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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衣香鬓影

燕王出征已经两月有余,此时的北平已经进入了夏季,我正在衣坊中专心绘画新款夏装的图样,上身是一件小吊带的样子,全部用轻纱制成,胸前加内衬,裙子用双色纱重叠,外面再加一件宽大袍袖的外衫。清凉飘逸,也不至于走光。

今天日上三竿,还没有见到徐妙锦和柳儿过来,以前这时候她们早就来了,徐妙锦也早把所有的女工都巡视了一遍。叶儿走到我身边,将一盏梅子冰酪放在我手边桌案上,这种类似酸奶的东西我只教香云做过一遍,她们都很聪明,不但很快就学会了,还触类旁通做出了不少新鲜的花样。

她说道:“奴婢昨晚回王宫时听说徐舅爷来了,今天三小姐和柳儿恐怕不会来。香云姐姐说医馆里有她一个人就足够了,让奴婢来看看小姐这里有没有事情吩咐。。”

我停下笔问道:“哪个舅爷?徐辉祖还是徐增寿?”徐达一共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燕王妃最长,然后是长子徐辉祖和次子徐增寿,分别排行第二和第三,代王妃排第四,徐妙锦最小。

叶儿说道:“是二舅爷。”

“金陵四公子”都是忠诚的太子党派,徐辉祖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到燕北来,分明想借着看燕王妃的名义来刺探情报。

我捧起冰酪喝了一大口,叶儿又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昨天宫里还有人听见二舅爷和三小姐吵架吵得厉害,还惹得三小姐大哭了一场。王妃后来知道了,还说了二舅爷。”

我觉得有些奇怪,徐妙锦为什么会和她哥哥吵架?正在纳闷,一阵环佩叮咚作响,徐妙锦已经带着柳儿款款走了进来。她气色并不太好,眼睛有些发肿,看来叶儿所言她昨晚哭过是真的。

我见她心情似乎很郁闷,对她笑着说:“我们刚做了梅子冰酪,要不要尝尝?”

她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懒懒说道:“你们的好东西我没福气再品尝了,明天二哥要带我回金陵去。衣坊你还要再找两个人打理,我已经和姐姐商议好了,王宫里有的是针线好的丫鬟,明天就给你送两个来,你一样到年底结算工钱吧。”

乍然听说她们要走,我心里难免有些不舍。自从衣坊开张以来,徐妙锦和柳儿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帮助我,即使现在要离开,她也想着帮我把事情都打点安排妥帖,我对她实在是说不出的感激。

我略带惆怅,问她道:“一定要现在回去吗?”

徐妙锦噘嘴说道:“二哥都来接了,怎么能不回去?他说……”后面的话她并没有接着说下去,我可以想像得出徐辉祖话中之意。一个没出阁的千金小姐,长期住在姐夫那里不走,作为徐家长子的徐辉祖,不得不顾虑到人言可畏。

我微笑道:“下次有机会你再来,到时候我们这个衣坊一定比现在气派。”

她总算高兴了一点,说道:“对,你还欠我们工钱呢,你可不能赖帐。”

我眨眨眼睛说:“你要是再不来了,我就要赖帐。”

她说道:“我怎么会不来?二哥他管不了我的,等姐夫凯旋而归去金陵觐见皇上的时候,再求他带我过来好了。”提起燕王,她的神情又变得妩媚可爱起来,这个姐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亲兄长要远远高出许多。她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如果燕王愿意娶她,徐辉祖一定不敢有什么话说,燕王妃应该也不会过于反对,我不明白燕王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徐妙锦走了没几天,燕王率领的明军大破蒙元的消息就已经传来,北平城内百姓听说燕王又打了大胜仗,民心激动,早已作好准备迎接大军胜利归来,报捷的军士早已将此次出征的情形传遍了北平城。

我带着铃儿去绸缎庄挑选布料,早已听见街头巷尾都在纷纷传说。绸缎庄旁边是一座茶楼,里面几名商人居然也在议论燕王,声音很大,我和铃儿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人正在唾沫横飞大声宣讲,眉飞色舞,仿佛他亲身经历了此战。他正说到:“……咱们王爷这次出征,兵不血刃大获全胜,俘获蒙元男女数万口和成群的羊马橐驼,晋王爷还没有看到鞑子的影子呢!”

