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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宝玉捧着个匣子呆呆的进了院子,麝月赶紧迎上来“二爷回来了!”便把他往屋里带,随即吩咐小丫鬟上茶。宝玉也不理,自己往内室走去,仍然抱着那匣子……

坐在炕上,打开那匣子,一件一件地取出旧物把玩,每看一件就想起当时与妹妹的嬉戏玩闹。自己不能白为什么妹妹总是那么多泪,眉目间总有一股愁云,还道是妹妹天生的,平添娇态。原来,妹妹的泪,妹妹的愁源自于离乡别井,源自于寄人篱下,源自于自己的肆意妄为……妹妹最是懂我心,但我,原以为自己最懂妹妹,却不料我不仅不是懂她之人,还是把她推向风口浪尖的人伤她最深的人……雪雁说的是,除去荣国府宝二爷的身份,我什么也不是。我不屑那些读书求仕之人,现在才知,除去身家出生,我连半点都比不上他们。起码他们能自食其力,而我还可做什么……妹妹,我配不上你,如今也就只能默默祝愿你能觅得一佳婿,护你周全,而我从今开始就好好为自己赎罪吧……自此,宝玉便整日研读佛经,寻思着找个机会出家……其他人见他用功温书,倒也满心欢喜,道他终于开窍了。而宝钗见他所读是佛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又见他不再对黛玉心心念念,只道是移情作用,也就不理……

而黛玉自与宝玉言明,又知雪雁对宝玉的那一番话后,心生去意。这一夜,黛玉与紫鹃雪雁三人睡在一起,同床夜话。“紫鹃雪雁,你们是如今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如果我说,我想离府,你们有什么看法?”

“离府?去哪儿?”紫鹃很是茫然。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贾府我是呆不下去的了!”黛玉幽幽的说“我和外祖母已经回不去了。舅母原本就不待见我,现在得了新媳妇,更怕我和宝玉生出什么事。我还是离开为好,我也想过,想要离开贾府回苏州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是离开贾府,却又在贾府的视线内。”

“姑娘说的是……”雪雁隐隐猜到了黛玉说的地方。

“铁槛寺!”黛玉明言。

“可是姑娘以什么理由离开?”紫鹃疑惑地问。

“自然是以病为借口,你们姑娘我可是出了名的病西施!”黛玉如今到可以开起自己身子的玩笑。说完,撑不住笑起来,紫鹃雪雁见她如此,即使安慰又是欢喜,也跟着笑起来……一室温馨。

“好啦,说正经的,明天我就去跟外祖母说,然后再让你们陪着我一同出去养病。你们可愿意?”笑闹了好一会,黛玉方正色地说。

“姑娘去那,紫鹃(雪雁)自跟着!”两人一口同声地说。

“好,从今以后我们三人就是一家人了,出府后我们三个就已姐妹相称吧!”黛玉握着两人的手动情的说。

“这怎么行?”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姑娘就是姑娘,奴婢就是奴婢。”紫鹃赶紧说,不敢逾越。“就是,姑娘,雪雁这一辈子都会跟着你的,无论是姐妹还是奴婢!”

“也罢,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两个。不过日后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假。好了,夜深了,我们还是歇下吧!”于是三人安然入睡,唯黛玉是兴奋的一宿无眠。

第二天,黛玉因昨宿没睡好,所以神色很差,惹得紫鹃雪雁两人不住碎碎念。黛玉连连讨饶,不过在梳妆镜前看看,倒是极满意者效果“原本还想着要多扑点粉,弄出一点病容,现在倒好,不用了!”说完,有点调皮地吩咐紫鹃雪雁“紫鹃雪雁,过来,扶你家姑娘我去见老祖宗!”紫鹃雪雁何曾见过黛玉这般儿女娇态,不由愣住了!

“回神了!”黛玉笑喊道。她们两人才回过神,笑着上前搀扶着黛玉出门。黛玉放软身子,装着那娇弱不胜之态,果然就是病重之态。想来那黛玉久病,所以装起来也毫不费劲,没有丝毫破绽。

三人逶迤来到贾母所住的正房大院,进门给贾母请了安,贾母对这个外孙女即使怜惜又是愧疚,连忙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自是一番关切询问。黛玉一一答了,找了个空挡便请求让贾母让自己到铁槛寺养病,贾母很是犹豫。黛玉赶紧把打好的腹稿尽数说出:

