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宁城门不久,我掀开马车帷幕,抬头遥望夜空。
雪夜四野清明,北斗七星闪烁出异常的光芒,最明亮的一颗恒星挂于天际,明亮闪烁,大放异彩,正是处于小熊的勺尾尖端、古代星相学称之为“勾陈一”或“北辰”的北极星。
我料想宁王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对那马车夫说:“刚才宁王殿下告诉我,李景隆在太行山西侧邯郸城中,我们现在去邯郸吗?”
那车夫并不回答我,反而加上一鞭,策马疾驰。
我察觉情形有异,天际北极星离我越来越远,他竟然带着我一路南行,并不是西下邯郸,急忙叫道:“停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往南走?”马车行驶速度很快,我探出半个身子询问他,重心不稳,几乎从马车中跌出来。
他终于勒住缰绳,回头说道:“小心!”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我看向他的脸,见到的却是一名满面胡须的中年男子的面容,并不是印象中那石雕般的冷漠英俊男子,心中疑惑不已,难道那马车夫是纪纲易容改扮?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而且一直暗中相助燕王,为什么此时出现带我往南?
我有意试探他,引他说话,对他道:“我要去邯郸见李景隆,你想要挟持我吗?”
他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过些时候我再向你解释。”说完继续快马加鞭,马车向前疾驰。
天明时分,马车行驶出数十里之外后,他在一条密林小径上停下来,取下易容,跃下马车对我说道:“郡主,海岛一别,多日不见,刚才得罪了。”
我的猜测没错,果然是纪纲。
我见他直呼我为“郡主”,说道:“我是你从朝鲜带回来的元妍,并不是什么郡主,你不用这样称呼我。”
纪纲的发丝随风飘起,他注视着我说道:“郡主何必隐瞒?你答应跟随李景隆前往金陵之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你心中若是无恨,怎会跟随他一起出征?你既然有目的而来,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难道你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了吗?”
我本来不想承认自己真实身份,听到这一句,眼泪几乎汹涌而出。
公道?我向谁去讨回公道?讨回公道又如何?
即使我能杀了白吟雪,能换回我孩子的生命吗?能换回昔日对燕王全心全意的依恋和信任吗?
一面镜子摔破了,纵使有能工巧匠精心粘补,也不可避免留下裂痕。我不可能忘记燕王和白吟雪对我的伤害,更不可能再做回昔日的唐蕊。
我凝视纪纲,轻声道:“我来到北平,本来是想报复她、惩罚她,但是现在我不想这样做了,因为不值得。”
纪纲静静看着我,面容寂寞而苍凉,过了许久,他才说:“你是因为觉得不值得,才愿意遗忘过去的一切,跟随李景隆?你对他真的……”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如此钟情?”
我木然而立,无法回答他的话,也分辨不清自己对李景隆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可言传的感情。
是钟情?是感激?还是历经漫漫黑夜之人对第一缕透入窗棂的光线那不可抑制的期盼?
天边隐隐露出一丝曙光,密林中风声呼啸而过,阳光越来越灿烂,将林中树木染成一片淡淡的金色。我低头沉默了良久,问他道:“李景隆在哪里?你想带我去哪里?”
他回答:“济南。”
我问了他两个问题,他却只给了我一个答案。
我平静说道:“原来他去济南了。是你命人在宁王送他前往邯郸途中劫走了他?还是奉燕王之命才这么做的?燕王明里放人,暗中却让你们把人带走,以免与宁王争执?”
他面无表情道:“宁王军中有锦衣卫,此事与燕王无关,因为邯郸城并不安全。”
我仔细思索他话中之意,据历史记载燕军势不可挡,很快会攻下邯郸。燕王知道我和李景隆行踪,前往邯郸其实是在他的监控之下,看来纪纲并不愿意让燕王得知我们的去向。
我轻轻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纪纲默然片刻,说道:“没有理由。你如果想救他,我带你去济南见一个人,或许她能救李景隆。”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济南三大名胜之一的大明湖,风景果然名不虚传。初春时节,浅黄色的迎春花枝枝怒放,湖边垂柳犹绽新绿,泉水叮咚作响,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湖畔有一座竹庐,纪纲带着我走到竹庐前,轻轻叩门三下,里面传来一名女子声音道:“请进来吧。”
进入竹庐,我一眼就看见了竹榻上合眸沉睡的男子正是李景隆。他面容温文尔雅,如同深潭的池水一样平静无波。我扑到竹榻前,凝视着他温和恬静的睡容,含泪唤道:“景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那女子轻轻说道:“他中毒日久昏迷,怎么可能听得见你说话?”
