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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相识

然,如果我们都是孩子,就可以坐在一起,一边听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一边慢慢老去,那该有多好。

可是,我们注定要成长,注定要经历成长里的那些裂变与痛楚,然后破茧成蝶……

——摘自小海棠大狐狸情侣博客

01 落在风里的巴掌声清脆如刀劈竹节

苏蕾拉永远忘不了那个春天,彼时阳光明媚得像一块甜腻的太妃糖。

省城128中学的操场,课间操一结束,立刻变成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场。

蕾拉小老虎一样冲向马赛时,徐小桃没有拉住她。

蕾拉的巴掌神采飞扬地跟马赛的脸颊来了个亲密接触。如果这是张艺谋的电影,一定要用慢镜头,手掌带着风抡过去,马赛的头很慢很慢地转过去,手掌与脸瞬间亲吻了一下,声音清脆得像刀劈竹节……

明晃晃的阳光下,操场上一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立在原地,看着这一场好戏。

像默片里的情节,蕾拉咬着唇,怒目瞪着马赛那张英俊的、被自己扇红了的脸。

马赛的脸涨红了,好看的眼睛喷出愤怒的又有些沮丧的火光来,他抬起手来,想抓住苏蕾拉的手把她扯到一边去讲话,可是蕾拉根本没给他机会,一转身,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看傻了眼的徐小桃忙不迭地跟上去,她边走边推了推眼镜框,转头冲马赛挤出了一点微笑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哦!”

口哨声、起哄声四起,马赛踢了一下脚底的草皮,骂了句脏话,不解气似的涨红着脸喊道:“苏蕾拉,以后我不认识你!”因为用了全力,马赛那张很像王力宏的脸变得很孩子气,脖颈处暗蓝色的静脉血管都跳了出来。

苏蕾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下来。她走得很快,很拉风。风把她的长发吹得飞扬起来。这是苏蕾拉第一次打人,用力太猛,手有些麻,不过,她心里堵着的气一下子都释放了出去,很爽。

她在心里说:“不是我想打你的,是你太该打,自找的!”

一个下午,徐小桃吃了四个草莓圣代,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一只冰草莓了。不过也真的很像,徐小桃小圆饼一样的脸,细眉细眼,一笑,眼睛就会弯成小月芽儿,鼻翼处星星点点地落着芝麻盐一样的小雀斑,是个可爱至极的姑娘。

苏蕾拉尽管还有一点BABY FACE,但是那张脸已经初具瓜子脸的模样了,高鼻梁,大眼睛,个子高出徐小桃半头。徐小桃常常感叹:“蕾拉,你一定跟老天爷有亲戚关系,不然他咋把啥优点都给你了,一点都不照顾我呢?”苏蕾拉总是捏着徐小桃的脸蛋说:“你这么可爱,咋那么贪心呢?”

徐小桃冰得浑身发抖,终于放弃了没吃完的半个圣代。她想象着大长脸化学老师的河马吼,更觉得不寒而栗,便试探性地问:“蕾拉,咱们回去吧?”

苏蕾拉像没听见一样,仍拿着一支铅笔在厚厚的日记本上涂鸦。

每次都是这样,蕾拉跟马赛闹别扭后,徐小桃都会陪着蕾拉逃课,坐在这家“飘雪”冷饮厅里。蕾拉安之若素地画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图画,徐小桃惴惴不安地吃冰淇淋吃得手脚冰凉。

这次的事儿有点儿大。之前不过是马赛哪一句冲撞了蕾拉,两个人相互不理睬,这次却是暴力升级,动起了手。帅哥都是被女孩宠坏的动物,马赛能善罢甘休吗?万一……徐小桃撅了撅嘴,心里难过得一塌糊涂。其实,蕾拉跟马赛散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本来就很讨厌那个马赛。只是,徐小桃害怕蕾拉伤心,蕾拉是喜欢马赛才会打他的,要不然,管他跟罗花花好还是跟罗草草好呢!

唉,女人哪,就是命苦。徐小桃不禁跟妈妈一样感叹起来。老妈跟老爸吵架拌嘴时就总说这一句。徐小桃有次说:“老妈,你不觉得你这样说会影响我的人生观,我会变得不幸福吗?”

老妈抬眼看了徐小桃一眼,说:“我打死你!”徐小桃撇撇嘴,老妈在老爸面前是条虫,在自己面前就变成了老虎。

当街上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成群结队走过时,蕾拉才扔下笔,抬起头,吸了一口那早已化成了一杯水的草莓圣代,目光飘向了窗外。

徐小桃觉得苏蕾拉是个了不起的女生,无论跟马赛闹得多厉害,她都不会跟自己说一句他的坏话。

就像这次,马赛太差劲了,怎么能跟罗花花去看电影呢?罗花花一早就拿着两张票根在蕾拉面前耀武扬威,蕾拉还嘴硬:“凭什么说就是跟马赛一起去的?也许是个路人甲呢!”

