生在重点高中是根本荒谬的。
为了那些“老班”手下的学生们，我站在学校门口默哀很久很久，我告诉自己一滴慢都不要留下，于是当我转身走出很远之后，才泪流满面。
再见到“狐狸”，是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他强颜微笑着伸出手，对我说：“恭喜你考上大学。”“狐狸”还是那么不着调儿，于是对他那张帅气的脸我也有想抽两巴掌的冲动。但我和“狐狸”的手都停在半空，因为我看见他左肩袖子上缝着一幅十字绣的画，那上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坐在绿色的山丘上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
“你既然还想着小米，为什么不来找她。”我愤愤地看着“狐狸”。
“我没脸见她，我被学校开除了，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更别说大学。”
我一怔，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狐狸，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我会的。”“狐狸”和我并肩坐在一片空地上，就好像从前我们坐在操场上望着明亮的天空发呆。“‘老班’休假之前找过我，她让我跟小米保持距离，我一时生气顶了她两句，而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说得太过分了……结果我没忍住和她顶撞起来，吵得很凶。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被学校开除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上来，最好睡死在里面才好……但是我心里不踏实，我觉得我对不起……”“小米已经出国”，因为落榜被她爸送走的，她说让你找她。“我打断”狐狸“的话，把小米失去他之后是如何憔悴都告诉了他。但”狐狸“显得异常平静，他说他不会去找小米，我没有问为什么，只觉得心口像压块大石头一时喘不上气来。”“狐狸”，你打算以后干什么？“
“还不知道呢，如果我去流浪你会陪我吗？”“狐狸”开玩笑地问我。
“不会。上大学是我的宿命，但流浪不是你的宿命。”“呵，为什么说是宿命，难道大学不是你的理想？”“理想这东西在没有实现之前会让人产生美好的幻觉，大学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只不过爸妈为我指明了前方的路，我顺着大多数人的归宿向那儿走罢了。”
“那你说小米的宿命是什么？”“狐狸”放轻了声音问我。“或许是当个流浪者的梦中情人吧！”
九月，爸爸把我和行李一起拉到历经几十年风雨的校园，我看着这些高大的建筑物一时有被囚困的感觉。就在来报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狐狸”坐在昏黄的路灯下面最后一次聊起小米，“狐狸”最终还是要去流浪了，他说要去寻找一个绿色的山丘并且能坐在那上面望着星空，很可能小米就在那时候能够出现了。
我说“狐狸”，走在自由的路上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有时流浪未必有小说里写得那么浪漫。而“狐狸”却说，自由的天空永远是蔚蓝色，我能看到也能感受到，我想通过流浪让自己长大，我是该四处走走啦。
“自由的天空永远是蔚蓝色。”我躺在宿合的硬板床上想着“狐狸”说过的话，当熄灯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世界瞬间暗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