我抬头看向那女子,见她面容清瘦、秀丽端庄,年纪与纪纲相仿,眉目间虽然有些风尘之色,却给人清淡如水的感觉。
纪纲对我说道:“这是我昔日同僚展惊鸿,掌管锦衣卫药库。金疏雨和白吟雪入职之时都是她亲自训导。”
我心下明白,这个展惊鸿来头不小,纪纲说她是“昔日同僚”,当年她在锦衣卫中一定身据要职,能力应该远胜于白吟雪,对她谦恭说道:“有扰展姐姐清静,昏睡之人劳姐姐多费心,我先行谢过了。”
她淡淡一笑道:“你先不必谢我,他所中迷毒十分诡异,能否救他还难说。”
我心中一沉,忙道:“那……他是不是很危险?”
她道:“只要有解药,倒不至于有危险。”
我舒了口气,说道:“只要他能醒过来就好,多等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纪纲走近李景隆,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是什么毒?”
她神情平静,说道:“最复杂的一种。”
纪纲脸色略有变化,对我说道:“你随我出来一下。”
大明湖中央的天水亭内,纪纲告诉了我李景隆所中迷毒的来历,正是锦衣卫所用的混合迷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唐门的毒药虽然厉害,相较天下毒药集中营锦衣卫药库的博大精深,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白吟雪身为锦衣卫千户,随身所携带的迷药不下十余种,每三种可以任意组合成一种毒药。我按照排列组合公式,大略计算了一下,以十种为例,李景隆中的毒药就有一百二十种可能;如果是二十种,那就有一千一百四十种可能。假设每天给他试一种解药,在运气最不好的情况下,最后一天才会试对,那么三年以后他才会醒。
我忍住心中愤怒,说道:“燕王用的果然是白吟雪的毒药。”
纪纲凝望湖水,说道:“她们二人暗中相助王爷多年,王爷原本有意于太子之位,却未能如愿。蒋献对她们早有猜疑之心,她们当时若不前去投奔王爷,恐怕早已经死在蒋献手中。王爷不能不收留她们,却没有料到后来所发生之事。”
我问道:“那你呢?蒋献难道没有猜疑你?”
纪纲面色肃重,道:“昔日在宁夏,蒋献曾经暗算过我,不过并未得手。”
他有意纵容金疏雨和白吟雪帮助燕王,蒋献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似乎并没有抓到他相助燕王的真凭实据,否则早已将他革职查办了。我试探问他道:“燕王谋反,你是帮助皇上,还是帮助他?”
纪纲转过头来,眼中射出一丝寒芒道:“先帝有遗训,锦衣卫职责是护卫皇室不受外人侵害,其余之事,何必多管多问。”
我豁然明朗,面对这场皇室内叔侄争夺江山皇位的战争,他的态度无疑是最好的态度。宁王将赌注押在燕王这一方,一旦燕王失败,他必定要落下“乱臣贼子”的骂名。李景隆对朱允炆忠诚追随,如果燕王顺利夺取王位,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二人的选择都是机会与风险并存,惟有精明的纪纲置身事外,他的任务只是“护卫皇室”。“皇室”之内即使争斗得头破血流,与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无论将来天下属于谁,只要皇帝还姓“朱”,他的地位依然稳若磐石。
纪纲不动声色,轻轻说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会付出代价,或许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他们得到的远远比失去的多。”
我想到燕王,心道:“你在朱元璋面前小心谨慎,与兄弟们勾心斗角。为了得到定国公徐达的支持不惜放弃江绮怀改娶徐妙云,不惜冒着篡逆的骂名与侄子反目,你觉得值得吗?即使你能够如愿以偿,你得到的和你付出的相比,是多还是少?”
我不再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看来我们要救李景隆,只有一种一种解药试验了。”
纪纲点了点头,说道:“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展惊鸿精通天下奇毒。假以时日,李景隆的毒一定能解,你不必担心。我还有些公务处理,要离开济南一段时间,如果他醒来了,你……就让他带你走吧。”
我怔怔看着纪纲,想起他对我数次施加援手,心中略带歉意,说道:“谢谢你一直这样帮助我,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很开心。”
纪纲似乎微带笑意,向竹庐走去,只留给我一个修长的黑色背影,还有一句话:“多谢你当我是好朋友!”