罗花花显然早有准备,她很嚣张地打开手机屏幕,屏幕上跟罗花花头挨着头做猩猩表情的不是马赛还会是谁?

若是别的女生也就算了,偏偏是罗花花。徐小桃知道蕾拉一定是气坏了。罗花花一向是很不忿蕾拉的,凡是蕾拉的东西,她都要抢。

徐小桃问蕾拉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罗花花,蕾拉一脸茫然,歪着头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末了说:“我太优秀了,是个女生都嫉妒吧!”

徐小桃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天地良心,我从来没嫉妒过你。”

蕾拉捏了捏徐小桃的脸蛋:“像你这么单纯可爱的姑娘,我可是很嫉妒呢!”

嘁,徐小桃的嘴撇到了耳根子。

马赛弓着身子大虾米一样出现在“飘雪”的玻璃窗外面,伸着长脖子像只鹅一样向店里张望时,蕾拉拿起了铅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笔忽然落到桌面上,“啪”的一声惊着了蕾拉似的,她捡起来,继续转。

徐小桃觉出了蕾拉的紧张,她立刻站起身,像只轻盈的小鹿一样跑出去,喊:“马赛!”

马赛站住,手插在口袋里,很慢地转过身来,斜着眼睛问:“小丫环,有事吗?”

徐小桃倒不介意马赛怎么样对她,她说:“是罗花花来找蕾拉的,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所以……”

隔着窗玻璃,蕾拉看到徐小桃的嘴一张一合地跟马赛说着什么,马赛时不时往窗子里看一眼。蕾拉手里的笔不转了,她早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打人呢?何况打的那个人还是马赛。

马赛的目光再次射了过来,蕾拉咬紧了唇,赶紧低下头,长发挡住了半边脸。过了好一会儿,冷饮厅的门开了,马赛带着初春凛冽的空气走进“飘雪”,一屁股坐在蕾拉的对面,翘起二郎腿,说:“女英雄,还得我道歉啊?”

蕾拉站起来便走,马赛这次没有让那只手像鱼一样溜走,他捉住了它,说:“狗脾气!”

“请问你是谁?你不是说不认识我了吗?”蕾拉的目光寒光凛凛地射到马赛那张英俊的脸上。

“我说的话你都信,那你相信猪会飞不?”

苏蕾拉“扑哧”一声笑了。

马赛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起来:“苏蕾拉,我都没计较你给了我一巴掌,你就别来劲了。和好吧,嗯?”

那一刻,蕾拉的鼻子酸酸的,忍了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没想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马赛后,那么骄傲的他,居然会屈尊来求和。

马赛握住蕾拉的手,苏蕾拉坐了下来,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马赛,我要走了!”

“去哪儿?苏蕾拉,你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马赛的声音有点儿大,好几个吃冷饮的同学抬起头往他们这边瞅,门口的徐小桃也回过了头。

马赛的头低了下去,吸了一口苏蕾拉化成水的草莓圣代。

苏蕾拉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她说:“你跟罗花花好,我很想用我家的啤酒瓶招待你的审美!”

马赛大咧咧地笑了:“你们女生就是小心眼儿,碰到一起看场电影,有那么严重吗?蕾拉,你说要走,到底要去哪儿?”

蕾拉眯了眼睛,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问:“那你觉得什么是严重的事儿?”

马赛不再接茬儿,再接茬儿没准新一轮的世界大战又要爆发了。马赛对自己都有些愤怒:这样纵容一个女孩,她能不蹬鼻子上脸吗?

喜欢是世界上最无药可救的东西。喜欢了,一切原则就都不是原则了。

徐小桃捧着一杯苹果汁慢悠悠地走过来,放到马赛面前。

徐小桃是个体贴的姑娘,她一直记得马赛喜欢喝苹果汁。蕾拉从来不记这些,她想:自己这样算不算喜欢得还不够?如果真喜欢,会把他头发刘海儿向哪边歪这样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自己,除了他跟罗花花在一起看电影让她感觉愤怒外,其它还真就没什么了。更多的时候,马赛是个像徐小桃一样的朋友,无聊时做做伴儿就好。

徐小桃在某些时候是迟钝的,在某些时候又是敏感的。她感觉到蕾拉和马赛之间的气氛不大对,便坐在蕾拉这边,说:“讲个笑话给你们听。有只蜗牛在路上爬,爬着爬着撞到了乌龟,一下子晕了过去。在动物医院醒过来时,医生问蜗牛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蜗牛想了一会儿说:‘当时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蕾拉看了看马赛,又侧过头很仔细地看徐小桃:“你确定你讲的是笑话吗?”

徐小桃撅着嘴,“当然啦!不好笑吗?”

马赛铺天盖地地笑了起来,又引来了许多目光。马赛极力压抑着笑,英俊的脸有些变形。徐小桃神气活现地说:“看,还是马赛善良!”

