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堡丁肆意嘲笑主子,毫无敬意,足见雷家飞扬跋扈,不得人心。但这三人守在墙头唠叨,进堡十分不易,正觉手酸臂软,忽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来:“你们三个兔崽子,骂得好快活么?”只听夺夺连声,似为拐杖拄地,又快又急。
墙头一静,半晌一人颤声道:“星……星少爷……我……啊哟……”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只听雷星森然道:“常牛,老子断你一条右腿,也算小惩大戒。”话音未落,又听一声惨叫,雷星阴笑道:“刘幺儿,这滋味如何?呵,听说你那婆娘生得不坏,今晚老子便去问候问候她,让你瞧瞧,老子造不造得孽?”
墙头沉默一下,粗哑嗓子愤然道:“星哥儿,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伙儿背后说两句,你何必这样伤人啊?”雷星哼了一声,道:“朱大成,你说要断老子的根,是不是?”那人窒了一下,高叫:“是又怎样?”雷星笑道:“好。”话音方落,“当”的一声,一口单刀掠过梁萧头顶,直直抛向堡外。
墙头风声呼呼,雷星忽地笑道:“朱大成,我倒想瞧瞧,谁断谁的根。”说到这儿,喝一声,“着!”
梁萧听得热血一沸,不及转念,翻上墙头。雷星的拐杖正往朱大成的裤裆点去,见凭空出现一人,心中大为震惊,紧急变招,拐杖“嗖”地一转,刺向梁萧。梁萧一声低呼,探手抓住杖头,身如柳絮随风,随那拐杖在空中转了半圈。雷星大惊,不及丢杖,梁萧回风一脚,踢中了他的面门。雷星血流满面,哼也没哼一声,就已昏倒在地。
柳莺莺见梁萧现身,也只好纵上墙头。守卫瞧着两人目定口呆。梁萧见三人中两人坐在地上,另一人则虎口流血,想必是那朱大成,不由笑道:“你还不报警?”朱大成挠头皱眉,正觉犹豫,地上一人铁青着脸道:“报个屁警,我给雷家卖命,就是这个下场。哼,有仇家上门,任他们去就是了。”朱大成踹了雷星一脚,恨声道:“刘幺儿你说得是,这厮怎么办?”刘幺儿不发一言,抓起单刀,“扑”的一声扎入雷星心口。
梁萧阻拦不及,神色微变,刘幺儿满面怨毒,森然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反了吧。”他这一刀断了退路,另两人面色沉重,齐齐点头。朱大成转过头来,对二人沉声说:“两位要杀人还是放火?”梁萧见这三人听得杀人放火四字,眼神十分狂热,不禁心想:“这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好货。”
柳莺莺眼珠一转,笑道:“雷行空在哪儿?”朱大成喜道:“二位要杀他?”梁萧还没答话,柳莺莺抢着道:“不错!”朱大成拍手说:“好啊,你们里面杀了人,咱们外面放火。”转身对其他人道,“大伙儿将家眷带好,趁乱走人!”三人合力将雷星的尸体抛入堡后树林。朱大成指着远处说:“那个红瓦院落,是雷行空议事的地方。”顿了顿,又说,“我带你们下去。”
柳莺莺笑道:“有劳了。”朱大成带二人下了坞墙,其他守卫只当二人是堡内宾客,均不在意。三人转到一座房舍背后,朱大成低声说:“二位,我在墙头当值,再送会露形迹。”说罢转身去了。梁萧瞧他背影,皱眉说:“莺莺,这人会不会有诈?”柳莺莺笑道:“他就盼咱们大闹一场,才好趁火打劫,偷偷卷些细软逃命。放心,他们杀了雷星,做贼心虚,脱身之前决不敢告密。”她胆大包天,边说边走,梁萧只得尾随。
堡内廊庑幽深,远较外墙冷清,一行百步,也不见人。巷道三步一转,四步一折,红瓦院看似很近,走了几百步,离庭院反倒更远了。柳莺莺心知不妙,皱眉大发脾气。梁萧瞧瞧四周,屈指一算,招手道:“跟我来。”柳莺莺见他步履如风,心中暗讶,紧随其后。只见梁萧东一穿,西一钻,数十步的工夫,便抵达红瓦庭的西北墙角。
柳莺莺奇道:“小色鬼,你来过这儿?”梁萧面皮泛红,惭愧说:“这是个正反八卦阵,我开始没留意,走岔了道才明白。”柳莺莺奇道:“看不出你还懂这个?”梁萧微微一笑,并不作声。柳莺莺想了想,放出遁天爪,蹿上墙头。梁萧随后跟上,定眼望去,下面三个仆人守在门前,一个低头打盹,另两个压着嗓子,说东道西。
二人穿檐过瓦,狸猫似的向前伏行。到了厅堂附近,忽听人咳了一声,说道:“奇怪了,铁盒的事怎么会穿帮?”二人听出是雷行空的声音,心中不由一喜。只听雷震恭声说:“这事棘手,二娘必然告知楚老大去了。”雷行空冷笑说:“我早说过了,这婆娘是个祸胎,迟早都要坏事。”雷震迟疑道:“父亲,九如和尚真来盗盒,那……”雷行空道:“担心什么?那盒子藏得稳妥,哼,老和尚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寻着。”梁萧听他如此自以为是,暗暗好笑。
厅里安静时许,雷震叹道:“事关重大,咱们还是瞧瞧铁盒在不在吧。”雷行空道:“瞧什么,保管还在!”柳莺莺恨得牙痒,极想跳将下去,抓住这臭老头儿,狠狠抽他两个嘴巴,逼他说出藏盒的地点。忽听雷震又叹道:“爸,说起来,孩儿长这么大,还没瞧过盒子呢!”