我在大明湖畔住了整整五个月,时间到了八月中旬。
历史沿着轨迹前行,燕王与宁王短短数月内陆续攻占了大宁、永平、保定三府,挥师西进大同。“李景隆”派兵驰援,援兵未至燕军已归北平。明军往来奔波,兵士苦不堪言,冻死病伤无数。
四月初时,燕军与明军决战于白沟河,明军大败,战况惨烈。白沟河两岸数十里内处处都是断戟残兵,伏尸累累,鲜血染红了河水,被杀或溺死的明军达十万之众。“李景隆”仓皇逃离德州,取道济南。
燕师铁骑乘胜南下,五月初入德州城,收编官吏平民、辎重牛马,获粮草百余万,大军直逼济南城下。济南是天下之枢会,也是江南的屏障,如果济南城破,金陵危在旦夕。
我从竹庐外的古井中打起一桶水,将水和石桌上的细心拣择出的药材放入药罐中熬煮。所有必需的药材都已经齐备,炉火正红,我用小扇继续扇着风,只要熬煎三个时辰解药即可配制成功。
三个时辰后,室内升起袅袅的白烟水气,逸出清清淡淡的药草香。我轻轻舒出一口气,将煎好的褐色药汁倒入一只白色瓷碗内,走近李景隆身旁。
展惊鸿柳眉微挑,接过药碗轻嗅一下,然后继续挑拣药材,说道:“火候差不多了,这副药吃完,再看有没有起色。”
我凝视着他的面容,捧着白瓷药碗,心中暗自祈祷,用小勺将解药一点一点喂他喝了下去,用绢帕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药汁。
我坐在他身旁,目不转睛盯着他,渐渐地,似乎看见他的眼眸微微一动。我惊喜已极,叫道:“姐姐,你快看!”
展惊鸿闻声而来时,床榻上的人不再是沉睡的模样,那双清澈明净的黑眸带着惊喜和思念向我投射过来,似是试探一般,说道:“妍妍?”
此时此刻,这声“妍妍”,对我而言不啻是天籁之音。一直以来,只有一个人才会这样呼唤我。
我忍住盈眶的泪水,呜咽着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展惊鸿见李景隆醒来,微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总算完成纪纲之托了。”
她走出房间之外,李景隆略带迷惑,举目四顾,将我上上下下看视一遍,轻声问:“你没受伤吧?他们把你怎么样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数月前的那天夜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他自己的境况,不是关心他的军队,而是问我有没有事。
我抓住他的手,说道:“你没看见我好好的吗?有事的是你,你被他们迷昏了,睡了很久很久……”
他温柔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说道:“别哭,你没事就好。我只担心他们会害你。发生什么事了?”
听我说完数月来发生的事情,他眉宇间带着难言的痛楚神色,从床上一跃而下,说道:“妍妍,我要立刻去山东参政铁铉府一趟。”或许是久未行动,站立时步履略微有些不稳。
我明白他的心意,高傲自信如他,决不可能接受“李景隆率朝廷五十万大军溃于北平城下”的败绩。如果不能洗雪这耻辱,他的信心和骄傲会被这场战争彻底摧毁,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有快乐可言。他宁愿战死,也不会甘心做燕王手下的败军之将。
史载铁铉“性情刚烈,思维敏捷,熟读经史,成绩卓著”, 深受朱元璋器重,赐字鼎石,洪武中调任都督府断事,现任山东参政,督管粮饷、镇守济南。燕军将济南围得密不透风,他一定想助铁铉一臂之力。
我并不阻拦他,说道:“你安心去吧,我等着你。”
他将我拥入怀中,明眸中带着难以言传的愧疚之色,轻轻亲吻我的发丝,说道:“你为我付出太多了……我没有保护好你,带你出征却连累你为我受苦。等燕军败退,我立刻送你回金陵去。”
我微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大明湖风景怡人,我正想多住些时候呢。”
他低声道:“还是金陵家中舒适些,我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我推开他,说道:“你快去吧,那假冒你之人并非泛泛之辈,你要多加小心。”
次日,我正在帮展惊鸿用细筛挑拣磨碎的药材,湖畔小桥上李景隆骑着一匹骏马匆匆而来,身后跟随一名骑马官员。那官员年约四十开外,身材魁梧,不似文臣,倒更像是武将。
李景隆跳下马,对我说道:“妍妍,我回来了,这位是铁铉铁大人。”
那中年官员向我轻施一礼道:“下官铁铉,不知道国公与姑娘隐居在此,日前多有简慢。特来相请姑娘到下官参政府中小住,下官家中亦有一女,与姑娘同龄,可与姑娘相伴。”
李景隆上前对展惊鸿行礼,肃然说道:“多谢展大人相救在下。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事需要在下效劳,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她淡然道:“曹国公何必客气?你该谢的是元妍,如果不是她精心伺候汤药,一直细心观察,把病况情形反应都告诉我,你可不会好这么快。”
李景隆看我一眼,微笑道:“多谢指教,我一定不会忘记她对我的好。”
我们辞别展惊鸿到了参政府后院,迎面遇见了一名身着深紫暗纹衣衫的美貌少女。她眼睛弯弯如月牙,虽不大却很有神,面若桃花,神态天真活泼,叫道:“爹爹,来客人了吗?”