哦,徐小桃讲的笑话是要善良的人才会笑的。蕾拉摇了摇头。

蕾拉不生马赛的气了,她扭脸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路人,心里的惆怅漫无边际。

02 不愿意让你看到我离开的背影

蕾拉离开省城的那个清晨有雾,淡淡的白纱笼罩了一切,也把蕾拉心头淡淡的离别之情衬托得越发若有似无。

徐小桃睡眼蒙眬地站在街口,身穿一身浅粉色运动装的蕾拉抱着一只大包站在一边看工人们来来往往地搬东西。徐小桃低声说:“蕾拉,真的不告诉马赛吗?他会恨你的。”

“如果他能恨我就好了。”蕾拉的话冷冰冰的。徐小桃放弃了关于马赛的话题,蕾拉就要走了,她不想惹她不高兴。

“你抱的是什么?”徐小桃好不容易抻出了话头。

“是我妈的嫁衣,我给你看看,特别好看!”蕾拉单膝支在墙上,把怀里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徐小桃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眼前的红色和金色给刺痛了。凤冠霞帔,描金绣凤。摸上去,缎子是软的,凤是活的。

那个清晨,不甚清晰的雾色中,两个十六岁的女生对着一件上百年的古老嫁衣感叹。徐小桃摸着那如婴儿皮肤一样的锦缎说:“蕾拉,将来你结婚会穿这个吧?”

蕾拉撇了撇嘴:“我才不呢,我要穿白色的婚纱,那种拖得很长很长的婚纱,这个多老土!”徐小桃可没觉得这么漂亮的嫁衣老土,她在蕾拉家见过蕾拉妈妈结婚时的照片,好像没穿这件嫁衣。徐小桃不明白,家里有这么好的嫁衣,怎么都不穿呢,太可惜了!

后来,好多次梦里,徐小桃都梦见自己穿着这件嫁衣结婚,只是,新郎一会儿是韩庚,一会儿是王力宏,再一会儿又是飞轮海里的吴尊。最扯的一次,新郎居然是——马赛。

醒来,徐小桃有些愤怒,又有些怅然若失。她并不知道,这件嫁衣会和她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最普通的工人家庭的女孩儿,她没有蕾拉那么命好,人长得漂亮,老爸也有本事。

哪个少女不怀春,有梦总是好的。

没有人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就像蕾拉,不过是少女的小任性与小报复,她用突然从马赛的生活里离开来惩罚他跟罗花花在一起。却不知,分离,有时就是永远别离。

别离让少女的小情怀变得酸酸甜甜的,她相信自己会是马赛这辈子唯一的真命天女,即使是分离许久,兜兜转转,她也会再遇到他。想到自己离开后,马赛会愤怒抓狂,她甚至有些喜悦。

她跟徐小桃说,如果马赛太孤单,你就多陪陪他,给他讲讲你那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徐小桃眼泪涟涟,她说:“蕾拉,真的,你们在一起,简直就是金童玉女呢,比偶像剧还偶像剧!喜欢就要在一起啊,你就不能不走吗?你可以住校,还可以住我家啊!”

蕾拉把徐小桃那碎碎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她说:“我走后,替我看着他点儿,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告诉我哦,不许背叛我!”蕾拉握住拳头挥了挥。

徐小桃的眼泪没干,又破涕为笑:“我这么笨,哪能看得住啊?你跟他好了那么长时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没发现呢。”

蕾拉也笑了,她把包袱重新系好,双手环在胸前,紧紧地把它抱在怀里。老妈在车上喊蕾拉了,自从说要搬家,老妈的气就没顺过,横挑鼻子竖挑眼。她说:“蕾拉,你到底走不走?事事都得我操心,我成你们苏家的黑奴了。”

蕾拉吐了下舌头,赶紧跟徐小桃告别:“我会常回来的,还有,发短信、上网聊都行。”

徐小桃又开始掉眼泪了。蕾拉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眼泪。

坐在车上,车子缓缓起动,蕾拉回头看着自己从一出生就住着的楼房,看着跟着车跑了几步就停下的徐小桃,他们都渐渐被白纱一样的雾遮住了,就像自己与这世界有了隔膜,这世界只剩下了这辆穿行在薄雾里的小车。

老爸苏静泽正跟老妈热烈地说着从前在乌衣县读书工作的情景,那时乌衣市还是乌衣县。老爸感叹自己从那里起步,如今也算衣锦还乡了。老妈却说:“什么衣锦还乡?是水往低处流!”

老爸翻了翻白眼:“女人之见!”

很慢很慢地,悲伤涌上来,蕾拉把头侧向车窗,脸贴上去,眼泪像是顺着车窗滑下的雨滴,肩膀一抖一抖地耸动着。挨着蕾拉坐的老爸发现蕾拉在哭,他握住蕾拉的手,另一只胳膊把亲爱的女儿揽在怀里,他说:“咱们会回来的,再回来,一定会更好的!”

老妈撅着嘴嘟囔:“让一家人跟你吃苦受罪,女儿若考不上好大学,我跟你没完!”

