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现意识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哭了。
因为他。
许愿趁着他微微出神,她又往他的脚上踩了一脚。
肖逸一个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几步,他人再站住脚时,人已被她推得远远的。
而她,早已不在他身旁。
看着她从会议厅里拿出背包,又焦急逃离的身影,肖逸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了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肖老师又不是猛虎野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他了?”
那时候她那炸乎乎像只小猫似的模样,一帧一画清晰浮现在他的眼前,记忆犹新。
可此刻,于她,他仿佛真成了猛虎野兽。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脸间浮现起一丝疲惫。
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两人不欢而散。
许愿一路往酒店外跑,不作分毫地停留,跑到门外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车里面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许愿便直接钻进后座,向师傅说了医院的地址。
司机透过镜子看到这姑娘眼里积满了泪水,也不敢多问些什么,怕扯到人家姑娘的伤心事,直接就开着车载着她离开。
......
下午的会议正式开始的前一分钟,发现他们两人都没有在现场的徐羽墨。
偷偷摸摸避开媒体的镜头,拿出手机,一边旁敲侧击地给方家兄妹吐露如此劲爆的消息,一边不忘独树一帜地调侃肖逸。
这几年来,他总是在他们面前谨言慎行,终于,可以解脱了!
人人都值得拥有的八卦世界里,怎么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无奈,历史于他总是惊人的相似。
微信画面上挂着他们三位好友同时给他发过来的整齐划一的【滚】字。
简直不能再更简单粗暴了。
徐羽墨:……我太难了!
一点肥料都不给他施!
......
回到家之后的肖逸,看到鞋柜里多放了双熟悉的淡紫色球鞋。
他边脱掉身上的外套,边往楼上的方向看了眼。
将衣服挂到衣架,稍挽起袖口,接着往厨台上倒了杯温白开,喝了半杯之多,又往里添至三分之二,端着它走到沙发上。
男人和女人最大概的不同或许就是,面对感情的时候,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性的。
肖逸打开墙上的投影仪,明天早上有位要上手术台的患者,是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五岁小男孩。
突发性恶性食管癌,肿瘤的位置正好长在了食管的第二狭窄处——食管与主动脉弓的交叉处。
昨晚院里最终商定的手术方案风险率是相对变小了,但手术难度越发棘手了。
肿瘤虽然还是早期,但位置很凶险,刀口一旦掌控不好,手术过程中这个小孩极有可能出现意外。
同一时间,一只奶白色的猫,从楼梯处跑下楼。
四只奶白色的小短腿在台阶间如行云流水般踏过,它寻着主人的气味,一路直奔向沙发边,轻松地蹬了一下地面,跳到肖逸的怀中。
“喵......”
毛茸茸的脑门蹭蹭肖逸身上的白衬衫。
时不时发出慵懒的叫声,好像在向肖逸示爱,求撸毛。
肖逸垂下目光,将它抱在怀里,手心时不时温柔地撸了撸它软绵绵的毛。
好一会儿,它便舒服地瘫爬在他的怀里,圆溜溜的黑瞳直盯着肖逸俊逸的颜。
“喵......”
舒服地闷叫了声。
肖逸露出无奈又宠溺的脸色。
他小声地说了句:“小愿,她要是能跟你一样,这么信任我就好了。”
那只叫做小愿的猫像是能听懂他的话,瞪大着双眼,好奇地望着他:“喵......”
好似在问“她”是谁。
……
“许愿,你怎么了?”
“叫你好多遍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呐?”
秦向棠担心地轻碰了下电脑屏幕,她唤了好几声,都没见响应的许愿。
这半个月来,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许愿。
整个人看起来给她一种很忧伤的感觉。
许愿这才回过神:“啊,哦,没事,怎么了?”
而感情于女人来说,无时不刻不是感性的。
秦向棠凝视着她脸上还未完全化开的忧伤,不放心地问:“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先去休息室呆会儿,反正现在也不忙。”
许愿摇摇头:“没事。”
“你刚叫我是要做什么?”