铁铉道:“这是小女冰月。”然后对那少女道:“月儿,过来参见曹国公,这是元妍姑娘。”
铁冰月非常听话,立刻前来拜见,说道:“参见曹国公、元妍姐姐。”
铁铉略带歉意说道:“我家夫人去世得早,家中事务都是如夫人在打理。如有不周到之处,请姑娘明言,千万不要太客气。”
我见他们态度谦和,说道:“铁大人请放心,我不会见外的。”
铁冰月将我带到一间精致的绣房里,说道:“姐姐看看,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让姨娘去换。”
我微笑道:“不用了,谢谢你。”
铁冰月笑起来眼睛更加迷人,悄悄问道:“姐姐是曹国公未过门的夫人吧?”
我不置可否,说道:“你呢?你爹爹给你订下亲事了吗?”
她略带羞涩摇摇头道:“还没有……爹爹说要仔细挑选,这件事情不着急。”
我见到房间中有一架古筝,问道:“你会弹奏这个吗?”
她点头道:“琴棋书画爹爹都让人教过我。我听说姐姐是从朝鲜来的,那里一定没有这种琴吧?不知道乐器中,姐姐最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的乐器本来是箫管,正要随口说出,却停顿一瞬,改口说道:“我喜欢古琴。”
她拍手道:“原来姐姐和我有同好!爹爹给我请了琴师,我们正好一起学习。”
铁冰月慧质兰心,有她从旁指点诀窍,加上琴师教习,一个月后,我已经将基本指法都学会了。乐器乐理本来就相通,我试奏了很多现代的曲子,居然十分动听,古韵盎然。
李景隆现身不久,那假冒之人就在德州神秘消失了,铁铉治军督众有方,又有李景隆相助,矢志固守济南城。燕军围攻三月之久,依然不克,他们时常商议军中大事,也并不避开我。
我偶尔会前去书房,铁铉、李景隆正一起低头看济南地形图,一名军士匆匆忙忙走进,回禀道:“回禀国公、铁大人,燕王回信已到。”
李景隆抬起头看见我,脸上漾起微笑,随即对那军士道:“拿过来吧。”
那军士不敢怠慢,立刻近前呈递。
李景隆拆开书信,我轻瞥了一眼,那信笺上龙飞凤舞的潇洒遒劲笔迹正是燕王所书,上面写道:
“……父皇宾天,骨肉未冷,我周王弟被奸臣诬害,言‘大义灭亲’,与今所说大相违背!……因汝来书,不得不答,不宜调弄笔舌,但恐兵衅不解,寇盗窃发,朝廷安危,未可保也!所欲言者甚多,难以枚举,忽遽简略,汝宜详之。”
铁铉忿然说道:“国公以为如何?皇上此举只会让燕贼气焰更加嚣张,‘但恐兵衅不解,寇盗窃发,朝廷安危,未可保也!’是何态度!”他直呼燕王为“燕贼”,心中自然对他痛恨至极。
李景隆凝视书信,轻簇眉心,说道:“燕王既然毫无悔改之意,我们就不必再留情面了。”
我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史载燕王五月占领德州后,又向朝廷发一道檄文,再次声称起兵只因“奸臣惑主,齐尚书黄太卿左班文职等官谗佞君上,恣行不道”,号召诸王一起兴兵讨伐朝廷“天下都司,并各处卫所指挥官吏,当思我父皇恩养厚德,同心戮力,共行捕获奸臣”,以此争取天下民心。
檄文一出,朝廷上下顿时非议纷纷,劝说皇帝停止削藩。朱允炆迫于燕王制造散播的舆论压力,罢免齐泰、黄子澄之职,并命李景隆亲笔写书信一封,保证不再削夺诸王,让参赞高巍出使面呈燕王,劝说燕王退兵。
燕军数日以来,一路势如破竹,“取密云、下水平、袭雄县、掩真定”,燕王对朝廷来信不屑一顾,并不愿意接受朱允炆的怀柔政策。信中之意清楚明白,一定要与明军在战场上一决胜负。
铁铉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下官有一速战速决之计,不知国公以为如何?”