蕾拉的父亲做了小城的父母官,蕾拉是不高兴的。她喜欢省城,喜欢省城里的高楼大厦,喜欢如织的车流,喜欢跟徐小桃一起去小店淘衣服,喜欢跟马赛偶尔闹闹小别扭,然后和好,一起去吃“飘雪”的冰淇淋。

可是,她没办法,纵然母亲也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因不放心生性风流的父亲,一定要举家搬迁。

蕾拉看着老爸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耀眼的红领带,一脸踌躇满志的表情,有一瞬间,觉得老爸很陌生。

蕾拉并不知道她风雨飘摇的命运正是从这个清晨开始的。

车子驶出城,看到一片绿油油的麦苗时,蕾拉给马赛发了条短信:我走了,你会想我吧?

手机很久都寂寂无声。马赛总是这样,蕾拉给他发十条短信,他可能一条都不回。问他,他会很酷地说:“我讨厌磨磨叽叽,跟女生发短信发个没完没了的。”

蕾拉的目光再次飘向车外,雾渐渐地散了,远处的风景映入眼中,很美,也很忧伤。

车子快到县城时,手机“哗啦哗啦”响了,老爸老妈同时看了蕾拉一眼。蕾拉看到手机上跳动的名字是马赛,她犹豫了一秒,按键挂掉电话,然后取下电池。

手机安安静静地落到了包里。

蕾拉的眼泪顺着清秀的面庞无声无息地滑落。

世界变得很安静。

03 一只叫狐狸的鹿犬和一个爱睡觉的懒人

车子到乌衣市城区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雾气早已散尽,四月初的阳光甜腻得如一块奶油蛋糕。

与省城相比,乌衣市实在是破旧得如一件烂衫。但作为一县之长的老爸苏静泽却满是自豪之情,滔滔不绝地说着这里出过几任宰相,出过几个名流,司机小唐不得要领地使劲夸着准县太爷的学识渊博。

吸引蕾拉的是小城里开得恣意的海棠花。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海棠花。白色的,一朵压着一朵,争先恐后、层层叠叠地怒放着,整个小城像被白色的云朵托着。市区外是果园,成片成片的白色,像雾一样;到了市区里,海棠又成了一棵一棵的,矗立在一户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偶尔伸出一枝来,美得惊艳。

车子滑过小城最宽敞的一条街道时,一个大男生骑着单车,背着一枝海棠花迎面而来,看过电视剧里有侠客这样背着剑,却没看过有人这样背着一枝花。男生穿着蓝白的校服,车骑得很快,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蕾拉从车子里探出头去,在男生与车子交错的一瞬间,她看清了那张清俊的少年的脸。在那一瞬间后,男生与车子擦身而过,蕾拉转头望去,少年的背影与那枝花融为一体,最终变成了一个黑点。

蕾拉住在小城里的一座白色小楼里,有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也种着两株海棠,开着素白的花。父亲不喜欢白色的花,吩咐小唐叫人砍了去。

蕾拉拦住了,她说:“我喜欢,留着。”父亲对谁都黑着脸,唯独对蕾拉和颜悦色,大声也没一下。母亲说,这是一物降一物。

这么多年,她从没降过父亲,只是任凭他宠爱着自己。可是也很奇怪,她对父亲并没有一般女孩那种依赖或者亲近,而是远远地像只警惕的猫一样看着父亲。父亲把这归咎于于自己太忙,没时间陪女儿。而蕾拉知道,这与陪不陪伴毫无关系,或许是自己的个性使然,并不能与谁很亲近。

那个黄昏,蕾拉家早已是宾客迎门。蕾拉听老爸说过一句话:对于场面上的事,你做了,也许领导记不住;你不做,领导一定会记得的。就像今天,你来了,或许老爸也记不住,你不来,一定会有人将这事汇报给老爸。官场上的事,蕾拉觉得真是复杂啊。看着那些满脸带笑的人,蕾拉觉得很滑稽。他们都是谁呢,跟老爸又不熟,干吗这个样子啊?

蕾拉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小城小,街上碰到的都是熟面孔,冷不丁出现这样出挑美丽的少女,总会吸引人的目光的。

蕾拉是不管的,她手里拿着数码相机,见到一棵海棠树就一通猛拍。那是要传到网上给徐小桃看的。她跟徐小桃约好的,要把彼此的生活都拍下来,给对方看。

马赛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沉默了一下,他几乎是嚷着问:“为什么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他说:“苏蕾拉,你以为你是谁啊?”不等蕾拉说话,电话“啪”一声挂断了。

蕾拉合上电话,拿着相机对准自己,笑了一下,拍了下来。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出马赛生气的样子。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这样便好。想到这些,蕾拉一直郁闷的心亮堂了起来。

路过一条街,街上有好些小店铺,蕾拉一家家逛过去。已是黄昏,好些店铺已经张罗着要关门了。

有一家叫“绣意”的小店,半敞着的门里有各种各样的绣品。蕾拉探了探头,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穿门而出,后面跟着一只小小的鹿犬。

蕾拉张大了嘴巴,居然就是背着一枝海棠的那个男生。

有些人,终究会出现在生命里,兜兜转转,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直至永不分离。

少年淡漠地瞥了一眼苏蕾拉,转过身,叫“狐狸狐狸”,小鹿犬就伸出前爪蹦着去够男生的手。

蕾拉不明白为什么一叫“狐狸”,小鹿犬就会有反应,刚想问,却听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蕾拉和少年同时回头,是司机小唐,他跑得有些汗涔涔的:“这么晚你还不回去,你爸妈都等急了!”

