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沉默一下,苦笑道:“他们被云公子带走了。”梁萧吃惊道:“怎么会遇上他?”楚婉道:“那****带他们去了天机宫,谁知云公子也在,听说他常州突围以后,为天机宫宫主兄妹所救,带到宫中养伤。他知道二王身份,就将他们带走,听说是去了温州。”
梁萧心中叹气:“这两个孩子,终究逃不过这场劫数。”他神为之伤,许久才说:“楚姑娘,你没与云殊同行?”楚婉幽幽叹道:“他心中除了打仗复国,哪儿还容得了别的?天机宫财雄势大,愿意助他兴复大宋,是故他与那位花慕容小姐定了亲啦。”
花晓霜又惊又喜,冲口说道:“你说姑姑与人定了亲?”楚婉看她一眼,淡淡说:“花慕容是你姑姑?”跟着眉头一皱,又说,“梁萧,有件事,我也想问你。”顿了顿,迟疑道,“阿雪姑娘呢?”
梁萧胸中剧痛,涩声说:“她……当天死在乱军中了!”楚婉脸色惨白,神色恍惚一会儿,低声道:“对不住,我……我只顾照看千岁,没有拦她。”梁萧惨笑道:“不怪你,那全是我的报应。楚姑娘,将来你有何打算?”楚婉道:“我只想陪着三叔公练剑度日,了却余生。”梁萧道:“云殊英雄了得,却未必是姑娘的良配,将来……”话未说完,楚婉眉眼一红,轻轻摇了摇手,默默转身去了,茕茕只影,透着不尽冷清。
别过楚婉,梁萧闷闷不乐,走了几步,忽听柳莺莺冷笑道:“梁萧,这两年,你认识的人可不少啊!”梁萧道:“是有几个。”柳莺莺道:“怕不只几个,什么花姑娘、草姑娘、雪姑娘、霜姑娘,还有什么碗呀瓶的,真是艳福齐天呢!”梁萧步子一顿,皱眉道:“你又胡说什么?”柳莺莺双目一红,扬声说:“我胡说?我日夜想着你,你却背着我拈花惹草!”她一步踏上,逼视梁萧,花晓霜欲要回避,忽听柳莺莺喝道:“你也不许走!”花晓霜心头一怯,只得站住。
梁萧得知二王消息,心中烦乱不堪,柳莺莺偏又无理取闹,一时气恼,叫道:“来龙去脉,你一概不知,听了只言片语,就来撒野么?”柳莺莺见他震怒,口气稍软:“那好,你亲口说一遍,心里只有我一个。”梁萧一愣。柳莺莺见他面露犹豫,心中恼怒至极,叫道:“你说不说?”
梁萧迟疑道:“原本……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柳莺莺不待他说完,叫道:“好啊,现在有几个了?”梁萧哑口无言。他越犹豫,柳莺莺越伤心,心想自己为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却落得如此下场,颤声道:“韩凝紫说得对,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也罢,你心有他属,我也不必留下……”一手掩面,跃上胭脂。梁萧一把拽住马缰,柳莺莺翻掌便打,梁萧将她手掌抓住,拉下马来,柳莺莺撞入他怀,心中委屈不胜,拳打脚踢,大放悲声。
花晓霜瞧得心中苦涩,呆了呆,说道:“柳姐姐,你别为难萧哥哥,我……我走便是……”跨上快雪,抖缰就走,梁萧慌忙撇开柳莺莺,抢上拦住,脱口道:“我答应过你,要去行医的。”花晓霜见他惶急,不觉芳心一颤,早先积下的伤心委屈一齐迸发,伏在驴背上泪如雨下。
柳莺莺见花晓霜要走,本自窃喜,不料梁萧又将她截了下来,再见花晓霜落泪,心头一沉,眼神忽明忽暗,想了想,叹道:“也罢,小色鬼,我不为难你,花家妹子,你也留下来吧!”花晓霜转悲为喜,拭泪道:“谢谢姐姐,若……若没了萧哥哥,我真不知怎样才好!”
柳莺莺冷冷看她一眼,说道:“小色鬼,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牵马?”梁萧心觉诧异,只觉柳莺莺行止蹊跷,看她一眼,迟疑着接过马缰,走在前面。柳莺莺走到花晓霜面前,抚着快雪说:“这驴是你的?”花晓霜道:“哑儿姐姐送我的。”柳莺莺道:“你姐姐还挺多?”花晓霜笑道:“是呀,我年纪小!”柳莺莺冷冷道:“是啊,你年纪小,我可老多了!”花晓霜一呆,低头无话。
说话工夫,她二人落在胭脂马后,与梁萧拉开三丈。突然之间,柳莺莺目射寒光,左手扣住花晓霜的手腕,右掌一扬,向她头顶拍落。
变起仓促,花晓霜吓得忘了动弹。花生走在后面,一眼看见,顿将不能打人的规矩抛到脑后,大喝一声,双拳齐出,拳劲越过一丈,打中柳莺莺的背脊。柳莺莺掌势未落,便觉巨力压来,喉头一甜,拽着花晓霜飞到半空。花生不待二人落地,飘然抢上,将花晓霜轻轻托住。
梁萧应声一瞥,惊骇欲绝,旋风般掠回,也将柳莺莺凌空抱住,见她面如白纸,口中鲜血狂喷,不由厉声叫道:“小和尚,你干的?”花生茫然点头,忽见梁萧面色铁青,双目喷火,他如芒在背,不禁后退半步,冷不防梁萧竹剑一扬,向他咽喉刺来。花生忙使个“无人相”,抱着花晓霜轻轻转身,避过剑锋。可是梁萧竹剑抖出,瞬息变化九个方位。花生武功虽高,可极少与人动手,怎及梁萧身经百战,看那剑尖虚虚实实,不觉眼花缭乱,忽地喉头一痛,已被剑尖抵住。他不及转念,“大金刚神力”自发自动,喉间坚若精钢,刀剑莫入。谁知竹剑并不刺入,只听梁萧涩声说:“你……你干吗伤她?”
