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你永远也看不到我最寂寞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最寂寞。这寂寞有一天会消失吗?我想,如果有那一天,那一定是我死了,或者是我不爱你了……
——摘自小海棠大狐狸情侣博客
01 梦碎了,还怎么活下去?
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春天再一次不请自来,乌衣小城也再次被如雪的海棠花装扮得繁花似锦。
苏蕾拉的生活变成了极为简单的两点一线。井然似乎也忙了起来,他说他们在做模拟投资实验,时间非常非常紧。蕾拉心意悬悬,真的忙得连自己的电话都不方便接了吗?好几次,他说他在做家教,蕾拉是不大相信的,从没听丹姨说过井然在做家教的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天,蕾拉在街上走,遇到了小梅。高考结束后,小梅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复读,而是去了省城打工。
只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小梅变得很多。穿着紧绷绷的牛仔裤,屁股的线条纤毫毕现。上面穿着极短极小的奶黄色小外套,里面的胸呼之欲出。若不是她喊了蕾拉的名字,蕾拉肯定不会想到面前这个身材火辣性感的女孩就是曾经淳朴的小梅。
两个人找了家路边的奶茶店坐了坐。小梅居然还抽出了一根烟点上了。她说:“蕾拉,我出去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真的,我一直在想,你当时从那么繁华的省城来到乌衣,怎么能待得下去啊?”
蕾拉无声地笑了笑:“哪儿还不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啊?你知道我第一次站在省城的大百货公司里,傻死了,土死了,一个牌子都不认得!”
一个人变起来还真是快啊。
小梅突然低下声音:“井然还跟你好吗?你们上过床了吧?我就说嘛,男人上了床,心就变了。没上床时,死乞白赖地追着你,当你是心肝宝贝儿一样。上了床,就当别人是心肝宝贝儿了!”
蕾拉想站起来走了,她实在不想听她鬼扯这些话。她说:“那个,小梅,我下午还有课。”
“知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可比那些课重要多了!蕾拉,井然跟杨海悦在一起了,你知道吗?”小梅的脸上有着发布了一个大消息,等待当事人反应的期待。
蕾拉的心咯噔了一下,定了定,说:“小梅,我当你是好朋友,你不能骗我,你说的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有一次我跟我朋友去宾馆里耍,看到杨海悦挽着井然的胳膊……那家宾馆,很多大学生去开钟点房的……”小梅其实看到的只是杨海悦跟井然去了那家宾馆后面的住宅楼,但八卦总是要添些油加些醋的……
“蕾拉,你别傻了,这段时间我算是看透了,这世界上的爱情就像是鬼,说的人多,遇到的人少,哪他妈的有啊……”
蕾拉面前,小梅猩红的嘴唇蠕动着,蕾拉很想把它缝上。她的脸色大概变得很难看了,她又说了一遍:“真不行了,我得回去上课。”
小梅说:“蕾拉,我知道你会很难过,可是,男人这种东西,有得是,谁是谁的一辈子呢?”
蕾拉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奶茶店。
她没有去学校上课,而是一个人在街上走。走得腿酸了,走得全身大汗淋漓,走得差点儿到了车轮下,被司机迎头痛骂,她走进了小唐的修理铺,只怯怯地叫了一声“小唐哥”,便倒了下去。
井然是她的全世界。世界没有了,自己还要怎么活下去呢?
井然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他回来,给蕾拉带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巧克力豆耳机、可爱的起司猫手机挂链、害羞版爱心兔抱枕、会吃硬币的电动狗存钱罐……林林总总。蕾拉当然喜欢那些东西,可也心疼钱。井然说:“我若很有钱,就给你买很贵的东西,可是我没有,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却是我遇见它们时,想着你会喜欢,便买回来了。”
很多钱买很贵的东西是件极容易的事,很少钱却这样一样一样买来,每时每刻,看到好的东西,都要跟她分享,这样的爱情不更弥足珍贵吗?