蕾拉讪讪地跟在小唐的后面,回头看抱着鹿犬的少年,那少年像树一样立在夕阳里,晚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有点儿像宫崎峻的动画片。蕾拉的心里有呼啸的子弹穿过,纵使血肉模糊也要回头再看一眼。但当她再次转过头,少年早已不见了,她心头的失落落了一地。

那是从前跟马赛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感觉。蕾拉一直试图抓住心里的那一丝丝喜悦和一丝丝哀愁,明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像冰与火,此刻,却那么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了一起。

蕾拉一直想分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抓不到,那喜悦明晃晃地摆在那儿,那哀愁淡淡地散在那儿,她却没办法更深刻地想清楚。

马赛仿佛站得更远了。蕾拉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打住,你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一条短信挤进来,以为是马赛,这家伙不是很拉风地挂掉了自己的电话吗,干吗又发短信?

却原来是徐小桃的,“快点儿,把你那儿的海棠花图片传上来!”

徐小桃还真神,她怎么知道乌衣市满是海棠花的?哦,问百度。徐小桃很爱给百度做广告的。

第二天一早,蕾拉穿了白皮鞋和白粉相间的运动装由小唐陪着去学校。

她被校长隆重地领进教室时,一眼就看到讲桌一侧的一只小木桶里插着一枝白海棠花。蕾拉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在西北角看到了那个在绣品小店外抱鹿犬的男生。他也就是那个骑着单车背着海棠花穿街过巷的那个男生。蕾拉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心里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从小就这样,蕾拉相信直觉,所以,徐小桃有什么事都问蕾拉。比如,蕾拉,你说我这次物理能及格不?蕾拉说能,徐小桃就眉开眼笑。再比如,徐小桃问,蕾拉,你猜我最喜欢的明星是谁?蕾拉张口便答:RAIN啊!徐小桃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徐小桃那种一眼让人看到底的女生,苏蕾拉又是她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知道的?

蕾拉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说:“你把我弄得跟个巫婆似的!”徐小桃大笑:“那你肯定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巫婆!”

校长不知道说了什么,教室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蕾拉回过神来,径直走到男生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长脸班主任老师急忙跟了过来,说:“你先坐坐,我就给你串到前排。”

蕾拉头也没抬,说:“不用,我就坐这儿。”

男生的目光没有从那本厚厚的书上挪开。长脸班主任老师喊:“井然,以后多照顾照顾新同桌!”男生的目光在苏蕾拉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又挪回书本上。老师讪笑着跟苏蕾拉说:“井然,学年组第一名。”

学年组第一名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迷糊状态,并不怎么听课,好像他来学校的目的就是睡觉。某一节课间,他清醒,去了趟厕所回来,蕾拉指着讲桌一侧的海棠问:“你背来的?”

男生只给了蕾拉两个音节:“哦?哦。”

蕾拉笑了:“我叫苏蕾拉,认识一下吧?”她的手伸出去,男生却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用背回答了蕾拉。

蕾拉用中指背敲了敲课桌,发出“当当”的声响,男生抬起头,茫然地瞪着一双柳叶一样的眼睛,问蕾拉有什么事。蕾拉说:“当然有,你很没礼貌哎,你没听到我问你话吗?你为啥管那小狗叫……狐狸?”

“它就叫狐狸。”对方继续把头埋在臂弯里,从臂弯里飘出来的一句话是,“没事儿别喊我,我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睡觉!”

蕾拉低头整理书包,她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她觉得自己遇到了好玩的人,给一只狗起名叫“狐狸”,想什么呢?

蕾拉给徐小桃写信时,信里夹着海棠花,信鼓鼓的。她告诉徐小桃她的同桌是个怪人,背着海棠花,有一只叫狐狸的狗,还特能装。他装酷也没用,上课老师会不停地喊:“井然,再不醒醒,天都黑了……”写到这儿蕾拉抿着嘴笑了。

老妈在院子里晒衣服。那件嫁衣也被搬了出来,不敢在阳光下暴晒,老妈把它摊在了床上。扣襻有些松了,边角也有些线烂了,但那上面绣着的大朵的牡丹、飞舞的凤凰还鲜艳如新,那是外婆的嫁衣。外婆家曾经很富贵,据说这样一件嫁衣价值不菲。老妈结婚时却没穿过,她很遗憾,因为那年代不行。老妈说:“将来你结婚时,一定要穿上,肯定把人都震了!”蕾拉撇了撇嘴:“谁稀罕?”

