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上,蔚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轮骄阳正在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光和热。
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
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只黑褐色的大肚蟋蟀,安着弹簧似的蹦来蹦去。
永安城的郊外,成熟的谷物热得弯下腰,低着头。蚱蜢多得像草叶,在小麦地里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
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好象怕阳光伤了他们的翅膀。
没有风,只有知了在永安城南郊的练兵场上发出一声声的鸣叫,似乎也在控诉天上这不讲道理的大火球。
“好热啊……”
练兵场北边的围墙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
哦,原来是一个面相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正蹲坐在练兵场北边的围墙上,小麦色的皮肤;额头上浓浓的两道墨痕,恰是他的眉毛;眼睛不大,却不时的会闪过一丝精光;嘴里正咬着一根不知哪里拔来的狗尾巴草,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穿一身原本颜色大概、可能、也许是白色的练功服,怕是太过顽劣,衣服上沾着许多黄褐色的泥土印记,也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将原本华丽的练功服污的就似坊间劳苦力穿的汗衫,只有脖颈上以黑金丝绳挂着的一块虎形玉佩似乎表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右骁营的那帮新兵娃子怎么还不来呢,这都快晚了半个时辰了……”
说着话,少年郎努力的睁大并不大的眼睛,盯着练兵场门口,满心期盼着右骁营今年新招入伍的兵娃子涌进来,也好让他过个眼瘾。
可惜他今天注定要失望了,偌大的练兵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爬墙上来的他和在场外门房旁边躺椅上午休的看门老卒。
“再等半个时辰吧,再不来小爷就该撤了,不然小蛮怕是又要被逮住挨板子了。”
少年郎已经在墙上蹲了好一会儿了,虽然没有看到训练的兵卒,但是就此回去却并不甘心,所以给自己找了再拖半个时辰的理由之后,就顺势右手一撑,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随即身子转了半圈,伸直了双腿,大咧咧的躺倒了,闭上眼睛假寐,还不忘把手肘搁在脑袋下面当枕头。
四列大青砖垒起来的围墙很宽,他躺着倒正好合适,这个位置正位于整个练兵场的最北端,墙外有一颗大柳树,看那粗细怕是有着近十年的树龄了,一匹火红色皮毛的赤兔马正站在大柳树下面的阴凉里懒懒的低着头睡觉,上面的树荫笼罩下来,正好落在墙头上,将咬着狗尾巴草的少年郎笼罩在里面……
此地位于大秦国都永安城外南郊,正是永安城右骁营募兵练兵之所在,按常理说这里虽不是军事重地,但也是非常人能接近的地方了,却不知这少年郎是怎么进来的了,俨然一副军中大佬等待验兵的样子……平日里此时正是右骁营兵卒在场上训练的时候,大秦治军严禁,即便非战时,每日的操练也是必不可少的,近几日又是刚募完新兵,所以练兵场热闹着呢。
这少年郎应该正是等着看右骁营的新兵们练习骑马射箭,摔跤爬泥塘呢,不对,也许是等着看新兵卒们从马上摔下来的概率更大一些。
少年郎在墙上睡得香甜,却不知此时的永安城里出了大事!
皇宫位于永安城的正中心,宫墙高耸巍峨,其内建筑形制惊世骇俗、别具特色,宫内有别殿、台、馆三十五所;宫室合9990余区。这却是有讲究的,因传闻至高神的居所紫微宫有10000个宫殿,而大秦的始皇帝为了不超越神,所以才修建了这9999间半宫殿。
如今的天下共主秦六世瀛亥,此时正坐在后花园的御风亭里,摒退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葡萄酿,望着在水面上时不时露出嘴巴呼吸的金色鲤鱼不知想些什么……
“传武天德、郑疆入宫!要快!”
沉默了许久的瀛亥对在亭外快被太阳晒晕过去的大太监赵高说道。
赵高本为秦国宗室远亲,他的母亲因触犯刑法遭到处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大秦朝专门设立的收容刑满释放人员工作的隐宫,赵高就是出生于此。在隐宫长到八岁便被送入皇宫之中,由于赵高自小就善于观言察色、逢迎献媚,因而很快就博得了瀛亥的赏识和信任,这许多年来,更是隐隐成了宫中太监之首。
“诺~”
赵高拉着尖细的嗓音低声回了皇帝一声,便转过头一路小跑着去传旨了。
如果按正常程序拟旨,还要跑到金銮殿、门下省和中书令三个地方盖章才算有效,时间上肯定会慢一些。因为皇帝陛下说了要快,所以赵高就直接命他的两个“假子”张让和赵力士策马前去传旨,还吩咐告知两位大人不必换官服。
却说这中书令武天德和镇国大将军郑疆虽是亲戚关系,但俩人的关系却并不亲密,文臣武将之间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虽说郑疆娶了武天德的妹妹武宣冉为妻,武天德是他妻舅,但郑疆为人豪横直爽,跟武天德在政见多有不和,私下里更是话也不说一句,朝堂之上也从来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容。瀛亥对此乐见其成,因为这二人如此这般,正和了他左右平衡的帝王之术。武天德为文臣,四十余岁就已经是中书令了,只等着头顶上的宰相冯去疾告老还乡便顺其自然的升任当朝宰执;郑疆更是因一生戎马立下无数功勋,曾被先皇称赞道:郑疆镇疆!我大秦边疆有郑疆,则朕无忧!如今官至当朝一品大将军,可佩剑入殿,也算是位极人臣了。
天气越发的闷热了,张让去武天德府上,赵力士去将军府,二人策马狂奔,等到了目的地,人马皆疲,都出了一声汗,马儿更是不住的打着响鼻……
“坐!这里是御风亭,不是金銮殿,勿需多礼!”