看来百姓传说的这一次战争的情形和历史记载完全相符。

燕王率军出了沽北口,等候了晋王十日之久,还不见晋王爷前来会师,只得自行前去征讨。他们到达漠北腹地以后,随即派出几股哨兵四出侦查,摸清了蒙元大军的确切位置。不巧天降大雪,气温随之下降,有些人请求燕王停止行军暂避风雪,燕王认为这正是出奇制胜的大好时机,命令大军冒雪而进,逼近蒙元平章乃儿不花的大营。乃儿不花毫无防备,本已准备束手就擒,燕王派遣降明的蒙元大将观童前往劝降,还摆酒设宴热情款待他。乃儿不花感动之余,遂主动要求前去劝降蒙元丞相咬住,没过几天就偕同咬住来降。

明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了全面胜利,燕王并没有大动干戈。

买好布料回衣坊的路上,铃儿笑颜如花,对我说道:“看来王爷和公子就快回来了!”

我故意逗她说道:“你可先别高兴得太早,他们这次可是俘虏了不少蒙古女子呢,你家公子要是带上一大群美人回来,看你怎么办!”

铃儿笑道:“我倒是希望我家公子多带几个回来,和她们做好姐妹,也有人陪我说话。”她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奴婢从未见过王爷将俘虏赏赐属下,纵然有美人,也都送往京师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铃儿,如果不论出身,她与张玉本是一对金童玉女,极为相配,于是问她道:“你想不想嫁给你家公子?”她低头看路,略带羞涩说道:“奴婢早已是他的人了,还说什么嫁与不嫁?”

我对她认真说道:“那不一样。如果你们两情相悦,张玉也不打算再娶别人,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嫁给他做夫人,不是奴婢,也不是小妾。”铃儿有些诧异,抬头看看我,有些犹豫才说道:“奴婢并不在意名分,也从不敢奢望公子只喜欢我一个人。小姐难道正是为此才不愿意嫁给王爷吗?”

我摇头道:“不是名分的问题,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彼此眼中怎会还有别人?真爱的人只会有一个。若是处处留情,决不会有真心,有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欲念而已。”铃儿眼神有些迷茫,说道:“奴婢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都不要紧。”

我们走到衣坊前,我发现门口多了一匹神气活现的深棕色骏马,正在疑惑,刚迈进后院,就看见宁王坐在月季花圃的石桌旁,双手抱在胸前,正在微笑看着我。

宁王来到了北平,我有些惊喜,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他站起身来走近我,闲闲开口说:“不欢迎我来吗?”

我回过神来,对他笑道:“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想不到你在北平居然做起生意来,还做得这么好,要不要去大宁也试一试?”

我说:“我可没有想过要开分店,不过是小本经营,再说我也照顾不过来两家店铺。”

他的眉毛皱了起来,很认真地对我说:“不是开分店,我是想请你离开北平跟我去大宁。”

离开北平去大宁?宁王不会无缘无故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背靠着梧桐树,等着他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

宁王看了我半天,突然又笑了起来,说道:“你在等我解释原因?”

我点了点头。

他说:“我如果告诉你,我喜欢你,想娶你做宁王妃,你信不信?”

我摇头。

他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坚定,说:“如果我已经禀告父皇,他已经答应下旨赐婚呢?”

我惊愕已极,大声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都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嫁给你?而且……”这个“而且”,我本来是想说燕王,但还是不想提起他,终于忍住没说。

宁王微笑着说:“你别紧张,没这回事,但是我喜欢你是真的。我以为我再不会为任何人心动,回到大宁两个多月来,我一直在回想你吃东西的模样,你的笑容和神态每天都浮现在我眼前,心里时时都有你的影子,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放不下你了。”他坦然说出这么直率表白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地这时候跑来找我谈这种事情,着实让我觉得很意外。

我轻咳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走近我,握住我的手说:“我本来不想说出来,但是现在不说就迟了。父皇的确有意给我赐婚,我如果想娶自己喜欢的人就必须马上禀告父皇,如果我娶了别人就一定要对她好,心里面就不能只容你一个人了。”宁王果然是个专情的男人,这一点比他的哥哥们好得多,在明代像他这样的男人确实很少。

但是我并不喜欢他,对他的感情也只是比普通朋友多出一点点,即使我不想嫁给燕王,也从没有想过要嫁给宁王,我抽回手,轻轻说道:“对不起。”

他似乎早已知道会是这样,面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容,说道:“我来这里就是要亲口问一个答案,不让自己留有遗憾。你不想嫁给我,我只有遵从父皇旨意娶别人了。”

我对他诚恳说道:“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啊。”

他这次的笑很爽朗,说道:“不错,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也足够幸运。”