“外祖母待玉儿一向是疼爱有加,玉儿本应承欢膝下。无奈玉儿福薄,身子羸弱,三天两头便要延医用药,平白给外祖母添了许多麻烦。咳咳……咳咳……原本玉儿在家便有道人说玉儿要么终身不见外男,要么出家修行,否则必定早夭。咳咳……咳咳……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的,玉儿虽不能出家修行,却也想到那清静之地,一来安心养病,二来也是为死去的爹娘积善。还请外祖母成全玉儿。咳咳……咳咳……”一段短短的话竟屡屡被咳声打断,更显得黛玉是病入膏肓。

“只是,当初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我定要好生护你周全,如今你竟要到铁槛寺去,岂不是有负你父亲所托?将来我一何等面目见你父母于黄泉……”

“外祖母过虑了!这是玉儿自请去养病的,再说玉儿也只是养病而已,病好了自然会回来……”黛玉说了一会,就装着气喘吁吁,颇费心力。

“老太太,既然大姑娘都这样说了,你就依了她吧!”王夫人是巴不得黛玉早早离府,原本还指望她能配上一户好人家,拉扯以内囊中罄的贾府。现在看她这幅光景,应该是命不久矣,还是让她呆在铁槛寺,省得死在家里晦气。

“好吧,你去铁槛寺住几天也是好的,养好病就赶紧回来。外祖母惦着你!”贾母终于松口了。这孩子心思重,到外面散散心也是好的。铁槛寺终究是家寺,多带几个丫鬟和婆子也是能照看好的。

黛玉紫鹃雪雁三人松了一口气,内心欢喜,可在面上却半点不露。

几天后,黛玉三人便在一干婆子小厮的陪同下前往铁槛寺,贾母亲送黛玉上车,倒也洒下了几点浊泪。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儿,虽然自己在不得已之下还是舍弃了她,但心中的感情还在。而黛玉也是懂得贾母的立场,只是能够谅解却并不代表心中没有隔阂,而这个隔阂恐怕今生都无法修补!想着贾母往昔的疼爱,黛玉也不由得潸(shan)然泪下,在外人看来,她不过是去铁槛寺静养,可是对她而言确实和贾家决断之时。此番出了贾家门,她就打定主意不再回来。虽然心里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既然景幻姐姐说了另有机缘,那么她也不必过于担心。以前的黛玉愁思太甚,想得太多,那现在的她倒是看开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因为想着不在回贾家,所以紫鹃雪雁不免收拾了好几车车行囊。好在两人够机灵,知道用话去掩饰:姑娘出去养病,不比在家里,什么都方便,各色吃的用的少不得多带点。庙里清净,不比在府里有姐妹们说笑解闷,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也是少不得要用来解闷的。再说老爷夫人的旧物,姑娘素来是不离身的,如今此去就是为养病又是为故去老爷夫人积善,自然少不得……这样一来,到有把潇湘馆搬空之势……不过王夫人派来“帮忙”的周瑞家的见所收拾的东西不过是寻常之物,再加上紫鹃雪雁的巧嘴,也没怎么刁难。

三春姐妹及李纨凤姐儿都来送别,各自送了点小礼物权当一点念想。而宝钗,现在的宝二奶奶自然也来了,面子上虽然有点尴尬,但这宝钗素来以端庄稳重著称,自然是半点不露声色,仿若无事般与黛玉“深情”话别,又叮嘱紫鹃雪雁照顾好妹妹,很是一副宝二奶奶的派头。直把紫鹃雪雁气得牙痒痒,如果不是黛玉亦眼神示意她们忍耐,恐怕早已反唇相讥。而宝玉,自黛玉及雪雁那番话后,便不再到潇湘馆来,即使是送行也没亲自来,只是派丫鬟中最是老实的麝月送来了一个檀木盒子,黛玉也不在意,吩咐紫鹃收下。

就这样,黛玉紫鹃雪雁三人坐在最前面的车子,后一辆是几个服侍的婆子,最后几辆是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往铁槛寺,少不得由贾琏带着家人来护送。

车上,黛玉此刻很是松了一口气,自己终于离开贾府了,这是第一步!既然自己重新来到这个尘世,那么她就想活出一个不一样的林黛玉。她要好好看看这个尘世的大好山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不要再做那个只呆在深院大宅只懂悲秋伤月的千金小姐!想到这里,捏着手帕子的手揭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把眼光瞥向外面,还在城里。很快又把帘子放下,自己还是放不开,见着那么多的人心里竟有心慌的感觉。也罢,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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