我心中轻轻一动,如果历史记载无误,他现在想到的计策是伪装献城归降,然后乘燕王入城放松警惕之时暗算他。当初燕王用来对付李景隆的办法,铁铉很快就学会了,准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要主帅阵亡,燕军不攻自破。
李景隆似有察觉他心中所想,默然良久道:“铁大人之计若是成功,皇上恐怕要背上弑叔恶名,还是谨慎为好。”
铁铉面色从容坚定,说道:“所有罪责下官一力承担,国公只当作不知道此事,自然与皇上无关!”
李景隆似乎并不支持他这样做,眼光却向我看来。
午后阳光从细密的紫薇花架间洒落下来,我转身退出房间外,刚走到后院中庭,李景隆从书房中追赶出来,神色焦急解释道:“妍妍,皇上和我并不想伤害他,但是……”
我停下脚步,对他说道:“但是,他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过你。战场是不能论亲情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吗?”
他沉默片刻道:“其实,他当初本来可以杀了我的。他行事虽然出人意表,却并没有赶尽杀绝……我佩服他这份度量,所以我只想和他在战场上决战,不想他这样死。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你一定会因此恨我。”
我听到这最后一句,怔了一下。
难道是因为我知道历史结局,知道朱棣一定不会死,听到铁铉要致他于死地的密谋时才会无动于衷?如果他真的死去,我会为他伤心难过吗?会因此恨朱允炆和李景隆吗?
我不知道答案,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死。他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残忍的胜利者,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失败者。
我转身欲走,淡然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维护他?他的命运生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即使他死了,也是他命中注定要如此,我为什么要恨你?”
李景隆急忙挡在我身前,注视着我说:“你别误会,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即使是普通朋友,你对他有怜悯之心也很正常。”
我抬头看见李景隆目光中那一缕微弱难察的隐痛,酸涩的感觉顿时泛上心头,说道:“你还在担心什么?怀疑什么吗?”
他迅速接过我的话,说道:“妍妍,我有担心,但是没有怀疑。宁王和纪纲肯帮我,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我还不相信你对我的情意,那我才是天下间最大的傻瓜!我只是怕和你在一起不过是我自己的奢望,终究会有一日,我留不住你。”
他的眼神中荡漾着深情,却带着三分隐忍。我明白他的担忧,以身相许并不能消除他的忧虑,或许只有正式娶我为妻才会让他觉得安稳。
我低头说道:“你确实是个傻瓜……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傻的傻瓜了!”
他微笑走近,试探着拥住我,问道:“待燕军撤退,济南之围一解,我就带你回金陵去。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倚靠着他,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手环绕过他的细腰,抓住他背后的衣裳,说道:“你还要问多少遍?当日在军营里,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他察觉我对他有意亲近,见我提起军营那天夜晚二人的亲密缠绵,视若珍宝一般将我紧扣在怀中,轻叹道:“是的,我知道……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此句出自古诗,后面几句是“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我在他怀中合上双眸,说道:“你的轩车,来得并不迟。”
他低头亲吻我光洁的额头,微笑道:“希望没有迟。回金陵后我会向皇上辞去官职,带你去个宁静的地方。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即使违背皇上心意,我也会去做。”
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我心神不定,历史上的李景隆的确背叛过建文帝。我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唇,叫道:“不要胡说八道!你要做叛徒吗?那会留下千秋万代的骂名!我宁可死,也不要你做这样的事情。”
他微笑亲吻我的掌心,说道:“如果在让你幸福和我做叛徒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后者。”
我急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会幸福的,我也不要你做违背心意的事情。我们好好活着、好好在一起,过些平淡的生活就足够了。”
他笑意更明晰,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盛夏的天气瞬息万变,一时骄阳似火,一时天空乌云密布,耀眼的电光伴随着轰隆作响的雷声,倾盆大雨仿佛无休无止,肆意冲刷着济南城。大雨下了整整十日,传闻燕军在城外加急筑坝,准备拦截城外河水淹城。
铁铉眼看绵密不绝的大雨,无限焦急,对李景隆说道:“国公,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再拖延时日,济南城一定难以保全!下官顾不了那么多,只知道忠心守城护卫朝廷,日后皇上若是怪责,下官决不连累国公!”
李景隆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铁大人你就按计行事吧。”
铁铉见他终于首肯,面带喜色,对手下军士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在城楼上竖起白旗,防守卫士立刻全部撤回城内,让千户带人出城迎接!”