宁王的眼神凝视着我的脸上,梧桐树上落下的一点飞絮恰好落在我的鼻尖让我觉得有些痒痒,我懒得动手皱了皱鼻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宁王已经揽住我的肩膀,在我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般印上一个轻吻,那速度疾如闪电,不过一瞬之间。然后,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请原谅我,仅此一次,已经足够我铭记终生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发现后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的一双淡紫色的眼眸直直盯着我们。

燕王竟然抛下大军先行返回了北平,他已经看到了宁王俯身拥吻我、在我耳畔私语那一幕情景。

明月山庄的燕王皎若星辰,皇城里的燕王雍容高贵,出征前的燕王意气风发。两个多月征战漠北,眼前的燕王看起来清瘦了许多,他的脸色一片惨白,紫眸中寒光射向我的身上,眼神复杂难测。

我不知道他所看到的情形和事实有多大的出入,但是可以肯定一点,他会认为我和宁王之间定有私情。

宁王也发觉了背后那芒刺一样的目光,放开我转过头,看见是燕王,不由怔了一下,叫道:“四哥!”

燕王并不理睬他,只是定定站在那里看着我,三人僵持良久,燕王猛然拔出腰间佩剑,向我们所站的梧桐树飞身而来。

宁王顿时变色,以为他要杀我,情急之下伸手将我护在怀中说道:“四哥你听我解释!”

燕王剑锋过处,梧桐树下的花圃中,那一大片娇艳的月季花都被齐根斩断,五颜六色的片片花瓣被凌厉的剑气吹拂而起,如同一只只翩翩起舞到空中被折断羽翼的粉蝶,纷纷落到地上。

乱叶残红,飘零四散。这些花中珍品经他悉心养育多年,如今正是花开时节,枝繁叶茂明媚鲜妍,他却狠心下手摧残自己心爱之物,我分明体会到了他那种愤怒欲狂的感觉。

他想拿剑杀的应该是我,不是那些无辜的美丽植物。

我挣脱宁王,往前走几步说道:“够了,你住手!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不要在这里暴殄天物!”燕王收住剑势,将那柄剑随手掷出,恰好砸在水井旁的石栏上,撞击出耀眼的火星。

他凝视着我,既不动,也不说话,他虽然不再逼迫我嫁给他,但是自从明月山庄他初吻我时开始,他心中早已将我看成是他的女人,更何况他还给过我一个洞房花烛之夜。在他以为我被楚王侵犯过的时候几乎想要杀了我,并没有去怪楚王,反而觉得那是我的错,是我先去勾引了楚王。

他今天一直都带着恨意注视着我,根本不看宁王,他不会责怪宁王,只会怨恨我。

宁王冲过来挡在我身前说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一时冲动,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愿意向四哥请罪。”我分开宁王,走近燕王身边,对他说道:“我和宁王殿下只是好朋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况且我和你本来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燕王冷冷地看了我半晌,终于开口对我说道:“是没有关系,你恨不得我死在漠北才好吧?我回来正好撞破了你的好事,十七弟如今也不敢要你了?”

我气愤已极,怒道:“是又怎样?我愿意跟谁,你管得着吗?”他的紫眸泛起阴冷之色,说道:“你本来就是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我的兄弟多得是,你尽管一个一个去勾引他们,要跟多少人都没关系。”

这话实在是太伤人了,从来没有人这样侮辱过我,伤害过我。

如果我还能忍,我就不是林希了。

宁王要制止他说下去已经来不及,惊叫道:“四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掩面奔了出去,“飞叶摘花”的身法极快,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我已经冲出大门。

在门外见到两匹骏马,其中一匹正是宁王骑来的,我一下就跳了上去,拔下头上发簪,往马臀上刺去,那马儿受痛惊起飞驰,道旁景物都被远远甩在了后面。我紧紧抱住马背,泪水不断滴落,心中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也没有辨认方向,任由它带着我往前而行。

晋王、楚王和宁王都是燕王的兄弟,他明明知道所有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他本不应该是如此刻薄之人,却还要说出这样伤害我的话。如果袁珙说的话是真的,燕王注定和我命中有缘,我在燕王的控制下根本不可能逃走,和这些皇子们牵扯在一起,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纷扰。

那马儿带着我一路飞奔出北平西门,夜幕渐渐低垂,它慢慢停蹄,我们现在似乎是在郊外。前面是一座蜿蜒屹立的大山,应该是太行余脉,我跳下马,摸了摸它的辔头,对它说:“你回宁王殿下那里去吧。”