聪明的女孩渴望爱情,却比一般女孩多一分冷静和理智,她不会为了恋爱而恋爱,她要的是一个爱她的,同样也值得她去爱的男人,她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也对别人的感情负责。她不会去计较你送的礼物有多贵重,更不会不依不饶地让你为他买昂贵的东西,因为她爱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钱,她的爱情是纯粹而简单的。蕾拉便是这样。
蕾拉买了两只素白的马克杯,在杯底分别画上一个女孩头像,一个男孩头像。画得丑,井然笑她是野兽派,却视若珍宝。走时,带走了那个女孩头像的。
蕾拉还会给井然写信,像给徐小桃写信一样,哪有什么大事情,看到一个折海棠花的小女孩,英语老师挺着大肚子讲课,满头是汗……她没有讲遇到杨海涛。井然跟她约定,这一年时间里,两个人都不用手机联系,那样太分散精力。井然还好,进了大学,时间是自由的。而对蕾拉来说,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珍贵的。上了这么多年学,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不就是要靠高考这一搏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蕾拉傻傻地问:“井然,是不是我考不上大学,你就不爱我了?”
井然习惯地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傻丫头,爱和大学有什么关系,爱的是你,你是苏蕾拉,唯此而已!”
蕾拉傻笑。井然把她拥进怀里,说:“我的好姑娘,要听话,努力,为了你我的将来。”蕾拉是明白的,自己总归要长大,没有了父母的庇佑,自己更要努力。
开始时,蕾拉总是想去摸那支手机,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发短信给他,问问他在干什么。蕾拉是担心的,大学里的女生来自各地,美丽又多情。井然书卷气重,干净又儒雅,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当初不是因为井然,杨海悦能失心疯一样跟自己成了仇敌吗?但是,每每到最后都放弃了。还是写信。信那么慢,路那么远,心里的思念还是长了草一样。
蕾拉是真的想井然,想得无处可说。某一晚,翻出他的一件白衬衫,穿在身上。从那天起,他的衬衫便成了她的睡衣,仿佛这样睡,才会踏实。
她写信告诉他,他回信说:“傻丫头,如果这样你会不那么孤单,那我再送你一件。”
蕾拉不确定自己这一年能不能考上大学,她很努力也很绝望,很显然,她的努力毫无效果。有时候,在书桌前坐上大半宿,也看不进去一点儿东西。
焦虑像条蛇,紧紧地缠着她。
然后,她遇到了小梅,听到了她最害怕的消息。
她醒过来,已经睡在了丹姨的家里。被子是雪白的,屋子里暖暖的。小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蕾拉闻到了粥的香味。小唐见蕾拉醒了过来,笑了,露出很白的牙。他握住蕾拉的手,好半天才说:“如果压力这么大,这学咱不考了。哥养活你。”
蕾拉也笑了,那笑像一片花瓣落到水面上,无声无息,却有种凄清的美丽。她把手抽出来,说:“哥,我饿了,我想喝粥。”
小唐跑出去,丹姨进来了。她煮了薏仁黑米粥,放了冰糖。粥温温的,蕾拉喝了一口。丹姨帮她擦了额头的汗,说:“你这孩子,就是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
蕾拉的眼泪淌了下来,流进粥里。丹姨拿来手帕替她擦,却是越擦越多。
蕾拉恍然想起了遇见了小梅,小梅说的那些话刀一样扎到她的心里。她要去省城看看,去问一问井然是不是已经变心了。
可她又不敢去省城,不敢看。怕看了,梦碎了,连活下去的力量都没有了。
02 怀疑是条蛇,它咬中你毒会蔓延
蕾拉好了起来,她却很少去补习班上课了。在家时,也偶尔坐在课桌前翻翻那些书,那些算式像一串串密码,她猜解不透,头疼。更多的时候,她背着书包出门,奔到小唐的修理铺里,坐在那里看日升日落,发呆,或者是替他们跑腿买水、买盒饭。小唐看着蕾拉这样,也只是叹息。
很快流言四起,原来苏市长家的小司机把苏市长家的千金给泡到手了,就连修理铺的小徒弟都有一次管蕾拉叫了“嫂子”。小唐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他起身把修理用的扳手摔在地上,说:“谁再跟蕾拉开这种玩笑,立刻给我滚!”