不久一名千户指挥匆匆而来,问道:“铁大人,属下即刻带八百人去迎接,大人还有何吩咐?”
铁铉目光沉着,说道:“你告诉燕贼,铁铉身受先帝重恩,不忍心见他为江山社稷担忧,披霜戴雪亲自征讨奸臣,愿将济南城双手奉上。只因城中百姓听说大军压境,人心惶惶不安,请王爷将大军后退十里单骑入城,以安定民心,铁铉率济南大小官员在城门相候。”
那千户指挥忙道:“属下明白,请铁大人放心!只是,如果燕王不肯相信……”
李景隆转过身,面无表情道:“你只管前去,他一定会相信。”
铁铉抚须冷笑道:“正是,他围攻济南已久,心中比我们急十倍百倍,现在见我们惧怕洪水灌城主动请降,高兴还来不及,别说后退十里,就是后退三十里,恐怕他也愿意!”
那千户指挥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铁铉对我们说道:“请国公随下官一起去城楼上,静观好戏吧。”
我一直站立在书房廊下,看着他们在房间中商议诱燕王单骑入城,见他们准备前去城门,追上他们说道:“等一等……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铁铉停下脚步,看向李景隆,李景隆点了点头。我加快脚步跟随在他们身后,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或许是由于对历史的好奇探索,想亲眼目睹历史真相重演的那一刻,或许是想知道燕王是否会死在城楼下,或许……却不愿去细想那最后的一点“或许”是什么。
室外雨势渐大,李景隆轻轻接过随从手中的雨伞,替我遮挡着绵密的雨丝,说道:“你去看看也好,万一他真的有事,也不至于让你心中留下遗憾。”
他语气虽然温柔,仿佛毫不在乎。我感受到他心中那抹淡淡的醋意,靠他更近一步。正要说话,李景隆微笑揽住我,说道:“我明白,走吧。”
他惟恐我淋到雨,将雨伞大半向我身边倾斜,自己左边衣袖暴露在雨中,湿了大半,我急忙将伞推过去。
铁铉本来性情端直,不善开玩笑,在我们身后看到这一幕,却笑道:“国公与元妍姑娘相敬如宾,实在难得,下官盼望早日喝到二位的喜酒!”又微微叹息道:“下官当年与夫人也是一般恩爱,可惜天妒红颜,她生下月儿当年就……”
李景隆见他想起亡妻,说道:“铁大人不必太过遗憾,姻缘本是天定,大人有幸得遇知心之人,纵然不能天长地久,这份情意却足够铭记于心、一生追忆了,总胜似从未得到过。”
我心中一动,原来他认同“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的观念。他身为明代古人,和现代人的思想倒有几分相似。
铁铉回忧作喜,笑道:“国公博学多才,果然高见。下官愚钝,竟然多年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景隆眉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笑道:“铁大人专心国事,不关注这些风花雪月本是理所当然。我不过是偶有所感而已。”
济南城楼上只剩下数名解甲的士兵,我们登上城楼,远远眺望城外。苍茫大雨中,数名劲骑伞盖招摇簇拥着一骑,正向城楼奔驰而来,骏马上乘坐之人正是燕王。
他稳稳策马驰近,举手轻挥,遮挡他的伞盖撤去,丝丝雨水沿着他的面颊滑落。他身上所穿的并非战甲,竟然是八年前我在青城山中初次见他之时的模样,白色锦袍笼罩着淡紫色的轻纱,腰间系着浅浅花纹的腰带。他的打扮不象是上战场,倒更像是前来济南城赴一个重要的约会。
他们一行过了护城河的吊桥,铁铉使了个眼色,大声令道:“开城门!”随即高声喊道:“臣铁铉,在此恭迎燕王千岁入城!”
我隐藏在城垛之后李景隆身旁,目不转睛紧盯城门,冷眼旁观。燕王进入城门的一瞬间,城门上突然落下一团巨大黑影,正是历史记载铁铉所制“千斤闸”,来势凶猛,直直坠落向他的身上。
他若被砸中,不死也要重伤,我不由自主向前一步,从城垛后走出来。
就在这一刻,他遽然抬头仰视城楼上,意外发现了我,一道灼热而痛楚的光芒顿时自他的紫眸中射出。他似乎没有觉察到头顶上坠落的铁板,抬头定定仰视着我。
一声轰隆惊雷巨响,他的淡紫色身影瞬间被黑色“千斤闸”笼罩住。我的心猛然下沉,难道历史记载有误,我今天会亲眼目睹朱棣的死亡?
