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没想到的是前往清州的路上竟一切顺利。
从邺京到清州,再到调粮、出粮,统共加起来不过四天时间。
林奕安以为这是上天在佑护她。
可有句话叫天意弄人。当林奕安坐在马车上赶往洛城周边各州府府衙时,一群盗匪从天而降,准确的来说不算盗匪而是柔然人。他们来势汹汹,连马车也被劈成两半,她被掳走了。
值得庆幸的是,东叔到底还是依她的吩咐做了。在打斗时便趁着混乱逃走。
柔然人似乎只想活捉林奕安,对于个别逃走的家仆并不在意。只找来一根粗绳降林奕安手脚绑了,又给在嘴里塞上布条,防止她乱叫。
一个黑色的布罩将她大半个身子罩住,林奕安被扔在马背上带走。
布罩蒙着她的头,她什么也瞧不见。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也不知走了多久,林奕安才被人粗暴地提下。像拎小鸡似的将她带到一个地方,然后重重地将她扔在一个类似于床的东西上。
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这些人似乎目的并不在于钱财。将她扔在此处后,也没有人对她动手动脚,似乎也并不是贪图女色。
心中疑惑渐生,直到有人将她蒙在头上的布罩取下,她才终于知道这些人的目的。
这个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柔然的军营。
很明显他们知道林奕安的身份,将她绑来就是为了威胁穆城。
林奕安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那些柔然人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她现在只能在脑子里快速地判断出她目前的处境。
虽然绑了对方娘子用以威胁的法子极其没有风度,但却十分有效。若是在开战当日,双方兵临城下之时,柔然将林奕安推出来,不仅会令穆城难以抉择,更会直接打击大锦士兵的士气。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这个东西,在打仗时十分重要。
正在林奕安还在认真思考有没有什么可以逃出的法子时,一个中年男人端着水走进来,他扯下林奕安嘴里的布条随意扔在地上,然后也不管林奕安究竟能喝到多少水,总之就是一个大碗直接往下灌。
林奕安被呛得不轻,这个男人也没在将布条重新塞回她的嘴里。也对,反正都在柔然军营了,她现在再大声呼救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堵不堵嘴都无所谓。
林奕安仔细打量一番面前的中年男人,肯定道:“你是大锦人。”
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道:“我明明穿着柔然的军服,你怎么知道我是大锦人。”
“你虽然换上柔然的军服,可你的鞋子却是大锦最常见的长靴款式,柔然人喜欢穿短毛靴。”林奕安的视线落到男人脚上的长靴上:“你的鞋底做得比平常人的要高一些,一定是你夫人亲手给你做的吧,她真贴心。”
男人很震惊:“一双鞋子你便能看出这么多?”
“不止,我还知道你有孩子,年纪应该不大,七八岁的样子吧。”
男人再度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你长靴上有糖葫芦的糖渍,能吃又喜欢吃糖葫芦的孩子一般就是七八岁,太小的吃不了,太大的不喜欢吃。”林奕安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男人不自觉地答。
话一出口他方才觉得自己失言,不过是进来喂口水,好端端的和她搭什么话。
他正欲离开,却见女子笑眯眯地问:“为何要背叛大锦投靠柔然?”
她虽然在笑,可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男人冷哼一声,没说话,但也没走。
“让我想想——”林奕安故意顿了片刻才道:“是因为钱吗?”
男人神色微动,不动神色地将头转过去。
这女人仿佛能够轻易看透一个人的内心。男人心里有点发怵。难怪别人都说越美丽的女人越是杀人于无形。
“看来我猜对了。”林奕安笑笑,有漫不经心地开口:“可是柔然能给你多少钱呢?应当够温饱也只是勉强罢。为了这点钱就背叛自己的国家,出卖自己的骨气,做了卖国贼,那你儿子呢?你儿子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卖国贼吗?”
“卖国贼?”男人很愤怒:“你知道这场仗打了多久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吗?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是死于战乱而是饿死的吗?朝廷管过我们的死活吗?分派的米,全都是些石头!呵,卖国……如果你的妻儿都快饿死了,卖国又怎样?叛贼又怎样?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饿死吗?”
生气了?生气了好,证明还有一丝大锦男儿的血性在里头。林奕安沉默片刻:“为何不去外面谋生计?”
男人似乎更气愤:“周边十六座城,没有哪座城会收留我们这些流民,我们只能在这充满战乱的地方活着,无人问津。”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聪明吗?”男人嘲讽地笑笑:“你们这些在邺京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懂得……”
“是,我不懂。”林奕安直截了当地道:“但我能帮你。”
男人看她一眼,不屑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帮我?”
林奕安莞尔一笑:“不如,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你能为了温饱替柔然人做事,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更好的生活和我合作呢?你明明知道的,我是穆城的妻子,大将军的夫人。你若与我合作,不仅能够洗刷掉身上背负的叛贼骂名,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拿着这笔钱,带上你的妻儿重新寻个地方安家,过安稳日子不好么?”
林奕安就是如此,总能三言两语窥探到别人的软肋,然后再牢牢地抓住这点保全自己。
“你能不能活着还两说,我又如何确信我能拿到那笔钱。”男人道。
“如果你答应我,你现在就能拿到。”
林奕安虽然双手被捆着,但她还是能够勉强够到自己腰间束带之间的缝隙,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出来。
“瞧见了吗?这是一百两,你若是答应我,待我出去,我还会再给你五百两。这笔钱足够你们将孩子养到大了。”
男人拿着银票小心翼翼走到暗处验了验真伪,而后才走过来道:“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一百两今天便跑了?”
“若是你跑了,我便会让柔然人误以为你是洛城来的细作。恐怕你还没跑出这座城,连同你的妻儿老小就已经被杀了。”
“真是恶毒。”男人咂咂嘴:“不过,我答应你了。”
林奕安并不意外,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铁柱。”男人道。
“像你这样因为生计而投靠柔然的锦人有多少?”
“不多,大概四五十号人。”
“若是要你替我说服他们投靠于我,你有几分把握?”
“有钱吗?”铁柱问。
这问题还真是实际。林奕安把头伸过去:“你把我头上的木簪子取下来。”
“将它折断。”
铁柱照做:“这木簪竟然是空心的。”
“出门在外,有钱傍身总不是坏事嘛。”林奕安又道:“这里面大约有一千两银子,你先拿去,算作是定金,只要他们肯帮我办几件事,事后我不仅有重谢,我还会向将军求情,给你们一个荣称,免去你们身上背负的骂名。”
铁柱明显动心了,但他还是试探着问道:“那……你要我们做什么?”
林奕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很简单,你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