蕾拉从来没看到过小唐哥这么生气,还挺吓人的。她冲那小徒弟吐了一下舌头,蹲下把扳手捡起来。
丹姨也听到了风言风语。吃过晚饭,她进了蕾拉的房间,坐在床沿儿上,问了井然最近怎么样,她说:“这孩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什么,连个电话都懒得打。跟你常联系的吧?我这当妈的还得问你我儿子的情况。蕾拉,以后千万别要儿子,有什么用!”
蕾拉的嘴角咧了咧,并没有真正笑出来。话题兜兜转转,转到了小唐身上。“蕾拉,你妈过世得早,你爸……现在你在我这里,你跟井然的事我姑且不管,但是,你是女孩子,将来总得嫁人,名声坏了……还有,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蕾拉,干妈知道你压力大,但还是要咬牙挺一挺……”
蕾拉突然想起了那张纸团,她拉开抽屉,把那张展平的纸放在丹姨面前,说:“丹姨,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我爸是吗?你是他曾经的恋人?”
丹姨很惊愕地看着蕾拉,她把那张纸团抓在手里,又揉成团,说:“蕾拉,很多事情,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蕾拉几乎是冷笑了两声:“你交代过井然不能跟我做朋友是吗?你说要找的孩子是谁?我跟井然是兄妹吗?”
丹姨的脸色极其难看,她说:“蕾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跟井然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是你父亲从前的恋人。至于这张纸上说的是什么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蕾拉也不再追问了。
傍晚,井然打电话过来,是打了井然家里的电话。丹姨只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让出空间让他们说说话。井然问蕾拉怎么了,这段日子都很少写信,蕾拉恹恹地说:“学习挺忙的。”
咸咸淡淡说了几句话,蕾拉问:“咱们班在省城的同学,你见过吗?”蕾拉明显感到井然顿了一下。两个人太熟悉的结果就是,彼此有一点点的异样,马上就能感觉出来。
井然说没有,他说,也不在一个学校,都挺忙的,哪那么容易见面啊!
井然说了谎,但是蕾拉没有拆穿他。
她仍是很少去学校上课,多数时间在小唐的修理铺里混。长脸老师已经不再是蕾拉的班主任了,但有一天在校园里遇到苏蕾拉,他追上来,说:“蕾拉,我一直想跟你聊聊,虽然我现在不教你了,但……你还是我的亲学生!”
蕾拉没忍住笑了出来,“亲学生”这个词儿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长脸老师婆婆妈妈地说了一通这次高考对蕾拉的意义,简直可以用浴火重生来形容。
蕾拉跟长脸老师道了别,一个人去了小河边,她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她有些心灰意冷,她想离开了。丹姨不在时,给姑姑打个电话吧,无论用什么方法,把自己弄出去,哪怕……哪怕找个法国老头都行!
不想走则矣,一想,心就先逃了出去一样。眼不见为净,在还相信着他的爱情,在这份爱情的保质期还未过时,自己离开,自欺欺人,会不会更好些呢?
从为爱情甩马赛耳光到现在懦弱到想做逃兵,没有人知道蕾拉经历着什么样的煎熬与恐慌。
一件件事接二连三落到她身上时,她有一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不安感。表面依然坚强乐观,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脆弱到一碰就成粉末了。
蕾拉不知道自己在小河边胡思乱想时,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如果没发生后来的事,蕾拉会下不了决心跟苏静淇去法国吧?那样人生又该是一番什么模样的呢?
