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快点跟我过来！”我听出来了，那是肖康的声音。肖康弯着腰拖了我的手挤开一条缝，将我拉出了包围圈，他拉着我一刻也没停歇，直接跑了起来，我发现他跑起来的时候，他长长的头发飞了起来，活像一只奔跑着的孔雀尾巴。
肖康将我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了脚步。我仔细看了一眼那地方，很黑暗，凭我的感觉那是后院的杂物房。空间狭小，甚至有一股发霉的味道，里面黑呼呼的，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甩开肖康的手小声央求肖康：“开一下灯好不好？”
“开灯？你还想被围观吗？”肖康冷冷地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突然问他：“你为什么要拉我？”
“是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不高兴？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去？”我分明听出了肖康话里的火药味。
我惹着谁了！我惹着你肖康了吗？你不是跳舞跳得很开心吗？你为什么跑出来管我和你哥的闲事？我这样想着，突然回了他一句：“你管得着我嘛，你！我喜欢你哥不行吗？”
“你喜欢我哥？我刚才就看见我哥挂了彩，那不是你的杰作还会有谁敢动我们的大侦探？”肖康也许真的看见了他哥的衣服上的酒渍所以他这样说话。
我想起了肖康揽着王虞美的样子，我更想起了他和王虞美在舞池疯狂的舞步，如果不是他让我悲伤让我怒不可遏，我不会随便打人，随便惹肖健，我讨厌肖康假扮好人来救我，我不需要他的恩惠。我用冷若冰霜的语气对他说：“我和你哥闹闹，不行吗？”
“行！你向来都有种！”肖康这话不知是佩服还是应该叫嘲讽。
“你也挺有种！大庭广众揽着虞美一点也不害臊。”我毫不留情地回敬他。
“我哪敢跟你比，你可以第一时间搞定我哥，我告诉你！我哥他从没女子敢近他的身。”我分不清肖康的话是在恭唯他哥还是在讥讽我。而我向来都不是一个随便认输的人，我冷笑道：“别以为你哥很了不起，拿他来大我，我才不怕他，告诉你！今晚我完全可以将他一招——”我没有把我的话说完，只是在黑暗的空间中做了一个放倒人的动作。我自认为，在肖健拿下我的时候，我可以将他的裤裆顶穿，我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不是我的敌人。我自认为我没有输！
好一阵的沉默！我听到了肖康长长的叹气声。
过了一会，他幽幽地说道：“你们真的很般配。”
我讨厌肖康这样说话，因为我一直认为我爱肖康，我是那样的想他，虽然我从未向任何提起过，这种感情一直在我心理蒂结。我以为肖康带我来这里，他要对我表白。我以为他会跟我说其实他也爱我。然而他竟然对我说我和他哥很般配。我心中充满了纠结的苦水，我幼稚地想我要气死肖康！我厚颜无耻地在黑暗中闪耀：“是的！你哥今晚吻了我。”
又是良久的沉默。随后我听到黑暗中有轻微的悉悉嗦嗦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也许是肖康翻口袋的声音吧。
良久，我们再次沉默。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吧，肖康突然首先打破沉默，他小声说道：“阿盛！我带你出去吧。”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在这良久的沉默中，我反复地思考我要不要告诉他我喜欢他，可是出于种种理由我一直不敢开口，比如虞美，比如他可能不喜欢我，比如他哥，反正最大的理由我害怕说出来我们连朋友也没有得做，我害怕他告诉王虞美说我喜欢他，那样的话我以后怎么跟虞美相处。我这么死要面子，我自己也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肖康看我没有动，在黑暗中伸出手来摸索着找我，我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立在那儿，他摸到我的手后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尖瘦也很冰冷，我忍不住在黑暗中打了一个哆嗦。
“你冷了？”肖康轻轻地问道，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神情。
“你更冷！”我说。
“走吧！”肖康催促道。
我仍然没有动。我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肖康！别走！给我多一分钟，哪怕一分钟，就这样你牵着我的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可是肖康不明白我的心，他摇晃着我的手再次催促：“走吧！初春的夜有点凉，别感冒了。”
我没有理由再担搁，移动了我的脚步。黑暗的空间，我看不见肖康的样子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他的手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他仍然没有开灯，我也不想他开灯，我要他这样牵着我，默默地感受他的存在。
“你穿这么少肯定很冷！这里又没有暖气。”肖康像个妈妈似的在我前面唠叨，“回去捂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别晾着了。”
我突然好像神经错乱了似的冒了一句，“肖康！你真婆妈！”
肖康停顿了一会，又拉着我往前走，“是的，是的！我哥也常说我婆妈，我爸也说我婆妈，只有我妈经常称赞我说我会关心人。”他边走边继续说。
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去攻击他的热心，于是我又说：“肖康！其实你不婆妈，你真的很关心人。”
“譬如呢？”肖康接口问。
“譬如今晚你替我解围，譬如你现在带我走，譬如你害怕我感冒。”我一连串说了好几个譬如。
“你记得我的好就行了，我爸经常说要关心人，他说就是他不会关心人，在外执行任务不回家也从不会打个电话回家，害得大哥的妈妈重病也不知道，他妈妈走的时候，我哥才四岁。我哥告诉我他连自己妈妈的样子也记不清了。我哥那人很好，真的！你和他相处久点你就会发现他有很多优点。”肖康像个多嘴的婆姨说过不停，说真话我一直以为肖康是个有些吊儿郎当的男子，我从没想过他会说这么多，我不知道他是在推销他哥哥还是为了打破黑暗的无情故意制造话端。
当肖康拉着我的手走了几十米以后，我看见了前面的灯光，那是一个长廊，两边用水泥柱修造，顶上铺着琉璃瓦，每隔几个柱就有一盏灯立在柱上，两边对称，灯光如橘。肖康放开了拉着我的手，他说：“前面往右就是大厅，你自已出去行吗？”
我点了点头，用一种极度忧伤的眼神看着他，我有一种预感，我与他从此不会再这样亲密。
“肖康——”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国盛！别这样！今晚的事别放在心上。”肖康咬着下嘴唇说。我不知道他是指我和他相处的瞬间还是指我和他哥的事。我呆呆地望着他，灯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显得更瘦了，颧骨也显得更高了。他缓缓地转过身去，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我想大声对他说：“肖康！别走！”可是我舌头僵硬说不出来。
肖康在我的目视中缓缓地走去，他的影子更长了，一直延伸到了黑暗中。我想大声说“肖康！我爱你！”可我还是没有勇气，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想，只要他回头我就告诉他我爱他，可是，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黑暗中，我都没有看见他回过一下头。
为什么灯光突然变得这么亮这么刺目？我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我努力支撑着自己，让自己的背靠在水泥柱上不至于跌倒在地，我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穹，星光在闪耀，月亮高挂在天上，一架飞机在夜空飞翔，发出幽幽的亮光，一闪一闪地朝另一头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