老妈说改天找家做绣活的店补一下,末了又强调了一句:“你结婚时总是要穿的。”蕾拉照旧撇了撇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妈说的话,无论是什么,她都要反对一下的:“那么俗,又艳,谁要穿?还有,我才不结婚呢!”说完想起那个叫“绣意”的小店,不知那里能不能补。

不屑于婚姻的小女孩不会想到,未来自己会把穿上一件又俗又艳的红嫁衣牵着他的手当成是最大的梦想与幸福。

从来都是那样,我们不屑于要的,最终却成为了我们最想要却遥不可及的存在。

04 因青春的秘密变成红脸的小草莓

不知道是什么阻隔了蕾拉跟同学的关系,大家都对蕾拉客客气气的,但是,却没有人主动跟蕾拉说话。上间操,没有人牵着蕾拉的手。上体育课,没有人叫蕾拉一起走。女孩间的小团体苏蕾拉是知道的,但她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成为大家冷落的对象。

不过,苏蕾拉也没真心要理她们哪一个。随便好了。乌衣市的女生们还真够土的,那蓝白的校服宽宽大大,女生们还都喜欢在头发上别奇奇怪怪的发卡。那个叫杨海悦的女生长得挺好看的,却偏偏在两条长长的辫子上各系了两只海棠果大的银色球,真是难看啊!

蕾拉成了独行侠,孤单时就给徐小桃写信。虽然可以打电话,可以发短信,更可以写E-MAIL,但是,蕾拉就喜欢摊开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发牢骚——嘲笑小城人的土气,那蓝白的校服穿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当然也说了杨海悦的银色球。

蕾拉是全校唯一一个不穿校服的人,她来得晚,没做上校服。其实,校长是送了一套给她的,她借口穿着不合适便不穿了。蕾拉穿白衬衫,格子背带裙,彩袜,黑色圆头皮鞋,扎马尾辫。

本身就很漂亮的蕾拉气质也很好,明媚安静,像一朵春日里开得正好的海棠花。

这样的女孩遇到喜欢的男生,自然有予取予夺的姿态,所以会在马赛面前那么嚣张……徐小桃报告说马赛很是沉闷了一阵子,每天恹恹的,罗花花找他他也不理。这让蕾拉很受用。帅有什么了不起?也让他尝尝被甩的滋味。只是这样的想法又吓了自己一跳:自己是把马赛甩了吗?

每节课睡觉的井然果然考了第一。凭什么呀?苏蕾拉考得并不是很好,出了前十名。她一向在学习上是不太用心的。

蕾拉接着想到的是,老师们对井然的纵容的原因原来在这儿。他睡觉,或许真的是因为老师讲的那些他都会了。

那些海棠花都落了,蕾拉擦黑板时,把小木桶里的水倒掉,把那个已经没有了花的干枝子放在教室外。放学时,蕾拉把它捧回家,母亲奇怪:“拿个干树枝回来干吗?”

周末,蕾拉买来了棉絮,一捏一捏揉成团,粘上去,很快那截干枝子又开满了如雪一样的花。蕾拉去父亲的书房找了只胆瓶回来,把那花宝贝一样插了进去。

井然说话少,蕾拉便拿着一道又一道题来缠着他,井然皱着眉讲给她听。蕾拉知道周围很多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羡慕嫉妒恨,兼而有之。

那里面肯定有那个发辫上扎着银色球的叫杨海悦的女生。杨海悦浓眉大眼,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个子不高,发育得却很好。杨海悦学习也好,井然总第一,杨海悦总第二。

蕾拉的直觉告诉她,井然有些喜欢杨海悦。她见过他走过杨海悦的课桌时,往上面放了个什么东西,杨海悦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两个人像两只接头的蚂蚁,不动声色地碰碰头,交接完毕。

蕾拉很刻意地接近杨海悦,却发觉她很直接的敌意。女孩的敏感都是天生的,是敌是友,一见便知。

蕾拉是有些骄傲的。她的骄傲不只来自于父亲的权力,还来自于她从小养成的优越感。她是瞧不上杨海悦的,没见她穿过校服以外的第二件衣服,即使天有些热了,女生们悄悄换上短袖,换上凉鞋,她还是蓝白校服,发黄的白球鞋,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便是那两只渐渐褪了色的银色球。

老师宣布的减免学费的名单上有杨海悦,那一整天,蕾拉发现杨海悦的头一直都低着。

放学时,井然坐到杨海悦对面,他说:“那个海棠花标本你喜欢吗?”

蕾拉的心里腾地着了火,原来他送她的是海棠花标本。

井然坐回座位时,蕾拉不容置疑地说:“我也要海棠花标本。”

井然盯了蕾拉几秒,说:“好,明年的。”流星一样的目光躲闪过去,蕾拉歪着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那样看井然的角度很特别。

井然的眉眼像簪花小楷,原来蕾拉的外婆教她写过那个。眉毛清清楚楚的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眼睛是细长的,有些许冷漠在里面,鼻子很直,嘴巴有好看的棱角……

井然被蕾拉看得很不自在,白皙的脸上微微泛出红色,一转头,用书挡住了脸。

蕾拉笑了:“嘁,还害羞呢!”