03 噩梦还在延续,花朵凋零
事情发生的那一晚,丹姨去省城进购绣线,原本蕾拉也是想去的。她想看看井然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她想亲口问问他小梅说的是不是真事。她努力说服自己,如果他答是,她就冲他笑一笑,说:祝福你们。真的可以吗?对于背叛爱情变了心的人,蕾拉还是不能潇洒到无所谓地送上祝福。如果他真的背叛了自己,那真是四面楚歌、乌江自刎才解心头恨呢!
所以,蕾拉在丹姨走前临时改变了主意,她还是缩了回去,不想面对。
丹姨不放心蕾拉一个人。蕾拉说:“我找个同学回来跟我做伴,我这么大个人,能照顾好自己!”那次蕾拉把纸团摊给丹姨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了。表面上都客气着,那份生疏却是明晃晃的。
丹姨走后,蕾拉先给姑姑打了个电话,却总是占线,打得蕾拉很气馁。她当然没有找同学回来陪她住。她跟谁都不熟悉,能找谁呢?
小唐哥倒是可以,只是孤男寡女的,让人知道,好说不好听的。
那一晚,蕾拉很仔细地把门都关好,心里也不是不害怕的。只是她想,丹姨走了,谁会知道呢?还有,有狐狸守着自己,是安全的。她蹲下身,手绕着狐狸的头转来转去,狐狸亲密地舔着蕾拉的手。蕾拉说:“宝贝,就剩咱俩了,你要当护花使者哦!”狐狸伸了脖子叫了两声,似乎应承了下来。
蕾拉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把狐狸留在了门外。
乌云像铅块一样压了下来,没多一会儿,雨滴就横扫着打在了窗玻璃上。蕾拉赶紧去拉上了窗帘,上了会儿网,QQ一直隐身着,因为不想让井然看到,也不想跟井然说话。井然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谁在跟蕾拉做伴,蕾拉胡诌了个名字含混过去。丹姨接过电话来,叮嘱了几句。
放下电话,关掉电脑,窗外打了个闪电,天空像被利刃切开一样,一片惨白,很快有雷声滚过。蕾拉缩在床上,盖严被子,恐惧却仍然抓着她的心。蕾拉塞上耳机听音乐,听着听着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蕾拉梦见自己坐在雪地里,真冷啊!她喊井然拉她起来,可是井然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目光寒冰一样……
嘴被冻得没办法动弹,哦,不对,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没办法呼吸……蕾拉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张特立独行的脸,她永远都忘不了的那张脸——宽额、塌鼻子、厚嘴唇。是杨海悦的表哥,杨海涛。她努力地想叫出声来,却徒劳无功,嘴被大手捂得严严实实的。那双手的主人蕾拉也认得,是跟杨海悦在一起的男人。
一切显然是早有准备,一张胶条封住了蕾拉的嘴。一道闪电划过窗外,屋子里瞬间被照得雪亮雪亮的,杨海涛脱下衣服,露出他丑陋的身体。蕾拉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无知无觉地往外淌。
蕾拉挣扎着,可是,越是挣扎,杨海涛越是兴奋,他把她牢牢地摁在身下,他的牙齿咬着她的肩膀,尖锐的疼痛蹿进蕾拉的身体……
黑暗里睁大眼睛的蕾拉看到挂在墙角的那件红缎嫁衣,看到井然珍惜地捧着自己脸的深情,她想,自己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杨海涛终于发泄完了自己的兽欲,他对边上的人说:“你也来一下!”那人摇头。“狗熊!”杨海涛骂骂咧咧,甚至踢了他一脚。青四并不是食素,只是他有了杨海悦,没办法再去碰别的女生。他不知道自己人性中这一点点善良,让他逃出了一个劫难。
尽管许久之后,他知道真相时,还是想亲手杀死自己。但比起风雨夜里没人性地发泄在一个无辜姑娘身上,能好那么一点点。
杨海涛穿衣服时说:“你可以去告我,老子反正也愁着没处吃饭。我出来还会缠着你,还有这家,井什么的小白脸,还有这个妈,我都不会让他们安生的。你试试!”
