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照片还给古斯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道:“怀特留下的线索里确实有相同的兽头图案,他说这是卡坦神。”
“卡坦神?”古斯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皱着眉头,盯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古斯特陷入了沉思,追问道:“照片上那个黑色的物体是什么?”
古斯特缓过神来:“20年前我和怀特在金字塔内祭文的石壁上也发现了相同的头像,但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后来怀特也没有新的发现,这个事情就这样放下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相信怀特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职业,我是一名职业寻宝人,专门打捞海底的沉船宝藏。照片是我同行向我提供的,他在寻找西班牙古沉船的过程中,意外地在海底发现了这个物体。当时他们以为是另一艘古船,想对这艘船进行探查,可他们还未靠近沉船,就受到了不知名生物的攻击。他也因此受了重伤,不久后就病逝了。在他临死之前,将照片给我,希望我能继续对这艘沉船进行打捞。后来我将这些照片进行分析,发现了你刚才看到的头像。”
海底古沉船?我立刻想到怀特留下的录音里也提到一片海域,便问道:“发现沉船的地点是不是属于马尾藻海域?”
古斯特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怀特留下了几段录音,其中提到了马尾藻海域,我想你应该听听。”
很快,古斯特二人随我来到书房。我先向他们展示了怀特 U 盘里的照片。古斯特在翻看这些照片的时候异常激动,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反复问我:“这就是大地震中发现的东西?真的是?”
我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虽然我没见过实物,但这些照片肯定不假。想到怀特因此丢了性命,我心里升起莫名的愤怒,一股倔劲涌上心头,心里暗暗告诉自己,都是这些东西害了怀特,我一定要解开其中的秘密,以慰怀特的在天之灵。
古斯特看完照片,又点开那几段录音,默默地听着。莎娃(以下莎里波娃都简称莎娃)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浑身透露出一股冷峻的美,我不由得偷偷侧目。古斯特听完那几段录音,又找到卷轴的那张大特写照片,对着上边的文字,嘴里忽然叽里咕噜地念了起来。
古斯特的声音不大,却让我吃惊不小。听上去,他在读玛雅文?要知道,玛雅文字可能很多学者都可以认,但知道发音是另一回事。我不得不承认古斯特是个好的朗诵者,也不知是我对这种带有宗教意味的诵读敏感,还是那些祭文真的有神力,我感觉屋内突然吹起了一丝风,后背有点凉飕飕的,紧接着,“砰”地一声响,屋外刮起一阵怪风,把窗户吹得闭合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刚才是因为窗户没关,有凉风刮进来。我走到窗前,瞟了眼窗外,大风中摇曳的树枝像鬼爪一样在黑暗里狂舞。我心里暗骂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刚想把窗户给锁上,却意外看见屋外的大树上蹲着一个人形的影子,一双淡黄色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我。我打了个冷战,哆哆嗦嗦地道:“外??外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古斯特正聚精会神地诵读那些文字,没搭理我,倒是莎娃慢步踱到窗边,看了眼,不屑地道:“猫你也怕吗?”
我转头再次看向树杈,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倒是树下的草地上有只黑猫正蹦来跳去,不知道在抓什么东西自娱自乐。
“难道是我眼花了?”我安慰自己,可刚才的确看到树杈上有东西。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在面对诡异事件时还是不太淡定。再想想,可能还需要去找末日的线索,我心里开始嘀咕起来:怀特临终前说,要阻止末日,需要依靠超乎寻常的勇气,自己真的具备吗?
古斯特自顾自地研究照片和录音,不再说话,我在一旁实在无聊,想找莎娃聊聊天,谁想她油盐不进,不愿搭理我。我只能找了本书看起来。转眼时针指向凌晨1点,古斯特盯着那些照片拿出小本写写画画了三个多小时后,终于站起身来。虽然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但在他脸上竟看不到一丝疲惫,反而两眼亮光闪闪,似乎有重大发现。
我把书扔到一边问:“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古斯特没有回答我,却对着莎娃没头没脑说了句:“他有救了。”
我不喜欢被忽视的感觉,提高音量道:“谁有救了,什么情况?”