蕾拉的母亲跟父亲出去吃饭。蕾拉一个人潜到母亲的房间里,找出那件红嫁衣,穿上,流苏水一样漫在衣边上,像唱戏的演员。蕾拉的身高是能撑起那件嫁衣的,只是衣服看起来还是件大袍子——太瘦,没胸。

她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胸前,想到杨海悦胸前汹涌的波涛,脸红了一下。

小城专卖胸罩的地方没几处,也都是大路货的样子。蕾拉不喜欢,她写信给徐小桃:小桃,你知道吗?那个叫杨海悦的丫头胸前有两座山峰,我不能输吧,所以,你知道姐姐我想要啥了吧,用你的冰雪聪明的脑袋想想啦……写完,嘴角噙笑,将信纸折成纸鹤状,装进素白的信封里,贴上小巧的邮票,一笔一笔写上地址,放进邮筒里,等待着回信,那感觉很古典。

徐小桃很快寄来一只小纸盒。小纸盒寄到学校里,很多同学对此很好奇,蕾拉当然不会当众打开。她脸红通通地瞅井然,他正在做一道物理题,埋头苦干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到变成小草莓的蕾拉。

回到家,蕾拉迫不及待地打开小纸盒,里面是两件蕾丝边的胸罩,一只桃红,一只雪白。最关键的是,胸罩里有小小的海绵垫,蕾拉穿上,胸前立刻有了小小的山丘。

蕾拉的脸又红了一次。

04 杨海悦喜欢谁跟苏蕾拉有半毛钱关系吗?

那天向前桌的小梅借英语笔记时,蕾拉才意识到自己在班里被孤立是与杨海悦有关的。她发现小梅的目光向右后方的杨海悦那儿瞟了一下,拿着绿皮的笔记本刚扭过头,杨海悦就咳嗽了两声,小梅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胖胖的身子转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蕾拉的腿碰到了一个东西。她将身子微微侧下去,看到小梅的胳膊正使劲地往后伸,手里的笔记本碰到了自己的腿。倔犟的蕾拉没有接受那份好意,她轻声说:“不必了。”

女孩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生有着天生的敏感,蕾拉看得出井然也挺喜欢杨海悦的,至少不像对她那样面无表情。

蕾拉偷偷地仔细打量过杨海悦,那是个挺漂亮的女生,皮肤白皙,有着江南女孩的秀气,只是眉眼间有股出自市井的凶狠。这让蕾拉觉得很奇怪。偶尔跟杨海悦的目光撞上,杨海悦总是很不友善,对她都是怒目而视。蕾拉心里纳闷:自己惹她了吗?干吗用这种眼光看人?

用这种眼光看人自然有原因。两天后,杨海悦把苏蕾拉拦在了放学回家的小路上,跟几个女生咄咄逼人地问她:“你是市长的女儿就了不起吗?”

苏蕾拉梗着脖子:“我没说我了不起!”

一个胖墩墩的女生推了蕾拉一下,蕾拉靠在了路边的树丛上:“你干吗一来就缠着井然?他跟你不是一国的,知道不知道?”

蕾拉不屑地转过头“嘁”了一声,转回头来时,整张脸上都写着“挑衅”两个字。

“是不是一国的也要井然来说了算,你们算是哪棵葱哪瓣蒜?”

蕾拉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的态度惹恼了那几个女生,胖墩女生身大力不亏,胳膊肘一使劲就把蕾拉压到了树丛上,另几个女生跟上来拳脚相加。蕾拉的脑子空白了几秒钟,身上已经挨了很多下。从小到大,父母连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打,还是同班的女生!蕾拉抬头看着杨海悦,杨海悦没动手,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目光里全是冰碴儿。

蕾拉不还手,任女生们推推搡搡,目光始终盯在杨海悦的脸上。杨海悦转过头去,说了一声:“算了!”

胖墩女生松开了手,临走时还不忘说了句:“这事儿如果你说出去了,没你好果子吃!”

杨海悦走得很快,几个女生小跑着跟在后面。

蕾拉蹲在地上,手脚冰凉。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蕾拉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泪眼朦胧地喊道:“我就是要喜欢井然,看你们杀了我!”

一只手伸过来,他说:“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蕾拉抹了一把眼泪,看清面前站的人是井然。她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站起来盯着他:“刚才你在后面?你都看到了?”