那些话像经历了千山万水落到了蕾拉的耳朵里,溅不起一滴水花。
屋子里静了下来,嘴上的胶带仍然没有拆下去。月亮像冰块一样冷。蕾拉的身体变成了木头,无知无觉,她甚至都不想动一下,挣扎一下,就那样等来了黎明。
阳光喜气洋洋地穿透窗帘落进房间里,蕾拉的目光再次聚到墙角挂着的那件红嫁衣上。她使劲挣扎,弄掉手上的胶带,再撕掉嘴上的胶带。去洗澡,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都搓破了,人蹲下,呜呜咽咽地哭。绣坊的门被敲响了,蕾拉害怕极了,躲在门后。听到小唐的喊声,她整个人才松弛了下来。
小唐喊了一会儿,见没动静,走了。
蕾拉进了卧室,穿上那件嫁衣,直直地躺在床上。她看着窗户的某一处,那儿有暖气管,那儿能把自己吊上去的吧?
蕾拉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真的要死吗?自己还没见井然一面,她不甘心……
04 用一朵花开的时间忘记你
狐狸死了,它瘦瘦小小的身子蜷在门后面。他们进来时,它“呜呜”地叫了两声,它只是只小鹿犬,他们扔给它一根火腿肠,它吃掉了,就再没醒来。
它没有替主人守好他的姑娘。它的眼睛瞪得很大,蕾拉用手帮它合上,给它包了一条新毛巾,用一只纸盒把它装好,埋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
下了一夜的雨,土很松。盖上土时,蕾拉几欲晕倒。她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丹姨回来了,很奇怪地问蕾拉门上的锁怎么坏了。蕾拉“哦”了一声,说:“我出去忘带钥匙了,回来时,找人帮着撬的。狐狸丢了,不知道让谁抱走了。”蕾拉说得轻描淡写的,仿佛那是别人家的事一样。
丹姨的目光在蕾拉的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便找锁匠换新的去了,然后又在乌衣的大街小巷找狐狸,可哪里找得到呢?
蕾拉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手脚冰凉。
小唐看出了蕾拉的异样,他问她嘴角怎么破了。蕾拉抹了一下,说上火。蕾拉变得很沉默,她说:“哥,有空你能陪我去趟省城吗?”
小唐疑惑地看着蕾拉,点头答应了。
小唐买了辆新宝来,他做过司机,终于有了自己的车,很兴奋。接蕾拉时,小唐看到蕾拉拿着个大黄缎包袱,那个包袱他见过,里面是那件红嫁衣。
“带它干什么?”蕾拉抿着嘴,没回答。
蕾拉第一次站在井然的学校外面,她让小唐先去别处转转。小唐不肯,说见一见井然也没什么吧。蕾拉说一会儿我打电话,你再过来。
小唐把车开走了,蕾拉坐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很久很久之后看到井然背着包出去了。她跟在后面,她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
他们一起上了公交车,他离她只有几个人的距离。只是,那么爱漂亮的蕾拉穿着件灰蓝色的旧衣服。那是蕾拉从丹姨的柜子里找出来的。蕾拉想:丹姨是爱过的吧,不然这么漫长的人生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呢?她爱过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吗?
蕾拉看到井然跟杨海悦站在了一起,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一栋楼,泪水顺着面颊淌了下来。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吧,是自己硬搅了进来。
井然一直是同情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睡在同一张床上都不碰自己呢?
蕾拉给小唐打了电话,让他来接她。
蕾拉问:“哥,你喜欢我吗?”
小唐的脸涨得通红,他挠了挠头,“蕾拉……”
“如果你喜欢我,那就跟我一起见见井然吧!”