它仰天长嘶了一声,撒开四蹄就消失在夜色中。

我沿着山间小路往山顶走去,山上处处皆是峭壁悬崖,走到半山腰时隐约有雷声传来,似乎是要下大雨。行至山顶,瓢泼大雨夹杂着雷鸣电闪哗哗落了下来,我环顾四周群山苍茫,夜色浓黑如墨,怪石嶙峋如同虎狼狰狞之态,心中却并不觉得恐惧,只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我对着空阔的山谷一遍一遍大声呼唤顾翌凡的名字,泪水和雨水交织迷蒙了我的眼睛。

“翌凡,翌凡,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你对我的承诺还没有实现,为什么要这样狠心抛弃我?”

“你知道蕊蕊的心有多痛吗?活着远远比死更痛,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翌凡,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很久很久,山谷中除了我自己的回音,并没有任何回答。我心中万念俱灰,精神气力也几乎耗尽,眼前一片迷茫,晕倒在地。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火光照耀的山洞中,仍然可以听到外面狂风暴雨大作的声息,气温骤降,我觉得身上发冷。睁眼看向火光点燃处,竟然看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他身形顿闪,人已欺近我身旁,将我紧紧抱在他怀里,说道:“蕊蕊,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不该说那样的话。十七弟已经都告诉我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有理睬他,他那如利剑一样的话已经伤我太深。

他眼底浮现深切的歉意,接着说道:“我行军征战多年,从来没有这样心神不定过,这几个月来日夜都在思念你,我急在大军未班师之前赶回北平,却见到你和十七弟如此情形,怎么能不生气?”

我侧过脸不愿面对他的眸光,面无表情说道:“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子,不配接受你的道歉,你和我在一起多一刻都会玷污你的名声,请你放手。”朱棣本来就是一个霸道无情、残酷跋扈的人,我痛恨自己居然还曾经相信过他不是一个坏人。

他轻抚着我细柔的发丝,将唇贴在我耳边说道:“你可以在我面前使性子,可以欺负我骂我,我就是不能见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说道:“和我在一起的男人很多,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炯利的双眸盯住我说:“还要和我赌气吗?是不是第一个,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今天是我错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我冷冷说道:“我从来没有和你赌气过,你恐怕是想多了。”

初夏的衣服本就又轻又薄,被溪水和雨水浸湿后,几乎接近透明,他伸手去解我的衣裳,对我温柔说道:“把衣服脱下来,这样穿在身上会着凉的。”

他抚触到我胸前的柔软时,指尖却停留在我的荡漾的双峰间恣意留连,眼神中激射出炽烈的欲焰。他出征两个多月都没有碰过女子,我此时雪白的颈项、湿润的秀发、清丽的容貌,无一不诱惑着他堆积起来的欲望。

我心中恼怒,挥手就发出银针,他侧身闪避,将我手中暗藏机关的手镯强行取下,然后紧紧抱着我,低声说道:“蕊蕊,我不相信那天晚上以后你对我还是没有一点感觉,还要对我保持一段陌生的距离。难道我走之后你真的一次也没有想过我吗?”

我很干脆地说道:“没有。”

他将我压倒在山洞内的一块青石板上,说道:“有没有,你很快就会知道。”含住我柔嫩的乳尖猛力吸吮,在他的热情撩拨下我的身躯微微颤抖,我无力地遮蔽着胸前的双峰,说道:“你无耻……”

直到我发出一声娇媚的低吟,他才停了下来,淡紫的双眸温柔地看着我,说道:“我今天一直在跟着你,你可知道我看到你在雨中呼喊那人的名字的时候有多心痛?你的清白之身是给了我的,无论你心里要喜欢他、要记挂他都由你,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你不要再逃避我,只要你开口,他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我会比他更疼你更宠你。”

他说我在“逃避”他,香云前几天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香云对我说:“请恕奴婢多嘴,小姐真的不能接受王爷的心意吗?”

我对她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不要他的心意,谁的心意都不要。”

香云看了看我,目光中似乎对我有些质疑和不解,轻声问道:“即使是对您真心也不要吗?奴婢觉得您并非不在乎他,而是害怕自己会爱上他,所以在给自己尽力找理由逃避。”

我听到香云这句话,不禁觉得好笑,说道:“我为什么要逃避?”

