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北京的二锅头酒,进了人民大会堂,上了国宴,此事是否属实,不得而知,我也无机会遇到吃国宴的人物,因而无从查证。但这个传说,表明人们对二锅头酒的一个良好评价。至少认为该酒的内在质量,已经达到了,或者不亚于那些被人民大会堂采用的其它名酒的水平,是很让二锅头酒徒们振奋的。
因为二锅头酒的外观,说实在的,不怎么讲究包装,三十年一贯制,并无什么改变,瓶子还是那瓶子,招贴还是那招贴。突然声誉雀起,遐迩闻名,那显然是酒的酿造工艺,制作标准,勾兑技术,质量要求,比之先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真正称得上价廉物美,这才能在街头巷尾,在老百姓中间,有了这一份值得夸耀的口碑。
砸牌子容易,树牌子难,看出酒厂的努力改进产品质量的功夫了。
于是,不妨可以说,正如贵州的茅台、四川的五粮液一样,北京也有了自己的名酒,而且是大众化的名酒。因此,外地到北京来的旅游者,除了果脯、茯苓饼、烤鸭之外,二锅头也必在纪念性的购物计划之中了。
但更大的消费群,是北京城的百万普通人家。我敢说,往北京人酒杯里倒进去的酒,二锅头恐怕是主流。那些在豪华酒家、星级饭店,一席千金,酒如流水的高消费者,对三五块钱的二锅头,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可那些小饭铺、小酒馆、小胡同、居民小院,坐在小板凳上,捏小酒盅者,几乎无一不是二锅头之友。它是老百姓的酒,是工薪阶层的酒,也是那瘪瘪的口袋所能负担得起的酒。既然公费吃喝,没有这些人的份,所谓送礼的手榴弹,怎么也摔不到这些人的门口,茅台、五粮液距离他们又是如此的遥远和高不可攀,那么,唯一可醉的就是这买得起的二锅头,感情当然是不同一般地亲切了。
因此,总想歌颂一番这种平民化的酒,我虽然不是高阳酒徒,但对于此酒颇有一点感情。在不太富裕的日子里,二锅头酒便是桌上的常客了。
记得我老母亲健在的那些年,她是很喜欢晚餐上喝一两盅的。按我后来的经济条件,大概还是能孝敬老人家喝上一点价格不菲的酒,但不论拎回什么好酒,都不如北京产的六十度二锅头受她欢迎。也许早年艰窘的生活,喝惯了,一打开二锅头,那辛辣的芬香,也确实令人留恋。那时我在剧团工作,一些演员晚场卸妆以后,通常也爱喝上两盅二锅头,提神解乏。直到现在,那些拍电影电视出外景的,除大腕大牌特殊待遇外,一般二三流角色和剧务场记之流,一包花生米,一瓶二锅头,伴以一通天南地北的神侃,也算是一种难寻难求的自在境界。更甭说那些劳累一天的工人师傅,怎能不抱瓶二锅头,自斟自饮,或三二知己,干上两杯呢?甚至颇有些豪气的姐们,也敢喝上一两口,过过酒瘾的。总之,这是你我的酒,大家的酒,谁都可以问津的平民百姓的酒。
二锅头的性格,也是这些普通人直来直去的性格,不拐弯抹角,不虚头巴脑,味道很辣,还很有劲,没有思想准备,真象撂你一个跟头似的噎得说不出话来。酒性很烈,而且很有穿透力,一入口中,立刻冲向五脏六腑。然后一股热流,从头到脚,舒筋活血,疲乏顿消。然后眼热耳红,头脑发涨,腾云驾雾,浑身通泰。因为酒是自己花钱买的,一到微醺状态,见好就收。此刻,一切烦恼、苦闷、不愉快、不如意,通通置之度外。夕阳西去,万家灯火,醉眼朦胧,怡然自得,然后倒头一觉,养精蓄锐,明日再为生活奔走。说实在的,在这些人的生活中,什么也比不上二锅头带来的欣快和愉悦了。
因此,二锅头酒好就好在这份难得的知己情份上,好在没有架子的平民精神上,好在负担得起的价格优势上,尤其值得二锅头之友骄傲的,所有喝这种酒的人,很少有人拿公家支票去买二锅头的。那大饭店里公费请客,敞开吃喝时,绝不会有人提议上二锅头的。不喝白不喝,不点茅台、五粮液,岂不太土了么?
所以,喝二锅头的,全部自费,不吃国家,心里无愧,光明正大,也许是这种酒的最好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