蕾拉用小唐的手机给井然打了电话,她说她跟小唐哥过来了,在新天地商场。
新天地商场人流如织,蕾拉却觉得自己是孤单的。她打电话给徐小桃,说:“小桃,我回来了,我想见见你。”
在等待小桃和井然的时间里,蕾拉一个人站在婚纱橱窗前。那些婚纱美轮美奂,有女孩进去穿上,出来,脸上溢满幸福给一个男生看……蕾拉的目光平和安宁,她指着那些婚纱说:“小唐哥,你结婚时,一定要让嫂子变成最美的新娘!”这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唐还是点了点头。他担心地问蕾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蕾拉笑了:“就是想出来逛逛,能有什么事呢?”
四个人坐在了新天地二楼的澳门海底捞店里。
井然有些兴奋,一个劲儿地问蕾拉:“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真是的,我妈也不说一声!我差点儿去……”
去哪?井然顿住了,蕾拉也没有追问。徐小桃拉着蕾拉的手说:“你怎么这么瘦了?你看你,都快成纸片人了!高考复习累吗?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吧?蕾拉,很奇怪,有一晚,我做梦梦到我穿着你那件红嫁衣……我给我们寝室的姐妹讲,她们都说我害怕做剩女,恨嫁了!”
蕾拉的嘴角漾出一片微笑来,她指了指外面:“我把嫁衣带来了,小桃,先放你那里吧。”
“为什么?”徐小桃不改大惊小怪的个性,眼睛瞪得像铃铛。
“就放你那儿,好好放着!你先结婚,就给你穿!”
徐小桃露着小虎牙笑了:“好,那我一定早点找个白马王子抢在你前面结婚!”
两个女生聊,小唐和井然拘紧地坐着。
吃过饭,井然说要带着蕾拉和小唐哥去参观参观他们的校园。蕾拉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边上的茶座说:“去那里坐坐吧,我有话说。”
井然注意到蕾拉的手臂挽住了小唐的胳膊,很自然的样子。井然瞟了蕾拉一眼,她的脸平静得像秋天的河水。
井然的心一沉。老妈说过,这段时间蕾拉的情绪很低落,自己还想着抽时间回去一趟开解开解她,别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四个人坐在苹果绿的卡座上。绿茶端上来,袅袅婷婷地冒着淡淡的热气。莽撞少年时,是不屑于喝茶的,因为淡,没滋味。经历过越多的人,越是懂得茶的好。
蕾拉的手扣住小唐的手,五根手指一根根扣进小唐的手指缝里,紧紧地握着。她说:“井然,小桃,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不打算参加高考了,我跟小唐哥在一起了!”
三个人的嘴同时都能吞进去一只箱子。
蕾拉怎么了,蕾拉在干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放弃那么优秀的井然,嫁给面前这黑不溜啾的小司机?蕾拉疯了吗?徐小桃的头上垂下来三条黑线。
她在说谎,她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自己冷淡了她,她心灰意冷才故意这样说的?不过,上回老妈来,说蕾拉整天在小唐的修理铺里。男人也是敏感的,小唐对蕾拉的心意自己早就知道。井然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蕾拉的脸,他希冀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丫头原来是拉自己来演戏的。何苦这样?蕾拉对井然的心意自己看得一清二楚,这丫头骄傲,却无比深情。她干吗要放弃这段感情呢?是井然做了什么对不起蕾拉的事吗?如果有,我饶不了他!
蕾拉冲小唐嫣然一笑,然后转头看着徐小桃,并不理睬井然,她说:“祝福我吧!我打算做个老板娘,没准几年后,我们就上福布斯排行榜了!”
井然苍白着一张脸,“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拉住蕾拉的手腕,说:“蕾拉,你跟我来,咱俩单独谈谈!”
蕾拉挣扎了两下,不得已站起来:“井然,我希望你尊重我,也尊重小唐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会尽快从干妈那儿搬出去。我……也祝你幸福!”