雷行空呵呵冷笑,说道:“急什么,我百岁以后,那还不是你的掌中之物吗?”雷震道:“孩儿不是好奇,只觉多一人瞧看,或能打开盒子。”雷行空冷冷道:“说什么胡话?这铁盒构造奇巧,老夫把玩多年,也未得一丝门径。凭你那点儿心眼子,哼,说到开盒,不是痴人说梦么?”雷震急道:“爸,我……”雷行空不耐道:“好了,你一路辛苦,歇息去吧!”
不多时,只见雷震闷闷不乐,从内堂出来,出了二门,忽地转身,缩在一根庭柱后面,两眼死死盯着厅内。柳、梁二人从高处瞧见,心中十分惊讶。柳莺莺移开一片屋瓦,透过缝隙瞧去,雷行空负着手踱来踱去,步履凌乱,似乎心绪难平,踱了良久,快步出门,向南奔去。
不待他去远,雷震从庭柱后闪出,远远跟着父亲。柳莺莺牵了牵梁萧的衣角,二人又跟着雷震。三拨人衔尾追走,逶迤行了一程,哗哗水响,一道泉水从后山流出,顺石渠穿过坞堡。渠内水清见底,苔痕苍碧,渠上架了一座拱桥,桥两端假山耸峙,翠绿喜人。
雷行空踏上拱桥,左右瞧瞧,弯腰将手伸入桥下。另三人均想:“铁盒藏在桥底?叫人设想不到。”猜度间,喀嚓连声,桥头的假山裂开一条缝隙,仅容一人出入,雷行空闪入其内,石缝旋即闭合。
三人恍然大悟,桥下仅是开门机关,铁盒必在假山之内。这藏盒地十分大胆,谁能料得,宝物藏于当道的假山,开门的机关,竟又藏在桥底。
不一会儿,假山又开,雷行空漫步走出,嘴角挂着笑意。雷震趁他入内,早已避开来路,钻入树丛,雷行空没料到儿子胆敢跟踪,顺着来路洒然去了。雷震待他去远,方自树丛中钻出。梁萧欲要纵下,柳莺莺拽住他,低声说:“假山内恐有恶毒机关,让他先闯,他得了手,咱们再夺过来。”
雷震挽起衣袖,在水底摸索一阵,面有喜色。一阵响动,假山露出石缝,雷震钻入其中,合上石门。房顶二人盯着石门,心弦绷紧,直等雷震出门,便杀他个措手不及。
过得半晌,假山洞开,雷震怏怏走出,略一思索,快步向来路走去。柳莺莺见他不似得了铁盒,心道奇怪。待雷震走远,与梁萧跳下房顶,抢到桥边,伸手入水一摸,抓到一口铁环,运劲一拽,假山应声分开。两人踅进门内,里面竟是一间石室,十分阴森潮湿。
柳莺莺合上石门,微光如缕,从头顶小孔射入。东北角竖着一个五尺高的铁柜,深入地下,上挂六把巨锁,每一把粗大无比,锈迹斑斑。梁萧运劲一扭,难动分毫,柳莺莺笑道:“小色鬼让开,别碍手碍脚。”
梁萧退到她身后,室内狭窄,站立两人,胸背相抵。梁萧只觉柳莺莺娇躯似火,浑身一阵燥热。天幸墙壁潮冷,他竭力存意背后那一股凉气,探首望去,柳莺莺拿着两根细长钢丝,插入锁孔拨弄半晌,“喀嚓”,撬开一把巨锁。梁萧暗暗佩服:“莺莺人称女贼,真有做偷儿的全副本事。”
六把巨锁,均是雷行空请高手匠人制作,锁孔不但繁复,而且无一相同。柳莺莺手段虽高,连开四把,也是娇喘微微,云鬓微湿,她一拭额上汗水,枕在梁萧肩上歇息。梁萧挨着她温软身子,心神一荡,凑近她耳珠,轻声道:“莺莺……”柳莺莺心儿一颤,“嗯”了一声,却不答话。又听梁萧轻轻唤了声:“莺莺……” 她芳心可可,若被千丝撩拨,忽痒忽麻,滋味难言,轻轻啐道:“有话就说,老叫什么?”梁萧情动出声,被她一问,又不知如何回答,一时大着胆子,在她圆润的耳珠上亲了一下。柳莺莺心头大乱,也不知是否责骂。正在忐忑,“嘎”的一声,石门忽开,天光直入,顿将二人照亮。两人一惊,只听脚步声响,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