香云缓缓说道:“这个就要问小姐自己了。”

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震,难道他们所说是真的?是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感情?如果不是刻意去防范,我真的会喜欢上他吗?我要的不是古代男人以采花摘草的心情去对待的疼和宠,不是片刻的喜欢,不是曾经拥有,不是喜新厌旧,我要的是真心真意的爱情。

他看到我茫然失措的眼神,轻轻握住我的手说:“蕊蕊,我爱你。”

我爱你。我听见朱棣在对我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我仿佛又回到了顾翌凡的身边,忍住眼泪,看着他说:“你会生生世世都陪在我身边吗?你会离开我吗?你会抛弃我吗?”

他的紫眸中闪过狂喜的神色,说道:“我发誓会永远陪着你,只要我一息尚存,都会在你身边。”

我搂住他的颈项说道:“你答应我,无论生死你都不准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任由别人欺负我……”

他吻住我,细致缠绵的深入拥吻,让我们都忘情沉醉在这甜蜜的感觉中。

他微笑视我说道:“蕊蕊,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开心过,真的。”

燕王和顾翌凡的影子在他身上重叠,我轻轻闭上双眼,避过他温柔而贪婪的注视,依靠在他怀里。

外面的雨声渐渐停歇,他坐起身来对我说:“我们回去吧,我在外面风餐露宿惯了,你要小心受了风寒。”我的衣服湿气很重,他拿过自己的披风裹住我的身体,探询的目光看着我说:“今晚随我回王宫去好不好?”

我想了一想,现在三更半夜回到衣坊去吵醒香云她们多有不便,点了点头。他见我答应随他回去,欣喜不已,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抱着我走出山洞,上马往城内而去。

我们接近城门时,前方一排火光照耀,数名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宁王。

宁王望见我们,驻马唤道:“四哥!”

燕王带着我行至他们面前,我身上裹着他的轻绸披风,在宁王和燕云众骑面前,我有些羞涩,红着脸低下头,不好意思再去看他们。

宁王的声音有些凝重,不象以前那样开朗,还是带笑说道:“看来还是四哥与她有缘,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四哥一来就将她带回了。”

燕王说道:“我只是凑巧碰到了你的那匹追风,要好好谢它才是。”

宁王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别的马也跑不了这么远这么快,让我们都追赶不上。谁骑它都这样跑,回头我得要教训教训它了。”

我抬起头,发现宁王在看着我微笑,说:“是我不该用发簪刺了它,它受了伤才跑的……”

燕王似乎不愿再提起今日之事,淡淡说道:“过去的事情不必再说了,都回去吧。”

到了燕王宫,燕王骑马带着我往西侧的隆庆宫方向行去,宁王等宾客都住在兴圣宫。宁王英俊帅气的面容有着一丝忧郁之色,并没有再看我,对燕王说道:“四哥明日请早些到议事厅来,我前不久进京觐见父皇,还有些事情同四哥商议。”

燕王轻点了一下头,径直到了隆庆宫前才将我抱下马,进了隆庆宫的一座偏殿,对侍立的太监丫鬟们说道:“准备赐浴。”

隆庆宫正是前朝皇帝的寝宫所在,殿影高大壮观,层层玉栏绕着殿身四周,密密叠起,一道宽有十丈的白石敞道,旁边各有长圆形拱门数座,形成四通八达之势。紧连着这高大殿影之后,又有两座略小的方形殿阁,各间着十五六丈距离,一色的黄琉璃瓦,衬着画栋雕梁,尽显皇宫贵气。

走进了六角阁门,香雪兰的清新之气扑鼻迎面而来,绘有精工彩画的半壁回廊,垂挂着杏黄色的一式软玉流苏,一排制作精巧的六角纱灯,宛若一串天星明亮其间。

几名丫鬟垂首走进,跪地说道:“奴婢恭请姑娘沐浴更衣。”

“兰汤赐浴”后,我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

阁中一张大大的圆床,四周垂着淡紫色的层层纱幔,帐顶都悬挂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射在帐内,犹如幻境,柔滑如水的红色薄绸被贴在身上,确实很舒服。

燕王撩开帐幔,带着浴后的清新香气在我身旁躺下,灿若星辰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我,脱下身上的衣服,伸手揭开我身上的薄绸被。

他抱我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我不禁瑟缩了一下,他紫眸中笑意更深沉,在我耳畔低语道:“这里早已预备下了,可惜一直没有人来住,从今往后,这些帐顶的明珠就不会再寂寞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

他带着霸气和柔情侵入我的身体的时候,我又一次感觉到被撕裂的疼痛,眼角噙着痛楚的泪水。

他定住身子,温柔低语道:“你忍着点儿,以后慢慢就会好了。”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我想拼命逃离他的身体,不断挣扎扭动,却不知这样的动作反而让他更疯狂,我忍受着他给我的疼痛和欢愉,渐渐发出一声声低吟,这些低吟却让他更加肆意侵占我的身体。

这场爱欲纠缠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我浑身酸软无力斜倚在他的身侧,双腿却依然缠在他腰间。

他目光慵懒地梭巡着我柔媚含春的丽眸,伸手执起我的下颌,语气很轻柔说道:“现在不疼了吧?”