铺天盖地的空虚失落与漫无边际的绝望感觉接连席卷而来。我万万料想不到这一刻,我竟然如此心痛,痛到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漂浮的灵魂;痛到觉得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痛到只愿自己魂飞魄散,不再遭受轮回之苦。
为什么?为什么?我此时的感觉和失去顾翌凡的感觉一模一样?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燕王身旁随行的侍卫大叫道:“王爷小心!”那侍卫用自己的马冲击燕王的马,那马受惊扬蹄,将燕王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他的淡紫身影飞跃而起,落在另一名侍卫的马背上,向护城河的吊桥冲过,铁铉见那些守城兵士慌乱之中忘记将吊桥收起,大声怒喝道:“收桥!不可让这叛国谋逆的乱臣贼子逃脱了!”
守城兵士如同醍醐灌顶,再收起吊桥时,燕军随从骑兵早已到了河岸对面。燕王策马立住,紫眸中射出愤怒的光芒,冷冷道:“铁铉,本王今日不与你作口舌之争,准备防守吧!”
他们数骑身影在大雨中远去,铁铉无可奈何,只得返回城内。
燕王见铁铉诈降暗中谋算自己,大为震怒,离去次日不惜号令燕军启动耗费弹药的远程大炮,挟雷霆之势对济南城发动全面攻击。城墙数处被损毁,济南城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窗外暴雨如注,铁铉在书房中神色忧虑,一言不发,李景隆凝视行军图,苦苦思索防守之策。
我思虑再三,对他们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让他退兵。”
铁铉略有惊愕,说道:“如今济南城危险之极,铁某誓与济南共生死,燕贼破釜沉舟一战,他们怎会轻易退兵?”
我问他道:“高皇帝驾崩之时,皇上曾有旨意让全国各都司、州县供奉灵位,济南应该也实行了?”
铁铉抚须沉吟道:“高皇帝灵位,济南府中当然有供奉……姑娘的意思是说……”
我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只对他点了一下头。
史载燕王炮轰济南城危急之际,铁铉将朱元璋神牌灵位悬挂于城楼上,燕王不得不撤兵而去,但是我没想到铁铉的办法竟然是我根据历史记载转告给他的。
铁铉眼中光芒闪动,笑道:“好计!多谢姑娘提醒。他若敢用炮火袭击亵渎高皇帝牌位,正好告诉天下万民,他不是‘靖难’ 而是‘谋逆’!下官就赌他没有这个胆量!”
他匆匆离开书房去置办安排一切,李景隆一直注视着我,突然问道:“妍妍,你对目前战况有什么看法吗?”
我没有想到李景隆会问我这个问题,心中犹豫了片刻,说道:“你是问我是否有破燕之策对吗?”
他微笑道:“我不过随口考问你一下而已。”
我想起历史记载一名参军的建议,正是速战速决打败燕王的好方法,只是没有被朝廷采纳,正好说给他听,看他有什么意见,于是答道:“有。”
他握住我的手,温柔说道:“那你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我说道:“济南位处中央,北方的北平、永平、保定等地虽然在燕王手中,但是还有些州县并没有归降。他的精锐部队都随他辗战在外,后方都是老弱残兵,只要朝廷出奇兵再袭北平。在外征战的兵士顾念家人,一定士气不振。”
他目光转动,说:“不错,那么你猜他下一步会如何作战?只要朝廷守住济南,他永远都不可能走出北方。”
我说:“未必,他可以不经过山东,由江淮直下金陵。”
我说的正是历史事实,李景隆似乎觉得很意外,眉头渐渐紧簇,在书房中踱步。说道:“的确有此可能,我不能不告诉皇上,早作防范。”
围困数日的济南城重获自由,城中兵士、居民无不欢欣鼓舞。燕军撤退半月有余,济南城墙都修补完整,李景隆计划次日就带我返回金陵。铁铉晚间在大明湖畔的铁府别苑中设宴,为李景隆饯行。
雨后天晴的月夜,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香气,大明湖水平如镜,在月光下泛着静谧的幽蓝光芒。李景隆铁铉他们举杯痛饮之时,我和铁冰月湖畔树下合奏。
铁冰月依依不舍,说道:“今晚月色清明,姐姐再弹奏一曲吧,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缘再见姐姐。”
我见她盛意相邀,不好过分推却,在石凳上坐下来随手拨弄琴弦,那架古琴五音清越,不知不觉手抚琴弦,低声和音唱道:
“如果一切靠缘份,何必痴心爱着一个人?