古斯特有些尴尬地对我道:“不好意思,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我和莎娃要马上赶回美国。”
我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心想你美国大爷的,把我这当茶馆了,我倒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找到线索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我不悦地说:“听你这意思,好像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你要知道,怀特临终前可是把这些线索托付给我的。我按照他的遗愿找到你,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把自己撇出去。我们中国人做事情讲究有始有终,无论如何,我都会帮怀特解开这个谜团。如果你不愿跟我合作,我可以找别的探险队,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对这个感兴趣,相信玛雅人的宝藏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无奈之下,我只能略带威胁地说出那些话,实际上,我上哪找其他探险队去,又有谁会相信我?另外,这个古斯特看上去对玛雅文化也有些了解,而且探宝经验丰富,跟他合作,比较靠谱。
古斯特叹了口气,又坐下来道:“大维,我知道你是好心,也是好人。怀特是你的朋友,又何尝不是我的朋友呢?我也很想解开20年前留下的谜团,只是??请恕我直言,海底探险凶险异常,我13岁就跟我父亲一起进行海底寻宝,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在水下会遇到什么,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你没有任何海底探险经验,加入进来,对我的探险队来说实在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是累赘。而且这次探险和我以前的探险不同,我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只是为找到治愈我儿子的方法,才不得已冒险。我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古斯特的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种探险难度很高,稍有不慎就会送命。但他小看了我大维,我从书柜抽屉里翻出几张证书和一个相册递给古斯特。
古斯特接过我手中的东西翻了起来,他一边翻,我一边自豪地介绍:“我为了射鱼,在六年前就拿到了深度潜水执照,目前最多可重装备下潜98米,算起来,也是个老手;我还是新西兰民间组织‘海滩猎人’成员,这个组织专门在近海的海滩和海床上寻找人们丢失的金属类物质,比如钱币、戒指什么的;另外,我这些年跟着一些半专业的‘疯驴’探索过十几个地上和水下溶洞;在来新西兰定居之前,我还是中国‘都市探险’成员,专门探索废弃的地道、防空洞、地铁站什么的,相册里都是我探险的照片,可能相对于你们这些专业人员来说我还有欠缺,但在业余选手里我可是专业级的。”
古斯特翻完我的照片,点头略带赞赏地道:“没想到你经验还挺丰富,远比我想象的专业。”
“那当然,用中国的老话来说就是‘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我有些飘飘然地答道。我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来,问:“你刚才说找治愈你儿子的方法,是你从金字塔里带出的那个孩子吗?他怎么了?”
古斯特面露痛苦之色,轻声答道:“没想到怀特告诉你了,就是那个男婴。”他略微停了停,似乎在整理思路,“就在你们基督城地震的当天,他胸口出现了卡坦神头像,现在正吸食他的生命。”
古斯特冒出的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我不知如何作答,什么叫“吸食他的生命”?听这话,感觉那东西还是个活物?我在脑门上揉了两把,困惑地看着古斯特。在我开始接触这件事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我的想象,以前我认为自己当记者,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接触过,却没有一件像面前的这件事这样棘手和难以理解。
古斯特轻叹了一声:“相信我儿子的事情怀特跟你说过,他得了‘无脸症’和‘光敏症’。这20年来,我给他找了最好的整形医生,在他脸上做过将近十次手术,给他装上了一张看起来还不错的脸;他的光敏症倒是没怎么治疗,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自己好了很多,只要不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就没什么大问题。本来我以为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就在一个月前,基督城大地震的那天,他的胸口剧烈疼痛,到医院检查后,发现在心脏对应的胸前位置长了一个肿瘤,医生说这个肿瘤正疯狂吸食他身体的养分,慢慢长大。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肿瘤的形状也在变化,目前虽然只是个轮廓,但已经能模糊地看到卡坦神图案。这一个月我带着他四处求医,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联系你。后来我才明白,普通的医学手段根本无法治愈,无论用化疗还是手术,都无法阻止它的生长。这件事情一定和20年前的那次发现有关,我这才赶到新西兰,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我承认古斯特的这番话把我心中尚存的那一丝正常思维给搅得支离破碎,我根本无法回避这一系列事件间的联系,这件事情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如此多的证据指向卡坦神,我如果还不正视这事实,那就是自欺欺人。“你准备怎么办?”我说。
“你看这张地图照片上也画着头像,坐标是确定的,这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要解开这一切,必须对这片海域进行考察。我打算马上回美国做前期准备。如果你一定要参与这次探险,我欢迎,不过后果自负,你要想清楚。”
想到要去揭开玛雅人的秘密,我抑制不住地激动,这可是众多考古学家、探险者梦寐以求的机会,我要是不去,都对不住党和人民。我稍微整理了下思路,对古斯特道:“好吧,你先回美国准备,我也需要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一下,尽快赶到美国和你汇合。”
送走了古斯特和莎娃,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倒不是因为这次探险的事,毕竟有古斯特在那,跟着他一切还是有保障的。只是这边电视台的工作怎么办?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请长假总得找个什么理由,我总不能跟主任说我找世界末日线索去了吧,主任肯定觉得我精神出了问题。
但还是那句话,一切冥冥之中有注定。第二天,我一脑袋糨糊赶到台里,主任却说要见我。我提心吊胆地敲开主任办公室的门,心说上次的采访对我不满意,不是要办我吧,我那10%的加薪不要了还不成嘛。
走进办公室,我已经做好了面对黑脸主任的准备,没想到主任却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
“老板,有何吩咐?”