瀛亥还是端着那杯葡萄酿,冰块已经快要化开了,只余一点点的冰碴在鲜红的酒液上面挣扎着。
武天德和郑疆对视一眼,谢恩之后分左右坐了下来,等着皇帝说话。
“今日叫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相信这世上有仙吗?”
待二人坐定,瀛亥便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池塘中的金鲤鱼似乎也听见了瀛亥说的话,在水面上蹦了一下,拉出了一道美丽的水花。
郑疆闻言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开口说道:“陛下何出此言?当初始皇帝倾尽全国之力寻仙,也未曾寻得,而今我大秦兵强马壮,国境四周皆是撮尔小国,无人是我大秦一合之敌,可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天下就这么大,若有仙人早就发现了,所以臣觉得不可能有仙人!”
说完还洋洋得意的捋一捋自己的大胡子,觉得今儿这个马屁拍的是妙不可言,端起皇帝赐的葡萄酿朝瀛亥举了举杯一饮而尽,只剩下喀嚓喀嚓用牙齿咀嚼冰块的声音不断传来。
“无知匹夫!没读过书就少来咬文嚼字,你从哪里知道的天下有多大?我大秦立国近三百年,一步一步的才将国土面积扩充成现在的样子,你只知道四周皆是撮尔小国,我且问你与我大秦西境接壤的鲁国、蔡国、代国、敋国等小国后面是哪里?更不要说还有东、北二境,南边是海,海有多大?早有证据表明倭寇所在倭国只是一个小岛,四面环海,那再往南呢?没事儿不要老是舞刀弄棒的,有时间也多看看书,多长点儿脑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武天德看都不看气的满脸通红的郑疆,对瀛亥拱拱手继续说道:“陛下突然提出仙人之问,想必事出有因,不妨将这来龙去脉都说出来,臣也好为陛下分忧啊。”
原来这武天德真是个聪明的,说了一大堆只是把郑疆臊一顿,却没有正面回答瀛亥的问题,反而把问题又抛回了瀛亥手里。
哎呀呀,这郑将军咋还是满脸通红的气愤状态,那双拳紧握,似有动手的冲动,想必只是碍于皇帝陛下在,不好发作罢了,武大人说的对,匹夫就是匹夫!看来有空我也要多读书啊……终于进入凉亭的大太监赵高心理活动很是丰富。
其实郑疆也很想反驳武天德尖酸刻薄的话,奈何他行伍出身,实在不善言辞,更重要的是他确实回答不上来妻舅的问题,满脸通红倒有一半是羞的……
瀛亥听罢,强忍着笑意对郑疆举杯道:“将军不必气恼,饮甚!”看着郑疆举起了酒杯,他一口喝干杯中酒,闭着眼睛似在回味,良久之后睁开眼睛,带着迷醉继续说道:“朕做了一个梦……”
说回少年郎这边,他正睡得香甜呢,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呼喊:“少爷?灵苍少爷!”
少年郎满是无奈的睁开眼睛往墙下看去,一个青衣白裤的小厮正在墙下叫喊,那小厮皮肤也甚是黝黑,看起来挺壮实,面容憨厚,只一对大眼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小蛮,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屋里给我当替身嘛?”
只见那灵苍少爷一边说着话,一边给腰部使劲儿坐了起来,然后就从围墙上面滑了下来,落地却是无声。少年郎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随意的扎成马尾状,虽然穿着沾满污渍的练功服,确有一股说不清的气质散发出来。
看那个被灵苍少爷唤作小蛮的青衣小厮眼瞅着自家少爷从老高的墙头跳下来,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惊慌之色就可以知道,这对主仆如此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还说呢少爷,去书房学课的时间马上就到啦,挨板子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屁股都打出茧子了,可是你如果误了学课的时辰,就不怕老爷给你来一顿竹板炒肉吗?”小蛮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委屈如此说道。
“好啦好啦,你替我挨顿板子我就请你吃顿好的,红烧排骨还把你的嘴堵不住……回吧回吧,这就回去受罪!”
郑灵苍拉着小蛮一起上了自己的赤兔胭脂兽一溜烟的向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