最怕藕断丝连、难舍难分,多少黎明又黄昏?
就算不再流伤心泪,还有魂萦梦牵的深夜,
那些欲走还留、一往情深,都已无从悔恨!
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情会如此难枕,当初何必太认真?
早明白梦里不能长久,相思不如回头,如今何必怨离分?
除非是当作游戏一场,红尘任它凄凉,谁能断了这情份?
除非把真心放在一旁,今生随缘聚散,无怨无悔有几人?……”
曲终弦止,我低头望见手指上的铂金环在月光下光芒闪烁,看着空空的钻石底座,心中掠过一阵痛。过去的一切如浮云、如轻烟,顾翌凡的深情、燕王的无情,都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如今已到了梦醒的时候。
铁冰月痴立了半晌,拍手道:“好词!”
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我抬起头,仿佛有一双深沉的眼睛在沉静的湖水中央凝视着我。我不动声色,目光轻移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李景隆的脚步声传来,在我身后赞赏道:“真的很好听。”
铁冰月娇笑道:“国公大人来了……我先过去了!”
我站起身,回头对他笑道:“这词曲都非我所作,不过是借来应景,还有些比这曲子更好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柔声道:“别动,你头发上有片草叶,我帮你取下来。”
我静立不动,却感觉他在我唇上偷吻了一下,立刻嗔道:“你……”
他面带微笑,略微俯身将我抱入怀中,贴近我耳畔说:“没有草叶,我骗你的,我只想抱抱你。”
我含羞挣扎,下颌搁置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目光顺势投向转向大明湖中央时,却震惊得几乎停止呼吸。
湖心的小桥上,仿佛从天而降一个淡紫色身影,背向我负手而立,手中执着一枝紫玉箫。除了没有那片白茫茫的雪崩背景,一切和我在W城穿越前的梦境情景一模一样。
那是燕王的背影,我决不会看错。难道他的大军回了北平,他自己却没有回去?他看见了我和李景隆亲密相拥的场景?
我立刻毫不犹豫,以手环抱着李景隆,对他轻声说:“景隆,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他欣喜之极,立刻低头如痴如醉拥吻我。我合上眼眸,月色溶溶下郎情妾意,无论谁看到这一幕,都可以认定我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我们从缠绵中分开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不过是我一时的幻觉。
李景隆拉着我,低声呢喃道:“走吧。”
我们回到铁府中,却见一名宫中内侍等候在内,见到李景隆,随即说道:“奴才参见曹国公,奉旨前来传皇上口谕。”
李景隆神情平静,跪地说道:“臣恭迎圣旨。”
那内侍宣道:“你前日写给朕的书信,朕已经看过了。辞官之事,朕决不会答应。你和铁铉镇守济南有功,朕已经擢封铁铉为兵部尚书,现在加封你为征北大将军,赐你斧钺一套号令三军,可先斩后奏。另派平安、盛庸为副将,前往东昌截击燕军。此战若是胜了,朕亲自为你和元妍主婚。”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李景隆凝重的脸色才稍有缓和,说道:“臣谢皇上隆恩,一定尽力而为。”他站起身来,对那内侍说:“皇上前些时候圣体违和,现在可好些了吗?”
那内侍宣完圣旨,急忙拜倒在地,叩首道:“回禀国公,皇上为国事日夜担忧,饮食渐少,相较前些时候好些了。”他抬头看我一眼,又说道:“皇上病中还在思念蕊妃娘娘,奴才们都觉得心里难受……”
我听说朱允炆卧病,想起他清瘦的面容,忍不住说道:“请公公转告皇上,一定要放宽心怀,不可过于怀念故人。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健康重要。”
那内侍应“是”,命人将那套斧钺呈送上来,告辞而去。
李景隆并不看那套象征皇权的斧钺,却怅然看向我,说道:“妍妍,皇上有旨意让我前往东昌。我们暂时不能回金陵了。”
我看向他,眨了一下眼睛,微笑道:“没关系,我陪你一起打仗去。”
外人不明真相,以为前几次败仗是李景隆无能所致。朱允炆却再次给他更贵重的宝物和更强大的兵权,既是鼓励,也是鞭策。李景隆只有大胜燕王一次洗雪前耻,才能风光回到金陵。朱允炆对他如此信任和理解,恩威并重,只要李景隆还有三分血性,无论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朝廷,他都会全力以赴打败燕王。
他神色无比坚定,仿佛发誓一般,说道:“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他。”
诚然,东昌之役是燕王朱棣一生中败得最惨的一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