井然摇了摇头,说的却是“对不起”。

“你是谁啊,凭什么要你说对不起啊?!你告诉杨海悦,你喜欢谁,她喜欢谁,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说完转头就走,脚下却钻心地疼,大概是扭了一下。

井然连忙扶起自行车,让蕾拉坐在后座上。蕾拉睬都没睬他,一瘸一拐往家走,井然一直跟在后面。到了苏家门口,蕾拉老妈大呼小叫地迎出来,问蕾拉怎么了,蕾拉说自己被无良骑车的刮倒了,回头看时,早已没了井然的影子。

那晚,井然问了好几个同学,才问到杨海悦家的确切位置。一路找过去,他第一次站在杨海悦家门前。杨海悦家几乎是在小城最穷困的街上,街上到处都摆着煤饼、自行车,或者是咸菜缸那样的东西。

有人帮着井然喊杨海悦的名字,她从一扇用木条和塑料布钉在一起的门后跑了出来,见了井然,显然吃了一惊,但目光却是冷漠的,站得足有一米远,问井然有事吗。井然犹豫了一下,说:“海悦,你们不应该那样对苏蕾拉。”

杨海悦的目光里飞出了无数支怨恨的箭:“你就是来说这事儿的?这是我们的事,凭什么你要管?”

井然的确没有管的立场,但是,隐约之间,他是知道自己就是两个女生结怨的原因。他说:“杨海悦,我认识的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少年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世界,不需要别人来指点。杨海悦冷笑了一下,说:“那是你认识错了,我原本就是这样的。”说完,她转身打开了那扇破旧的门,门被关上时,痛苦地叫了一声。

井然转过身,夕阳被留在身后。少年的喜爱也是此一时彼一时。蕾拉的倔犟很动人,杨海悦的冷酷很让人厌烦。

少年的情愫是如何长了脚从一个女孩身上跑到另一个女孩身上的,也许只是夕阳下的一个转身而已。

蕾拉的身上好多处被树枝刮伤了,蕾拉妈要带蕾拉去医院,蕾拉却执意不肯。蕾拉妈便一边抹红药水一边唠叨小城的人就是不文明,在省城这么多年,哪有这种事?

蕾拉说:“妈,你别大城小城的,让人听到了多不好。”

快睡觉时,马赛打来电话问蕾拉在做什么,蕾拉说在睡觉,马赛问:“怎么声音不对,蕾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不知为什么,蕾拉的眼泪便铺天盖地涌出来,哭了好半天,她说:“没有……真没有。”

马赛说:“蕾拉,你打开电脑,我要看看你!”蕾拉说:“我要睡了,我只是有些感冒,你知道我娇气的。”

挂掉电话,蕾拉真的很想徐小桃和马赛了。马赛牵着自己的手时,手又大又暖,徐小桃从来都是顺着自己的,可是现在……那个井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那个杨海悦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让一帮女生收拾她?

蕾拉做了一夜的梦,梦里井然拉着自己的手跑,可是跑着跑着那人变成了马赛……

早晨醒来时,她竟然发着烧,老妈翻电话本要给蕾拉请假,她死活不肯,扯谎说班级要测验,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是害怕考试才逃课的。老妈没办法,只好叫小唐送蕾拉去学校。把蕾拉送到校门口,小唐说放学后再来接她,蕾拉坚决不肯,她不愿意被人家说她是市长的女儿,有特权,更不愿意让那帮丫头误会她是害怕她们了。

她说:“你要是来,我就告诉我爸你开公车去接新娘的事!”小唐一脸尴尬,那不过是他跟别人打电话时说的话,不想被蕾拉听了去。他说:“是阿姨让我来接你的。”

“我妈那边我去说。”说完蕾拉就一瘸一拐往校园里走去。在校门口见到了井然,他站在那儿,好像是在等蕾拉。蕾拉看也没看他就径直往前走,他也不吭声,就跟在后面。

蕾拉走进教室时,环视了一下座位上的女生,然后抬头挺胸地走到座位上。井然跟着进来,坐到座位上。教室里很安静。蕾拉进教室时看到了杨海悦紧张的样子,她站起来,很大声地说:“井然,女生们都说你喜欢我,你喜欢吗?”

话一出口,蕾拉便觉得自己的问话有问题,这几乎把自己逼到了绝境,如果井然说不喜欢,自己该怎么下这个台阶呢?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看井然了。

井然抬头看了一眼蕾拉咄咄逼人的架势,低下头,头几乎藏进了臂弯里。蕾拉又清清楚楚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准确无误地落进了教室里每个人的耳朵里。男生们都有些幸灾乐祸,女生们都有些紧张,大家都在期待着井然开口说话,时间像油画布上大块的黑色凝固住了一样。

苏蕾拉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她一字一顿地说:“井然,从今天开始,我苏蕾拉发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要喜欢你,直到你喜欢我为止,无论谁阻拦都不行!”

如果说这是表白,不如说这是交战宣言更为恰当。

蕾拉说完,“咚”地坐回座位。教室里静极了,从没有女生这么胆大妄为过。杨海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苏蕾拉凭什么,就凭她爸是乌衣市的市长吗?那一刻,杨海悦心里绝望的恨意四起。

上课铃响了,长脸班主任走进教室,看到大家神色古怪,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有什么事吗?”

大家异口同声喊:“没有!”

蕾拉举手:“老师,我有!”

一瞬间,整间教室都结上了一层冰,这没轻没重又胆大妄为的丫头要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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