蕾拉使劲把手腕抽回来,转过身拉起小唐就走。
井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小桃追出去,在茶室的玻璃墙外,徐小桃跟苏蕾拉很快地说着什么。井然觉得世界在飞速旋转,怎么变成了这样?这里一定有误会,这不是他的蕾拉,他们手牵手,发誓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一生一世,这才过了多久?
井然想追出去,但是脚下却像长了吸盘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她说她心有所属了,她说她不要跟他在一起了,自己还要卑微着去求她吗?
再回过神来时,茶室外只有来回穿梭的陌生人群,蕾拉早就不见了。
井然一屁股坐回卡座上。桌上,茶冷了。井然一口喝干一杯茶,微苦。
眼泪无知无觉地淌下来。
只可惜,蕾拉看不见了。
05 如果这是花开的最后时光
蕾拉回到井然家时,已是深夜。
一路上,任小唐怎么问,蕾拉都闭口不言。
后来,她在车上沉沉地睡去了,靠在了小唐的身上。小唐想,如果这丫头真的受了什么伤害,自己会一直呆待在她身旁的。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那时,她像个骄傲的公主一般,任性,爱耍小性子,却是最善良的。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都坚强地挺过来了。虽然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她,但是可以用最纯最真的一颗心陪在她身边,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蕾拉在绣坊前下了小唐的车,走进屋,看到丹姨的脸色不大好看。
吃晚饭时,蕾拉说:“干妈,我去见井然了。我们……干妈,我知道你最疼我,我……”蕾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丹姨放下碗,走过来抱住蕾拉:“蕾拉,你告诉干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跟井然到底怎么了?我这次去省城也问了他,他说什么事也没有,你们好好的……蕾拉,你告诉干妈,是不是那小崽子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了?还有,上次你问我跟你父亲的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找一天,我跟你详细讲讲。虽然没有点明,但我一直当你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你跟井然那么好,干妈看得出来……”
蕾拉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就好像眼里藏着一口井。
不需要外力给予的不幸遭遇,爱情本身就已经像是一场天灾,一路追击,把人变小、变惊惶、变无助。爱情,让太平盛世也像乱世。更何况,那些纷杂的事,让蕾拉的心境泥泞到无法自拔。
丹姨努力想打开蕾拉的心门,但是蕾拉那么倔犟,她闭口不言,或许她就是厌倦了讲话。还说什么呢?结局已如此。
夜呼啸而至,蕾拉写完了一封长长的信。丹姨几次进来,都以为蕾拉在认真学习,还端给她一杯牛奶,让她喝了早些休息。
蕾拉把长发披在肩头,挑了一条白裙子穿上,抹了一点果冻唇彩,然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蕾拉是无比美丽的。青春像一朵最绚烂的花,开得如火如荼。
蕾拉冲着镜子笑了笑,轻声说:“蕾拉,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在手心里倒下了许多白色的药片,那些药片变成了很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她仰起头,那只马克杯杯底露出了她亲手画的井然的样子。她咽下喧嚣吵嚷的药片,然后平静地躺下。
想到自己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想到乌衣小城的人们会怎样把苏家的大新闻口口相传,蕾拉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人生真像一出戏啊。
她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完成。她跟井然说过要一起去坐旋转木马,一起去听方大同的演唱会,她要穿着红嫁衣嫁给他,她要像学滑板时一样,一直让他牵着手……
只是,那些都不可能了。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投了敌。她被一个夜晚压垮了,那个噩梦也许会跟随一生。她不愿意要这样不干净的身体,也不愿意面对一份被弄脏了的爱情,她仍然是骄傲倔犟的苏蕾拉。
朦胧中,蕾拉看到一个背着一枝海棠花的少年骑着单车向自己拼命挥手,他喊:“蕾拉,别走!”
蕾拉的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她说:“我不要你了……”
世界变得水一样刀枪不入,蕾拉变成了一片羽毛,漂在水面上……
世界真安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