秦向棠:“29今天出院,想让你帮忙给她打张院后宣教,让他带回去。”
里边的电脑,同事们都在用。
许愿退出系统,点开文档:“行,你等我会儿,我马上给你打。”
两只纤长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不一会儿,空白的屏幕上便字里行间。
两分钟的样子,打印机启动的声音嗡嗡作响。
她将纸张给秦向棠之后,不想再让自己像刚才一样陷入那般没意义且无止境的胡思乱想之中。
她从头到尾巡了一遍病房,偶尔会坐下来跟病室里的几位暂时没有家属陪护的老年患者聊聊天,唠唠家常,舒舒心。
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孤独,任何时候,一孤独,就会胡思乱想。
陪伴,是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良药。
许愿从病房回到护士站后没多久,便陆续有病人从手术室回来。
下午的时候,要出院和要请假的病人也都不少,一整个下午,她的时间断断续续被琐碎的事情占满,忙碌起来。
邹子昂等会儿要上手术台,但是他临时有一个患者,等会儿要过来办入院手续,不知道那两间单间有没有其他大夫预留了。
发表完SCI,他合上电脑,从调研室里出来。
年轻有为的医生不少,但邹子昂绝对属于比较靠前的那一类。
他帅气的外表不同于肖逸的深沉禁欲,是那种很典型的成熟稳重型。
正好在路上碰到了正要去给病人拔针的许愿。
“许愿,那两间单间有人留了吗?”
原本就是想到治疗室里找她,那两张床一直是她在管现在。
许愿:“有一间还人没留。”
邹子昂:“那你帮我留一间,等会儿她会过来报道。”
许愿:“行,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
邹子昂:“陶馨雅。”
他一朋友的母亲,昨天在家里小县城的医院确诊为pancreas癌。
短暂的小插曲,并不影响许愿的工作。
“心愿姐姐,是你来了吗?”
稚嫩的声音,年龄自然明显与其他病室里的几位有差距。
这是一位先天性失明的六岁小女孩,性格和长相都很可爱。
前天因为急性阑尾炎收入于他们科室。
许愿走到她的床边:“我们小钰真厉害,心愿姐姐还没有说话就知道是心愿姐姐来了。”
替她把针头拔了。
她看着她床旁桌上的画,线条勾勒和色彩搭配都是极好的,唯妙唯俏。
庆幸,这个世界没有完全抛弃她,她也没有放弃这个世界。
上天虽然无情地给她关上可以看世界的双目,但还给她留了一扇窗,赋予了她一双巧妙的双手。
这世界于我们而言,总是不能轻易地就下定论,究竟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小女孩一脸的天真与开心:“那当然了,小钰可是既美丽又无敌的女超人。”
她能辨别得出心愿姐姐的脚步声。
“心愿姐姐,这个是小钰送给你的哦。”
她的小手准确地找到许愿的大手。
“你一定要记得小钰喔。”
她等会儿就要出院了,想要给心愿姐姐留下个礼物,当作纪念。
她笑得一脸纯真。
许愿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小钰画的真好看,心愿姐姐要把它带回家里,挂在床头上,我们小钰这么可爱,心愿姐姐怎么可能会忘,心愿姐姐一定会把我们小钰记得牢牢的,永远都不忘记。”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谁对他们好过,他们能就会记住谁。
小钰:“那我们拉钩。”
许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一间密闭的实验室里,方圆戴着副透明的护目镜,一头卷曲的长发扎得高高的,手里套着奶白色的橡胶手套,右手拿着一对透明的小试管,分别装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蓝绿液体。
她往两根试管里分别滴了一滴透明的液体,又同时震荡了两下,装有绿色液体的试管,一瞬间变透明,而另一根试管里,如她料想中的一样,未见到任何的反应。
她将两根试管,放到酒精灯上燃烧,透明的液体渐变回绿色,蓝色的液体却渐变透明。
稍作冷却,两根试管不再发生变化。
她分别取了一小滴蘸于玻璃片上,置于显微镜下观察。
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往玻片上都添了一滴红色的液体,又继续瞄准镜头。
观察结束后,她另外分别取了两滴样本做好标明置于冷箱中保藏。
利落地脱下手套,小跑至一电脑前,手速飞快地敲打键盘,将实验过程以及结果作了个记录,又立刻做了个模型,是她观察到的细胞形态的变化。
实验室里的她,自信,帅气,耀眼。
离开实验室时,她取下发圈,放下长发,人又恢复回高冷冷艳的形象。
绕过漫长而又富有诗意的玻璃长廊,回到办公楼,输入密码进入时,与平常一样,同伴们都在各自忙活。
她直接前往里间,轻敲了三声,没得到回应,她将门开到一半,往里面瞧:“方教授......”
人没在?
她合上门,随手抓了个同事问:“小刘,乔教授呢?”
被换作小刘的男人手里抱着一堆资料,他瞟了一下墙上高挂的电子时间钟:“乔教授半个小时前提前走了,说是去办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