花生平生第一次打人,过后也觉悔恨,口唇哆嗦,无言以对。这时花晓霜缓过气来,只觉右腕剧痛难当,腕骨已被柳莺莺急切间拧断。她听梁萧说话,睁眼望去,见他剑指花生,忙道:“花生,放我下来!”花生将她放下,梁萧略一犹豫,也将竹剑收起。
花晓霜强忍断骨之痛,只手取出针盒,在柳莺莺胸口刺了几针,跟着又觉乏力,倚靠驴背喘气说:“萧哥哥……你将‘活参露’拿来……给……给她服五滴。”梁萧依法施为,花晓霜却握着断骨,痛得面青唇白,悄悄背过身子,右手握住左手,想要正骨,不料寒毒发作,浑身发软,骨未正好,轻哼了一声,徐徐坐倒在地。
花生探头一看,惊叫道:“晓霜,你手断啦!”梁萧一惊,扶过花晓霜,见她手腕紫中透黑,不禁眉头大皱,伸手接好断骨。花晓霜痛得大汗淋漓,心中之痛却更甚十倍,泪水转来转去,可又不敢流出。
花生心中不忿,指着柳莺莺说:“梁萧,她扭断了晓霜的手,还……还用掌打……”花晓霜急道:“花生……”花生道:“怎么?”花晓霜叹道:“别说啦!”梁萧瞧他二人神气,心中通明雪亮,再看柳莺莺,她俏脸雪白,气息微弱,一时又伤心,又苦恼。
花晓霜看出他的心意,轻声说:“我用‘七星定魂针’护住她一口气,又给她服了‘活参露’,性命应该无虞。可惜花生拳劲太猛,没有两三个月的调养,怕是无法起床。”梁萧沉默一会儿,叹道:“晓霜,她那么对你,你……你却这样对她……唉,我……我就算为你死一百次也是心甘情愿。”花晓霜听了这话,胸中热流涌动,委屈尽皆烟消,强笑一笑,眼泪却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柳莺莺躺在梁萧怀里,她内力不弱,服过“活参露”后渐渐醒转,正巧听到梁萧下面半句,心如刀绞,几乎又昏过去。看准花晓霜的方位,偷偷拔出匕首,怎料伤后无力,匕首把捏不住,叮当掉在地上。
花生眼尖手快,捡起来说:“梁萧,你的匕首掉啦!”梁萧见了匕首,低头一看,柳莺莺蛾眉急颤,眼角泪水滑落,不禁叹了口气。让花生收拾树枝,给花晓霜绑好手腕,又做了一付担架,与花生抬起柳莺莺,寻民舍住下。
安定已毕,花晓霜写下两张方子。梁萧让花生看顾二人,自乘胭脂马四处筹措药材。傍晚回来,先给花晓霜敷了伤药,而后升起炉火,煎了一碗药汁,捧到柳莺莺房里。
柳莺莺平身躺着,泪水不绝如缕,点点滴落枕上。梁萧心潮起伏,一时立在门前,进退不得。柳莺莺见他,怒从心起,想要别过头去,却又牵动伤势,呻吟起来。梁萧忙放下药碗,上前将她扶起,柳莺莺无力挣扎,便闭眼不理。梁萧将药碗递到她嘴边,柳莺莺只是咬紧牙关。梁萧叹道:“莺莺,你这样子,只叫人心里难过。”柳莺莺心中一酸,涩声道:“我怎么样,与你不相干。你尽管去为别人死一百次,死一千次才好。”梁萧道:“我若为你而死,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柳莺莺闻言,忽又想起往事,失声哭道:“你就会花言巧语地哄人,每次说过都不算数。”
梁萧心想你对我说的话也没有算数,若非云殊与你闹翻,只怕你也不会再来理我,想着心神激荡,苦笑道:“别闹意气,把药喝了。”柳莺莺咬牙道:“喝药也成,你先把那个臭和尚杀了,再把臭丫头赶走。”梁萧道:“这可不成。”柳莺莺泪水又涌出来,哑声说:“看吧,你还是只会哄人,你到底怎么想?今日定要说个明白。”
梁萧道:“晓霜是极好的人,你与她相处多了,自会明白。”说着端起药碗道,“凡事以后再说,先把药喝了。”柳莺莺还要再使性子,忽见花晓霜站在门外,似要进来,她心念一动,将脸偎进梁萧怀里,柔声说:“这药太苦,我不爱喝。”梁萧皱眉道:“尽说孩子话,乖一些,趁热喝了。”柳莺莺瞅了一眼晓霜,淡然道:“反正我不要一个人喝,你陪我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