“坐下说!”主任指了指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次地震的报道,虽然我不是特别满意,但总体来说,你的角度和新闻点还是对收视率有贡献的。最近我们有个新任务,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见主任没有发火,我放下悬着的心,爽快地答道:“您说,台里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好好好,像你这么有干劲的年轻人很难得呀!”主任扶了扶领带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很多节目是买欧洲和美国的,自制节目相对薄弱。新西兰这个地方拥有地球上最美的自然风光,很多东西都可以向世界展示,所以这次台里准备开办一档新的节目,以人文和探索的角度对新西兰的文化和自然风光进行报道,怎么说呢,类似于‘国家地理’。但我们经验不足,所以台里决定,要选派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记者到美国探索频道去接受培训,你愿意吗?”
我脸上毫无表情,但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心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不用我张嘴请假,就有到美国的机会。其实到美国培训的消息台里早就传开了,但没什么人愿意去,因为台里资金紧张,去培训工资停发,只给生活补助。说白了,到美国就是受苦去了。我们台里大多数是洋人,洋人的思维和中国人不太一样,不会说一听有机会到美国,不管什么都答应了。很多人都贷款买房买车,要是工资停发,是个大问题。而我本来就是租的房子,车也是全款买的二手破车,没老婆没孩子,没什么负担,估计主任也是问了一大圈人,大家都不愿意去,才想到我。
我装作有些为难地思考了一下,问道:“主任,听说去美国那段时间不发工资的?”
主任把脸板了起来,估计是在这个问题上好多人都和他较过劲,他碰的钉子太多了,现在我也提起这个,他有些不高兴地道:“不是不发工资,是发得少一点,不是还有补助嘛,而且是按照当地的生活标准,用美元来补助的。年轻人怎么能只想着那点工资呢,况且只去几个月,回来以后,能做自己的节目,多好的机会呀。”
我心说,回来就台里这资金状况,节目办不办得起来还另说呢。但我看主任脸色不太好看,觉得装得也够像了,再装下去该出事了。我咬咬牙,皱着眉头答道:“主任,自打我来台里后,您一直栽培我,这次给我去美国培训的机会,是看得起我,我答应您了,不就是几个月吗,我去。”
主任一听我答应了,脸色缓了下来,微笑着道:“我就说嘛,大维可是我们台里最努力的青年记者,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人想要我还不给呢,那就这么定了。这是探索频道的邀请函,你拿着去办签证手续,随时可以出发,机票找财务报销。对了,这个培训时间就从今天开始算。好了,你去准备吧,我还得去开个会。”说完,主任也不等我答话,逃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我看着主任离开的背影,欲哭无泪。谁说就中国人心眼多,这白人玩起手段来也不差。培训从今天开始,就意味着我的工资从今天开始停发,只能拿那可怜的补助了。
虽然拿着中国的护照,但我有新西兰的公民身份,同时还有美方的邀请函,签证办起来倒不麻烦。一个多星期后,我就登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