我轻轻闭上眼睛,不敢看他。

他在我的唇上浅啄了一下道:“过几天我带你进京去,求父皇赐你贵妃之位,然后再把你迎进王宫来好不好?”

我惊愕抬头,望见他那带着一抹淡笑的眼神,心中却如同江海翻腾,难道我要成为他的侍妾,和无数个明代女子一起分享他?我不能。

我摇头说道:“我并不在乎名分……我不想来这里住,只想你放我走。”

听到我说这句话,他略带不悦,紫眸中带着隐忍之色,对我说道:“蕊蕊,刚才是谁要我无论生死都不准离开她、不准丢下她任由别人欺负她?才过了多久,你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朱棣是给你耍着玩的吗?”

我感觉到他隐约的怒意,自知理亏,咬了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见我没说话,语气又温柔些说道:“如果不是为名分,那又是为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尽量为你做到,只是不准再离开我。”

他虽然如此承诺,但是我知道他不可能因为我改变,即使我们会有短暂的快乐时光,但是他的妻子儿女,他的情人,他的野心和抱负,未来历史记载有关他的一切,我都无法接受。

我依然默默无语。

他凝视我良久,最终叹息了一声,拥紧我说:“小野猫,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你嫁不嫁给我都随你,我再也不强迫你了。”

次日我醒来时,燕王照样不见踪影,我穿好丫鬟拿来的衣服,梳洗完毕正要回衣坊去,燕王居然又回来了,看他的神情似乎很开心。

他对我说:“猜猜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对林希而言,明代的任何消息都不会是好消息,唐蕊就不同了。

我问道:“是我哥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他走近我说道:“是的。父皇诏我进京,你若想见你哥哥就和我一起去。”听燕王的口气纪纲似乎已经查到了太子遇害的真相,此次金陵之行一定会有些事情发生。

藩王无诏不得擅自进京,此次觐见燕王和晋王都会去,宁王却不能去。

我正在比对新出的衣服式样和图纸的差别,叶儿轻轻拉我的衣袖,我抬起头来看见宁王站在后院中,明朗的笑容又浮现在他的脸上,他的声音也同样明朗欢快:“我要回大宁了,如果有机会,让四哥带你来喝我的喜酒。”

我点点头,心中却想:“或许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宁王保持着那种笑容上马离去,丝毫不见离愁别绪,我心里暗自祝福他,希望朱元璋给他娶的新王妃能给他幸福。

临行前我去翡翠楼向越姬辞别,越姬依然是轻纱蒙面,一副冷清淡漠的模样,眼睛里却流露出依依惜别之意。

我踌躇难言,说道:“我有些事情一直没有直言相告姐姐,希望姐姐不要怪我。”

越姬淡淡说道:“你是说王爷吗?我早已猜到是他了,怎会怪你。你是打算不再回来了吗?”

我点头说道:“如果他肯遵守诺言,我就随我哥哥回蜀中唐家堡,那里幽静安闲,我很喜欢。”

越姬看着我,突然说道:“你若有机会,可否帮道衍探询一下那婴孩的踪迹?如今他已决心不再回头,若是找到那孩子,我就带她回滨州去,将她抚养成人。”

我知道她所指婴孩正是道衍和唐蕙的女儿,于是点点头说:“姐姐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越姬说道:“多谢妹妹。”她走至琴案前,净手焚香,抚琴而歌。

“秋弄风声入轩窗,烟迷池塘,疏影留香。孤帆斜阳半山黄。人远潇湘,云海茫茫。曾因花约负海棠,只把寒霜,看作凄凉。纵使仗酒过郴江。醉寻花芳,空自情伤。”

此词应是越姬自己所作,我行至书案前,略加思索,提笔写下一首秦词:“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依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

离开翡翠楼时,越姬亲自送我下楼目视我远去,翠娘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隐隐有种预感,我这次离开北平,似乎短期内不可能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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